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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桑海有学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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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似乎并不怎么相信儒家的理念,既然如此,为什么要来这里?”
“想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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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海有两个传说:一,是凭掌柜庖丁一手出神入化的厨艺享誉齐鲁的第一大客栈有间客栈;二,是以儒门圣地之名闻于齐鲁的第一大学庄小圣贤庄。
这两个传说之间,还真有那么点关系——儒家有句话叫“君子远庖厨”,于是小圣贤庄虽有厨房却无厨子,全庄上下的膳食皆由有间客栈的丁掌柜一手包办。
按我们掌柜的说法,这群读书人……真是太他娘的会享受了!
——不过,小圣贤庄财大气粗,又不是白吃白喝,何况每天两次来去都安排了马车接送,读书人嘛……矫情点也是可以理解滴~
我第一次听掌柜的这么说时,依然对于商人唯利是图的原则有点适应不良,于是默默地低头咬了一口白面馒头,不吱声。
掌柜的何许人也,桑海城摸爬滚打十几年,一眼就看出我眼底暗藏不屑,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这小丫头片子,真当儒家那群人个个都是书呆子不食人间烟火?”
我眨了眨眼,茫然地看着他。
“你以为,就靠那些学生交的费用,能供得起小圣贤庄上下的吃喝拉撒住?”掌柜的嗤笑一声,摇头,看我的目光带着些怜悯,“真是个没过过日子……”
我掐着馒头,不大愿意往下听。好在掌柜的也点到而止。
尔后,在他人的只言片语中隐约得知,小圣贤庄有自己名下的生意。据说,是早些年一个颇有经商头脑的儒生提出的建议,一开始自然为自视清高的儒家弟子所斥,但当时的掌门看这世道看得清楚,力排众议推行了那个儒生的计策。
也才使得小圣贤庄在桑海之滨屹立不倒至今,即便是一年前齐王递了降书、齐国并入大秦,小圣贤庄也依然好端端地开着,没受多大影响。
就比如这辆派来接送的乌木马车,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啊……
站在门内,远远地看着一个青年驾车从小圣贤庄方向而来,我在心中默默感慨:想当年本姑娘也是想坐车就坐车的人啊……
替自己惋惜了一下,我就准备去厨房找掌柜的,那驾车的青年忽然出声喊我:“墨阳!”
我一怔,止了动作,凝神细看时,马车已到近前。
青年从车辕上挽袖步下,白衣紫边绣深青色云纹,下系蓝紫色裳,君子陌上,姣姣眉眼,天然好风姿。
此刻正云淡风轻,微带笑意,向我走来。
隐约听到里里外外人声似乎被什么齐齐扼住,抽气声此起彼伏。
我眼角跳了跳,一扯嘴角,客气地笑:“张良先生今天怎么亲自来了?”
刚才远看着马车上的人身影有点眼熟,但往日来接送的多半是掌门以下年轻一辈的儒家弟子,而张良虽不过弱冠之龄却已是小圣贤庄三当家,与如今的掌门伏念是平辈,怎么会亲自来?
闻言,张三先生唇角微弯,道:“自是为了见你。”
话音刚落,顿觉有意味不明的目光自四面八方齐齐射来,灼灼地烤得人头顶都快冒青烟。
我再次庆幸自己素来以男装示人,否则今天非得成众矢之的。
“张良先生一路辛苦,先进小店一坐,待小的知会掌柜的一声,便可动身了。”我呵呵笑着权当没听见刚才那句话,客客气气地说完便转身打算往客栈里溜——认识此人若许年,近来越发觉得可远观不可靠近,一旦遇上,九成九没有好事。
然而一步未迈出,已被人扣住手腕。
“这位小兄弟,在下和墨阳有几句话要说,不知可否麻烦你,替她向你们掌柜的通禀一声?”张良十分从容地叫住了离门口最近的陈右。
陈右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点了点头,朝后厨走去。
事实上,客栈里的伙计看到这一幕的,神情也都十分正常,没觉得哪里不妥。
毕竟张良有时会独自来客栈,要一间单间一顿酒菜外加一个伙计随侍,不许任何人打扰。
噢,不出意外,那个伙计,一般是我。
我猜大抵是此人心思太过难以捉摸以至于小圣贤庄的儒生莫敢与之近于是来喝酒的时候连个陪的人都找不到——啊不,或许还是有人敢亲近他的,只是那个人恐怕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张良一杯接一杯地给自己灌酒醉得不省人事。
然而,即便来往的客人不知道,客栈中人却清楚,我——墨阳——其实是个货真价实的姑娘家。
因此,第一次,我把醉酒清醒的张良送出客栈后,一回头就撞上了一干人复杂的目光。
我一脸茫然:“我脸上……有花吗?”
