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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   此言一出,堂上哗然一时。

      胡仲农眼见这女子不知天高地厚,呵斥道:“大胆!知不知道民告官,是谓以下犯上!”上司在堂,他这般插嘴训话实在有违礼制,说了两句,欲言又止,但见那女子仍然一脸茫然,又压低了声音:“如果姑娘不能列举真凭实据,你可知此事后果,那可是要挨好一顿板子的。”

      黄梨刚才太过气愤,一时激动便闹上了开封府,她哪知道去告个状还要挨板子,此时一听心中惶惶。她从21世纪乍然来到这个一切以皇权为中心的古代,还没从现代人的身份、视角中转变过来。

      公孙策这时也放下毛笔,起身朝包拯拱手道:“大人,这姑娘一时意气,依学生愚见,就不用记录在案了吧。”

      胡仲农听得此言,立时向包拯抱拳行了一礼:“大人,公孙先生说得不错,她一个小小女子,毫无见识,做事不知轻重,还望大人海涵包容。”

      其他两个武官也跟着替她求情。

      包拯当然明白众人苦心,如若记录在案,此案卷必然要进大理寺复批。一来自己恐遭谏官弹劾,二来这可怜女子必要遭殃。他素来耿直,弹劾他的官员本就不少,他不怕再多上一桩,但那女子……

      想到此,包拯再度打量堂下女子,见她一脸憔悴,一个小小女子也着实可怜。又想她一介女流混迹江湖着实不易,心中很是同情,点头首肯。

      “不知姑娘状告本府何事?”

      “我……”

      黄梨见这些人个个神情严峻,这才知道原来在古代衙门真不是随便能进的,越想越害怕,“我”了半天嘴里也没嘣出第二个字来。但此时说也不是,不说更不是,暗中掐了掐自己没有受伤的那条腿,把心一横:“我想状告包大人你治下不严,你下属无故拷打我、关押我,还扣押我的东西不还!”

      说完这句话,似看到一条鞭子狠狠朝自己脑门打来,她浑身一缩,刚鼓起的勇气一下就焉了。

      “包大人,我就是想要回我的包!但是他,”她指着胡仲农道:“他不还给我!包大人,我无辜挨了打、还坐了一晚上的冤枉牢,现在就想拿回我自己的东西,难道这也不成吗!”她越想越委屈,泪水潸然而下。她抬起右手,本想一把抹掉眼泪,想了想,又慢慢放下手,任泪水奔涌,想要以此博取包青天的同情,这下她哭得更狠,哭得几欲断气。

      她边哭边偷眼而望,见堂上的几个男人都被她“惊天动地”的哭声哭得发怵,这才缓了一缓,哭着问道:“我还想问问你们,你们找到展昭没有?”

      包拯见这女子哭得凄惨,心中更加同情,点头道:“昨晚子时,展护卫已寻到。”

      “那就证明我没有说谎!那也证明你们真抓错了人、关错了人!在当时我最多就只算一个嫌疑人,但你们问也不问就拷打我,我难道不冤吗!”

      堂上众人俱是首次听闻“嫌疑人”三字,一时不解,面面相觑,最后又都瞅向见闻广博的公孙策。公孙策也是一怔,略一思索,便明了她口中所说的“嫌疑人”是何意思,他道:“各州府主管刑、律、法三事,自然有权抓捕、审问、关押人犯,哪怕是像姑娘这样的‘嫌疑人’。”

      黄梨心中不服,辨道:“可你们没权打我啊!”

      离包拯最近的那个矮小武官这时冷哼一声,他道:“对心刁嘴坏之人,当然要拷打,不拷打怎么问出真话,姑娘不也是挨了一鞭后才说出实情的吗。”

      他声音暗哑,就像袋子漏了风一样。

      黄梨听着他的声音就觉得浑身难受,立时反问:“那如果打到没罪的人又怎么办?”

      那武官一脸冷漠,他道:“还能怎么办,打了就打了,又能怎么办。”

      黄梨一听这话,犹如掉进了冰窖,她道:“你的意思是没罪的被打就是他活该!哪有这样的法律!这也太不公平了!”

      21世纪温室里的花朵,一切风雨全由父母这两柄巨伞替她遮挡。在她的意识中,一切都要合理,什么是合理?是她从小接受的合理化教育以及长期看影视剧得出的美好遐想。她不研究现实,因为她根本接触不到;她不研究法律,因为她根本不关心;但她偏又讲究人权,却从没想过所谓人权,不过是人理想中的产物而已。

      公孙策眼见这女子一脸惊讶,心想这女子什么也不懂,实在天真。又想《宋刑统》依唐律而建,唐律之始又是废隋朝苛法而成,现代的律法比之隋代旧律在刑罚上已大为减轻。光以“隐瞒不报”这一项隋旧律就有笞捶一百的惩罚,如果以旧律来断,这女子怕是不能活着走出开封府大牢,大宋律法比之旧律已明朗了不知多少。

