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不起》霁见

3、03

　　03

　　*

　　我完全没想到，在短短时间里竟然能看到周为连续发疯。

　　也许，是我对周为的印象还停留在六年前，所以我才会对这些变化感到这么诧异。

　　*

　　过去的周为与现在的周为截然不同。

　　六年前，在我的很多同龄人还活泼好动得像个孩子的时候，周为已经具备深沉的大人气质了。

　　他勤奋踏实，努力上进，虽然寡言少语，但为人处事得体周到。

　　是个情绪极其稳定的人。

　　但我那时候还没有谈过多少恋爱，正是强烈渴求付出会有相应甚至更多回应的时候，周为起伏甚少的情绪总是让我感到失落和沮丧。

　　我精心给他准备的惊喜，他没什么大的反应只当做平常。

　　我细心挑给他的礼物，他表情冷静语气平淡地说谢谢。

　　唯有我偶尔越界对他做点不可描述之事时，我才能看到周为如常人般惊慌，不知所措的脸红反应，而面对这样生动的周为，我从中获得某种异常的……满足。

　　这种奇怪的获得体验，一度让我自觉自己像个有特殊癖好的变态。

　　可有些事情做得多了，带来的感觉也就那样。

　　尽管后来周为默许了我对他动手动脚，可他的接受度和忍耐度都在提高。每当周为顶着那张性·冷淡的俊脸任我为所欲为时，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辣手摧花的凶残禽兽，在这样的想法的影响之下，我对这些事情也逐渐失去兴趣。

　　*

　　或许是周为过去的克制冷静给我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如今看到他失控吻我，我花了好一点时间才能接受眼前的状况。

　　“周为，我们之间已经彻底结束了。”

　　“可我们昨天……”

　　我抢先反问，“那不是分手·炮吗？”

　　周为蓦地没了声响，连呼吸声都弱了下去。

　　由于今天是陪着陆予安来的，我并不想惹人非议，给陆予安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伸手理了理鬓间落下的碎发，淡声说，“周为，我结婚了。”

　　“什么？”

　　周为睁大眼眸，“那你怎么能……怎么能……”

　　他的声音里都是不敢置信，“你……”

　　“为什么不能？”我不以为意地笑，“为什么男性可以，女性就不可以？为什么别人可以，我就不可以？”

　　“……”

　　周为身子发僵。

　　我绕过他往外走，但没走几步，我停住脚步。

　　在对上几步开外的陆予安幽深的视线时，我想，这人生还真是处处充满着戏剧性。

　　我无法确认陆予安到底听到了多少，不过想到之前的契约，我淡定地朝陆予安走过去。

　　*

　　回去的时候，陆予安沉默了一路。

　　到盛园时，我静等车门锁打开，但一直没听到动静。

　　大概是陆予安有话要对我说。

　　我又等了几分钟，但陆予安沉默依旧，于是我扭头提醒他，“有话快说，快到我敷面膜的时间了。”

　　陆予安欲言又止地看着我，但最终他似乎自己给了自己答案。

　　“啪嗒。”

　　车门锁开了。

　　男人眼神温和地看着我，他说，“早点休息，不要熬夜。”

　　我觉得有点无语，“陆予安，你叮嘱的这些我根本就做不到。”

　　陆予安笑，“我知道。”

　　“你好无聊。”

　　“……”

　　*

　　顶着面膜泡澡的时候，我回想了一下回国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除了和前男友一·夜·情这个纯属意外中的意外，其他的还算是在正常的范围之内。

　　想着想着，那晚与周为发生关系的画面又开始在脑海里凌乱地浮现，我似乎看到了周为因为运动而泛红的眼角，听到他急促不稳的喘息声……

　　脸颊一时竟然有些发烫。

　　我摇了摇头。

　　*

　　两个月后，我在A大的校庆上再遇周为。

　　周为是作为杰出校友回来演讲的。

　　我在礼堂听完他的演讲，期间又集合了周边一些在校学生的小声讨论，才知道周为在毕业那年进入A市的顶尖律所，又在这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声名鹊起，那顶尖的律所已有拉他作为高级合伙人的意向。

