12、第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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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大队总结会的地方并不像它的名字那样宽阔亮堂，就在刘海明的那间九平米见方的破屋子里。
刘海明坐中间，众知青席地而坐，陈卷蹲在地上托着脸，打了个哈欠。
“是要等杜小文来了才能开始吗？”
“……差不多也该回来了，”刘海明往外张望，“魏喆同学，可不可以请你去看一下。”
“啊？”魏喆一脸不情愿，刘海明真诚地看着他，魏喆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我去瞅一眼。”慢吞吞地往外挪步子。
“哎！”小鸟喊了一声，“回来了回来了，你不用去了吉吉！”
“吉你大爷！”魏喆指着他，“吉吉是你能喊的吗？”
小鸟瞪眼睛，“有病吧，你这两天是不是吃炸.药了？”
两人越走越近，眼看着就要掐架的时候，杜小文站在门口很小声地喊了句：“报告。”
“快进来吧。”刘海明招招手。
陈卷撑着脸的手一顿。
杜小文迈腿进来，衣裳看着特别大，裤管在腿上来回晃荡着，抬起脸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光线原因还是什么，脸颊往下凹陷，嘴唇也没有颜色。
“对不起指导员，我迟到了。”杜小文轻声说。
刘海明很好脾气地道：“没事没事，以后注意一点就好。”
“我会的。”杜小文点头。
屋子里已经没有位置了，大家坐着本来就挤，杜小文不好意思再让别人给自己腾地方，正要往门前的风口走去，背后突然有人出了声。
“哎，坐我边儿上吧。”
“啪啪”两声，陈卷拍了拍地。
杜小文愣了愣，低下头，“……谢谢。”
满地都是腿，杜小文一路迈步，很小心地不去踩到别人。
眼前这双腿很长很直，他小声道：“蒋席同学，不好意思。”
蒋席挨着陈卷坐，听到他的话，缓缓挑起眼皮，漆黑的头发半干，两条腿很随意地搭出去。神色很淡，却没有挪腿。
两人性格从外表看差不多，杜小文和他说话没有那么紧张，浅笑着又道：“蒋席同学，借过一下。”
蒋席不说话，也不动。
陈卷“嗯？”了声：“席子？你给杜小文让一下啊。”
蒋席看了他一眼。
无言的情绪自眸中淌过，收腿。
“谢谢。”杜小文笑笑。
三人并肩，陈卷左边坐着蒋席，拿右膝碰了碰杜小文的腿，“你是不是瘦了？上次咱俩见面的时候还没这么瘦呢吧？”
“没有啊。”杜小文脸有点白，陈卷这才发现他颊上还有两道很浅的泥印子，头发更明显，有几缕都被泥粘一块儿了。
玩儿泥巴去了？
陈卷旁若无人地攥住杜小文的手腕：“怎么没有，你看你——”
“好了咱们会议开始就不要再讲小话了啊。”刘海明很小心地看着两人说了一声，顾忌着陈卷的脾气不敢大声吼。
魏喆很响亮地“哼”了一声。
“一会儿再说吧。”杜小文红了脸抽回手。
“行呗。”陈卷耸耸肩，又转过来冲蒋席嬉皮笑脸，雨露均沾。
蒋席直视刘海明，一眼不看他。
刘海明的讲话风格一如既往地又臭又长。
房间温度很高，陈卷刚洗完澡，几次都差点儿听睡着了，眨巴眼强撑着，脑袋还是一点一点地往右边垂，杜小文自始至终不敢动，只稍微把肩膀抬起，怕他等会儿扭了脖子。
蒋席偏过眼。
陈卷像个不倒翁似的低头抬头，一下低得狠了，直接挨上了杜小文的肩膀，杜小文脸泛红，注意到蒋席在看，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蒋席散淡地扬了扬眉梢。
“以上。”
刘海明一拍手。
