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君子温如玉 ...
-
--------------------
“在这世上,任何人的生死,你是不是都不在意了?”
“在意的……还是有的。只是,不至于不能割舍。”
--------------------
夜岚,大秦公卿夜家长子。
我姐夫。
好好的奉常令不做做什么胶东郡守啊?!合着我躲夜家的人躲了三年,现在却是在夜岚治下混日子?这也太令人……忧伤了!
“墨阳!”一声暴喝从我耳中直击天灵盖,惊得我浑身一震。
回过神,冷不丁就看到掌柜的脸色铁青:“终于回魂了?!”
“……”
“快把那盆鱼拿给我!”
我抖了抖,赶紧把手边已经被开膛破肚清洗过的鱼小心递上。掌柜的接了过去,又瞪了我一眼,才继续做菜。
我有点讪讪,埋头继续洗盆里的青菜叶子。
“阿阳。”
听到声音,我转过头,就看到刚处理完鱼的云笙朝着我叹气:“你还是去外面吹吹风醒个神好了。菜一会儿我帮你洗。”眼睛里分明写着“否则万一走个神出个岔子待会儿小圣贤庄的一群学生全得饿肚子”。
我于心不安,想推辞,但云笙已经拍了拍手,把我从那盆青菜叶子面前挤开,蹲下去麻利地开始清洗:“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我还能说什么?
小圣贤庄是个很大的庄园,位于桑海城外临海群山朝海的一面,依山而建,登高可观海景。但厨房在小圣贤庄西南角,加之地势不高,所以朝东望过去……只能看到至中庭院广阔的广场和更远处的一排排屋舍。
但自有一池碧水躺在脚下。
池水上建造了通向庄内更深处的九曲回廊,然而我止步于第一个转折处的角亭,背对来路,倚着栏杆,低头下望。
池水清澈,粼粼波光里红色的鱼从水中倒影里穿过。
水里有个容貌平凡的少年,长发用一条洗得褪了色的发带扎在头顶,穿着浅褐色的粗布衫,一看就像是混在人群里就捞不着的穷酸小子。
莫说他人,哪怕是阿父阿娘阿姐再世,乍一眼,恐怕也认不出我吧?实在没什么可担心的。
这念头从脑中闪过,似乎有点安心了,却又怅然了。
连我自己都快忘了曾经是什么样的。自放弃了原来的身份和姓名开始我也放弃了女儿家繁复的裙袂环佩脂粉簪钗,偶尔望见镜中的自己,益发觉得眉眼陌生得找不到昔日的痕迹。
连同曾经的荒唐、任性、幼稚……一并恍如隔世。
虽然,这样其实再好不过。
所以,有机会是否可以藏在人群里看一眼夜岚?
时隔三年,但望他过得好。但望……
心里忽然有些东西浮了上来,不那么令人愉快。我闭上眼,把额头压在臂上,缓缓呼吸着把久违的心情沉回水底。
其实,真的真的不必这么惶恐的。即使夜岚要来,那又怎么样?他又不知道我在这里,他可能以为我早就死了,他可能根本不会遇到我,他可能遇到了也会以为看错人了,可能……
“累得要趴在栏杆上睡觉了?”背后忽然有人淡笑着出声。我一下子回了神,直起腰转身,见月白色的身影已步入角亭,广袖当风,银色竹纹忽隐忽现。
是小圣贤庄的二当家,颜路。
“听子房说,有间客栈近来客人颇多,客栈上下人人忙得憔悴消瘦。”颜路含笑打量我,眸色温润,仿若暖玉,“看来,所言不虚。”
我诚恳地点头:“是啊。就连我们掌柜的都忙得瘦了一圈。颜路先生您看是不是可以和掌门先生商量一下,把价钱再往上提一提?”
闻言,颜路莞尔一笑:“这话要是让丁掌柜听到,定夸你赤胆忠心。”我一哂,背倚栏杆:“不,我们掌柜会说:‘你这小子,总算懂得把胳膊肘往内拐了!’”
指望我们掌柜的说文词?呵呵。
颜路显然也明了我的言外之意,但不过一笑,一如既往地与人为善不露锋芒,转而说道:“你的脸色确实不好,可需要我帮你看一看脉?”
眼中确有几分关切。
我笑了笑:“齐先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生病的。”虽然这么说了,但我还是配合地伸了手。
颜路的指尖搭在我的腕脉上,色泽洁白,触感温暖,一如其人。半晌后,他收回手,淡淡笑了笑,道:“注意休息。”
亦即身体状况基本如前,没有什么问题。
“您也是。”我客气地说,“颜路先生博学多闻,关于最近的海上仙山传闻,想必已经有不少人来向您请教了。”
颜路看了我一眼,笑道:“可惜,我也不知道,那座仙山到底是怎么回事。”
“哦?”我心里一动,“那您在桑海住了这么多年,以前见过仙山吗?”
有间客栈人多口杂,最近议论仙山的人越来越多,我虽然没什么兴趣,但是也听到几个祖居桑海的人顺口提起,说海上从前也出现过仙山。
然而出现的年头大多是风不调雨不顺的灾年,因此,民间私下有流传,说仙山其实是神明对德行有亏的君主感到不满的预示——不过,这一次,似乎还有其他的声音啊……
颜路走到我身侧,面向池水,笑了:“丁掌柜久居桑海,他可曾见过?”
“……我们掌柜的说,没这个缘分呐!”我一拍栏杆,站好,冲颜路一笑,“和您说了这会儿话,我清醒多了,也该回厨房帮掌柜的做饭了,否则让小圣贤庄上下饿着肚子读书,岂不是太罪过了?”
颜路弯唇浅笑,没有多说什么,由我离去。
在小圣贤庄的学生和老师享用他们的早膳时,我们也和掌柜的一起在厨房享用我们的那一份。
平心而论,坐马车在有间客栈和小圣贤庄之间颠簸来去虽然有点累,但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起码,吃的比留在客栈的伙计要好得多。
然而我依然宁可留在客栈,每次轮到我跟来帮工就找尽借口和其他人换。
就怕被哪个记性好的认出是当年曾在小圣贤庄小住过的人……
“你……你看起来,有点面熟?”一个儒生走进厨房归还空盘子,看了我一眼,忽然皱起了眉如是道。
“啊?”我正在洗碗,百忙之中抬头看了看他,回以一脸茫然,“我是有间客栈的伙计啊……”所以你不记得是不是见过我是正常的,过去可能下山的时候见过我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这学生又皱了皱眉:“我不是这个意……哎!你当心点!”他突然叫了起来,提着衣服的下摆,看着刚被我“不小心”泼上的洗碗水,眉毛拧成了川字,嫌恶之情溢于言表,“你怎么洗的?!”
我惶恐地站了起来,伸出沾满油水的手就向着他的衣服去了:“哎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停停停你离我远点!远点!”他往后退了好几步,见我无措地站在原地,虽然有些恼,但最后还是一言不发,甩袖离开,大概是赶着回去换衣服免得上课迟到。
我瞧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中微有感慨。
这可比当年脾气好多了啊……
正感慨着,又一人推门而入,硕大的身躯将门外的阳光堵了个结结实实,见我站着,立刻竖眉:“你小子,又发什么呆?”
掌柜发话,莫敢不从——“没,我就是腿有点麻,站起来缓缓。”我一边说,一边迅速地又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