      他道:“古往今来,律法向来如此。古语有云:‘德礼为政教之本,刑罚为政教之用,犹昏晓阳秋相须而成者也。’凡百姓者,为朝廷之百姓,自然有如实相告之责。可是姑娘一来却是用了假户与假名,这就脱了良民的根本。宋律又有“非良民者,杖十数”的刑罚。光是这一项,姑娘就得先接受杖刑,但大人怜你乃一介弱女,并没有吩咐牢卒对你动刑。你说对吗,姑娘。”

      公孙策前面文绉绉的说了一大堆,黄梨一句也没听懂,可是后面的她却是听明白了,反手指着自己鼻尖:“这样我就不是良民了!?”见公孙策点头,突然想到她那个假户籍搁到她那个时代就是□□了,她那个时代□□也是要判刑的。

      那矮小武官斜睨堂下女子,又道:“不仅如此,姑娘,你还私自拿了展大人的剑与锦毛鼠的刀,宋律有云‘私拿他人事物者是谓偷盗,偷盗者视其轻重杖三十至八十,判其监禁’。开封府一没对你施以杖刑,二没判你监禁,难道姑娘还不知足。”

      黄梨辩道:“我不是偷,我是捡的。”

      “不问自取是谓贼也。人于危难之际,姑娘却取了他人财物,姑娘实乃小贼也。”那武官一声冷哼,说完,一脸不肖,偏头对站在他下首那一脸枯槁的武官低声说了一句“这姑娘真乃恶人先告状的典范。”。

      黄梨头上虚汗直冒,早知道北宋刑法这么严苛,她就不替自己讨什么公道了。生怕包拯真定她偷盗之罪,立时转向堂上:“包大人!我当时真不是想偷他们的财物!只是雪那么大,我家里太穷,又没吃又没穿的,我当时穿的破衣服都是捡一个乞丐不要了的!如果我没捡到那身衣服,说不定我早冻死啦!”

      她急得双手不断比划,见包拯一直沉默,似不相信自己所说的话,心中一急,又哭泣起来:“我当时真救过他们!他们每一个都那么重,我还把他们背到一个破房子里,还给他们点了一堆火,可等到半夜,他们都还没醒,我就以为他们救不活了。人死都死了,我就想反正他们今后也用不上了,就算我拿点他们的东西来卖也不算什么大事吧。包大人,这是真的!”

      “包青天”之名早已深植在这女子心中,似乎此时只有这“青天大老爷”能为自己主持公道。她泪眼汪汪,一脸期盼,却听那青天大老爷悠悠地长叹一声。

      包拯却因这女子刚才口中的“公平”二字,久久陷入了沉思。他想,“公平”者不偏不倚,大公无私,为官者秉承一身正气、恪守本份,想必只有做到“公平”二字,才是真正的清明世界。但人心自私、贪婪,要达到“清明”何其困难,不由得长叹一声。

      他又看向那女子,心想这姑娘虽然言词古怪,心思倒也单纯,想来确实是家中贫困才会心起贪念:“本府已明白姑娘的意思。胡校尉,如果无法证明这姑娘的东西是他人之物,就还给她吧。”

      胡仲农立时走到堂前,应了声“是”。

      从“退思堂”出来,胡仲农就道:“姑娘可真是大胆,这次幸好遇到的是包大人,如果换了别的州府……嘿嘿,姑娘恐怕就要立着进来,被抬着出去。”

      黄梨本就后悔,这时哪受得他人讥讽,更何况是这个把她扯进一潭浑水里的小胡子,头当即偏向一边,冷哼一声:“你吓唬谁呢。”

      “姑娘是吃哪家饭长大的,这般不识人间烟火。”

      “吃哪家饭都不用你管,反正没吃你家的饭。”

      胡仲农见这女子伶牙俐齿,双眼一翻,也懒得与她争辩。

      公孙策这时却追了出来,他喊停二人,疾步走到那女子身前,对她道:“姑娘,你一个小小女子竟敢只身状告州府,鄙人很是佩服。所谓‘初生牛犊不畏虎’也不过如此。不过,鄙人还是得奉劝姑娘一句,做事三思而后行,幸得姑娘遇到的是包大人,如果换了别的州府,姑娘怕是有好一顿板子要吃。”

      不错,我对古代的规矩一点也不懂,犹如一只没头苍蝇般乱冲乱撞,不吃亏才怪。知道这公孙策确实是为自己好,黄梨感激地朝他点头道谢。公孙策说完又从袖中取出一袋碎银,递了给她:“姑娘,这是包大人的一点心意,希望姑娘可借此做点小营生,只要勤奋,养活自己不成问题。”

      胡仲农听得这话,连忙又说:“是呀,以后别偷拿别人家的东西了,正当人家就该有正当人家的样子。既得了一袋银两,就好好做个事,比如刺个绣、卖个花什么的。”

      刺你妹!卖你妹啊!

      黄梨心中飙血!在21世纪虽然她不算淑女,但也不是随便问候别人家人的姑娘,但才到北宋几天,问候别人家人的次数就已超过她过往十七年的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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