“同学们对明天的忆苦思甜报告会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回音，知青们一脸深沉的死相。
“……”刘海明不放心地看了大家一眼，“那我再补充一点啊，这次报告会还和以前一样，由王支书主持，王支书明天一早就从总场回来了，这段期间大家乖一点，今明两天都不要惹事。”
说到这，目光在陈卷半睡半醒的脸上顿了顿，“想惹事也忍一下。”
一片笑声，陈卷笑着抬眼：“都看我干嘛，我最乖了好么？”
虽然挺困的，但刘海明的话他其实一直在听。
以前开班会也是这样，无论说什么最后他都会被老师单拎出来嘱咐一遍，但可能是刘海明声音轻，也可能是他话里感觉不到什么恶意，陈卷对这种关注方式并不反感。
尤其当刘海明用那种“我都是为了你好”的眼神看过来时，有脾气都让他看得没脾气了。
总结会没过一会儿开完，刘海明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纸，“大家先别走啊，刚传达室那边送来了同学们家里寄过来的信，念到名字的过来领一下。”
陈卷愣了愣。
“第一个，蒋席！”
众人伸长了脖子看，陈卷低下头，开始抠自己的鞋。
怪脏的。
蒋席站起来时指尖和他手背不经意擦了一下，有点凉，不像是陈卷平时手的温度，他接过信，二妈的字迹窄瘦，一眼就能认出来。
放下信，漆黑的眸子朝陈卷淡淡瞟了过去。
“下一个，张军！”
“肯定是我妈，”张军美滋滋地举手，“到！”
“李磊，魏喆，霍鹏宇——”刘海明继续念，知青们一个个站起来。
“我出去待会儿。”陈卷低声说了一句，揣着兜从一排长短不一的腿中间往外迈，走到门口的时候，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瞅向头顶的大太阳。
“……”
眼睛差点儿给刺瞎了。
没过多久，里面人声开始往外涌，信应该是发完了。
杜小文第一个走出来，陈卷揉揉脸，冲他笑了笑：“哎，小文，一块儿吃饭去不？”
“我……不了，”杜小文垂眼，脸上有点局促，“……我还要去上工。”
“还上？”陈卷皱眉：“你都干了一上午了。”
“还有点没干完，你、你先去吧。”
杜小文说完这句匆匆转身，陈卷眯眼看着他的背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随手拉了一个人过来，努努下巴。
“鸟兄，那边儿是什么方向？”
“嗯？”小鸟顺着他手指一望，“那不是猪场吗？卷哥你要去猪场？”
“猪场？”陈卷一愣，一队的这礼拜不是负责割草就是翻地，没有必要往猪场跑，他原本是要喂猪的，但后来这活儿扔给了李向东——
“靠。”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陈卷骂了一声，脸色瞬间变了。
“卷哥？”小鸟没来由一哆嗦，平时陈卷总笑嘻嘻的，没想到沉下脸的时候这么吓人，从头到脚都跟写着“生人勿进”四个字一样，他不敢说话，“那个，卷哥……”
还没说完，后背忽然有点冷，
回头，小鸟张了张嘴。
“哟，蒋席你在背后怎么也不说一声啊？”
蒋席没说话，径直朝陈卷走了过去。
“操。”陈卷照地上踹了一脚，阴着脸掉头就走，蒋席这么个大活人站在面前愣是没看见，小鸟大喊：“哎，卷哥你去哪儿啊？不吃饭了？”
没人回答，蒋席望向陈卷的背影，小鸟扯了扯他的袖子：“哎蒋席，你说卷哥干嘛去了？”
睫毛垂下，蒋席看着他的手。
“行行，我不碰。”小鸟无语，“别跟卷哥说啊，说了他肯定揍死我。”
蒋席沉默。
“赶紧干，别耽误老子吃饭！”
李向东朝地上吐了口痰，照着墙踹了一脚。
猪栏里仅有的几只猪被他这一脚震得满圈儿跑，满地扬起灰尘。