孟杉犹犹豫豫地走上前,几次抬手想摸摸我的头,最终还是没落下,只握拳,沉痛道:“阿阳,张良先生他……他要是欺负你,我……我们都会为你做主的!”
我嘴角一抽,差点忍不住想问一句他欲待如何做主——然而一想到这句话出口可能引起的后果,我硬生生忍住了。
“咳……”有人却清了清嗓子,似乎十分淡定地说,“其实以张良先生那般风姿,也、也算不上欺负吧……”
“……”
“啊对了!”又一个老伙计眼睛一亮,“我好像听掌柜的说过,之前墨阳来这里,是张良先生举荐?”
闻言,本忙了一天的众人都精神了,看我:“真的假的?”
“……”我眼角跳了跳,点头,“真的。”
“啊?!”
“唉……我实话实说吧。”我叹口气,有点无奈,“我欠了张良先生好几个人情。”
“人情?”
“是的,所以,我得慢慢还。”
我从他们眼中隐约读出了“以身相许”四个字。
“其实我以前就认识张良先生了,而且……”我淡定地说,眼看他们眼中的八卦之光愈演愈烈,便露齿一笑,道,“张良先生以前好像就订了一门亲事呢。”
众人皆惊——张三先生可谓桑海的奇花一朵,多少闺秀想把他移植到自家园子里,却原来名花有主?
我轻咳,作事不关己状:“毕竟是别人的私事,还是不谈的好。”
言罢,一脸高深莫测地抛下众人,回我自己的房间。
而几天后,耳闻了谣言的某人找上了我这个罪魁祸首,素来温雅的眉目隐隐溢着寒气:“在下何时订过亲,在下竟不自知?”
“咦,韩王不是曾赐婚你和玉舒殿下吗?”
“……你该不会忘了?那次,没成。”
“啊?原来是我记错了啊?哎,说起来,也怪可惜的……”
我十分扼腕地叹着气,本想再说几句诸如“佳偶天成良缘天赐”之类的词,瞧见张良脸色不善,自知理亏,便乖乖闭嘴。
可张良忽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笑了。
我看得浑身一个颤抖。
然而他没再说什么,保持着那一脸令人一见就起鸡皮疙瘩的微笑,走了。
没几天,传言有了后续——据说,张良先生那未过门的妻子,生死未卜。
再然后,张良每来有间客栈喝酒,必要我单独作陪。
于是,如今,有间客栈对于我和张良之间“不可为外人道”的关系已习以为常。
我心下默默叹气,由着张良拉我走到客栈门外角落处。
“说吧,又出什么事了?”
张良松了手,理着衣袖,好整以暇地微微一笑,那神情,不知算事不关己,抑或幸灾乐祸:“刚得到的消息,因为海上出现仙山,胶东郡守不辞辛苦,亲自来查。”
闻言,我皱了皱眉,想着从前阿姐说的果然不假,但凡异象出,必有风波起,可见预兆都是恶兆。
可是……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有些疑惑,“海上仙山又不是我折腾出来的,别说胶东郡守来,就算是从咸阳来的,那又怎么样?”
张良莞尔一笑:“真被你说中了,咸阳那边,也有人来查。”
我:“……”
“不过,”他眸光一转,隐有谑意,“你不知道胶东郡守是谁?”
我有点茫然:“我应该知道吗?”身为区区一个客栈小二,多干活多赚钱糊口才是正经事,胶东郡守是谁,与我何干?
张良唇角略略一扬,看了我一眼,无奈淡淡:“去年秋,原胶东郡守被撤职,始皇帝陛下诏,由奉常令接任。”
我直接就僵了:“你……说,谁?”
“奉常令,夜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