杜小文开始咳嗽。
“咳咳。”
“谁让你停了？！”李向东吼道，杜小文肩膀一颤，李向东“哈”的大笑：“怎么着，又要哭了？要怪你就去怪陈卷，这本来就是他的活儿，他把活儿扔给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啊？！”
杜小文看着他：“我帮你打扫完，你就不会告陈卷的状了，对么……”
“那得看你表现了，”李向东抱着臂坏笑，“你要是干得快，我不光不会在王支书面前告他的状，没准还会好好夸他两句。”
杜小文咬住嘴唇，李向东挑剔地啧啧道：“那儿，那儿，都打扫干净了啊，一会儿我可是要检——嗷！谁啊？！”
脖子突然被一个东西击中，李向东捂着后颈回头，另一个石子儿直接砸向他脑门，不等他“嗷”出第二声惨叫，一道人影从栏杆上纵身一跃，野兽一样朝他扑了过去。
嘭！
带着湿润泥土的地被砸出了一个坑，李向东惊恐地睁大眼，附近的石子全被击碎，陈卷的拳头就停在离他脸两毫米的地方。
“陈……”
杜小文呆呆地张口，陈卷猛地转过头：“你闭嘴！多说一句连你他妈一块儿打！”
“……”杜小文脸瞬间煞白，陈卷瞪了他一眼，薅起李向东的头发毫不犹豫地往墙上撞去，李向东嗷嗷大叫，挣扎之中在地上一顿乱摸，抓起一个东西就狠狠往陈卷脸上抡了过去。
木棍。
断了一半儿的那种，但因为离得近，陈卷脑袋一晃，额头上直接滑下来一道血痕来。
“陈卷！！！”杜小文失声尖叫。
“没死呢！”血顺着鼻梁滑下来，陈卷满不在乎地照着脸抹了一把，笑道：“行，还会用武器了，你是不是认为自己很牛逼啊？”
“我——”打架时用武器本身就逊爆了，李向东也觉得没面子，正要辩解，木棍被一把抽走摔了出去，肩膀同时被按住，陈卷咧嘴扬起拳头，直通通地就往他脸上砸。
找死是吧？欠招儿是吧？
弄死你。
*
“蒋、蒋席同学。”
辽阔的草场上，蒋席被一声喊叫停脚步。
风大，刘海明的身影被细碎的黑发切割成一段段。
“刘指导，有事么。”蒋席淡淡道。
刘海明上前一步：“蒋席同学，你知道陈卷同学在哪吗？”
知道，他也正要去找。
蒋席垂眸：“不清楚。”
“啊，”刘海明抹了把汗，“这可怎么办，刚才李磊同学和我说——”
原来小鸟刚才看陈卷眼神不对，怕他吃亏，后脚就转告给了刘海明。
“陈卷！！！”
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喊。
“是杜小文同学！”刘海明脸一白，“那边！”
他一脚一蹒跚地朝着喊声的方向跑去，蒋席皱眉，杜小文的声音听着不像是普通的喊，大概出事了。
“这个孩子啊，我都说不要在这两天惹事了，怎么还……”
刘海明边跑边絮絮叨叨，蒋席一路无言，直到余光一闪，满脸鼻涕眼泪的杜小文出现在视线尽头，整个人扑在地上，死死地抱住陈卷扬起来的那条手臂。
“陈…”刘海明喉咙一抖，失声，“陈卷同学！！！”
冲过去，蒋席脚步一滞，视野里铺下来一片红。
陈卷满脸是血，整个人失控一般要从杜小文手里抽回拳头，眼神发直，中邪了一样，杜小文快要抱不住他了，眼看着手就要被甩开，蒋席忽然上前攥住陈卷手腕，把他连胳膊带人拽了起来。
“蒋席同学，你快把他拉回去！”刘海明一边喊一边把嚎得比猪响的李向东从地上拖走，陈卷突然回神，扑上去便要打，哪想一股大力从腕上传来，蒋席盯着他。
“陈卷，算了。”
“算你大爷！”
陈卷猛地回头，眼里密密麻麻写着暴躁。
蒋席一错不错地盯着他。
陈卷愣了，过了一两秒认出他来，“……席子啊？”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二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