　　这些在大多数人眼中高不可攀的机遇，或许要用一辈子时间去奋斗才能达到的高度，也不知道周为是如何在五六年的时间里快速达成的。

　　抬头望向正在含笑回答学生问题的周为，男人西装笔挺，颜值出众，意气风发，生动地诠释了何为“年少有为”。

　　只是这个在人前如此出众的男人，说到底也和我再没有什么关系。

　　就在我转身要离开时，站在我身边的一名学生忽然举高了手，“周律师，请问你对当今社会盛行的小三风气怎么看？”

　　我并不在乎这个学生为什么忽然问问题，也不在乎这个学生问的是什么问题，我在乎的是，他这样一问，周为的目光就自然而然地移过来了。

　　与周为视线对上的那一刻，说实话，我是有些尴尬的。而周为的神色也有些异常，但他掩饰得很好，那点异常几乎是稍纵即逝。

　　出乎我意料，周为后来并没有直接回答那位学生提出的问题。

　　他说术业有专攻，这样的问题应该交由更专业的相关领域人士来回答，他的回答不具备任何参考意义。

　　*

　　从礼堂出来以后，我到学校东边的饭堂去解决午饭，不想刚买好饭菜，一转身又看到了周为。

　　面容清俊，冷若冰霜的周为。

　　按理说在演讲结束以后，应该会有一些学校的领导或者是重要的学生代表来陪同周为一起用饭的，可周为不知怎么的也是独自一人。

　　我愣神时，周为已经买好饭菜，又找到位置坐下了。

　　他的对面空着，但我选择往不远处的空座走去，不想迟了一步，空座被人占了。我回望四周，愕然地先前还有的几个空座忽然都坐满了人，除了周为对面——

　　最终我还是在周为对面坐了下来。

　　周为拿着筷子的手明显顿了一下，很快，他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你瞪我干什么？”我眨眨眼，理直气壮地回，“这是公共场合，再说了，这附近的的确确是没空位了。你以为我愿意坐你对面啊？”

　　话音刚落，隔道的学生吃完午饭端着托盘走了。

　　周为看了那空位一眼，意有所指——

　　我捏紧手里的筷子，偏不愿意遵从他的意向，“要坐你过去坐。”

　　周为顿了顿，垂眸继续吃饭。

　　*

　　这一顿饭吃得有些消化不良。

　　快吃完的时候，我接到了陆予安的电话，他问我在哪里。

　　我说我在A大，正在吃午饭。

　　“一个人？”

　　“不然呢？”我抬眼看了一眼对面的周为，嘴上继续说，“饭堂的饭菜没有以前好吃了。”

　　“味道不对？”

　　“没胃口。”

　　对面周为捏着筷子的手再次顿了一下。

　　“为什么没胃口？”陆予安的声音带着点笑意，“现在吃饱了吗？如果没吃饱，我带你去吃点别的？”

　　“不了，你忙你的吧，我准备回盛园了。今晚我想吃蛋糕，你帮我带一份……”

　　周为忽然站了起来，神色看起来不太好。

　　我挂了电话时，周为正端着托盘脚步仓促地往餐余回收处走去。

　　*

　　在周为的身影快要被人群淹没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丢失了一双珍珠耳饰。

　　应该是上次落在周为住处了。

　　要不要问他拿回来呢？

　　虽然那珍珠耳饰不值什么钱，但是却是我最常戴的一款……

　　打定主意，我迅速处理完手中的餐余，然后快步追上周为，“周为。”

　　周为拧着眉头。

　　“你看见我的珍珠耳饰了吗？”

　　“我……”周为顿了一下，大约是想起什么，他的神色更差了，“你把地址发给我，我找到了邮寄给你。”

　　“你现在有空吗？”

　　“……”

　　周为紧盯着我，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面满满都是对我意图的揣测。

　　我笑，“如果你有空，能不能现在就还给我？”

　　*

　　又一次来到周为的住所。

　　周为进主卧去找珍珠耳饰时，我环视这以极简风格装饰的冷色调屋子，心想周为的气质也是这样的冷淡、坚锐。

　　古话说的物肖主人，确有其事。

　　绕着客厅散步一周，我回到沙发上坐着。留意到手边的茶几上摆放着几本书籍，我探身看了看书脊，发现这几本书分别属于哲学、心理还有经济的范畴。

　　我拿起那本关于哲学的。

　　书本在端起的刹那自由翻页，最终停在某个页面。

　　一张照片显露出来。

　　照片上的女生左手勾着男生的脖子，右手比着剪刀手。在和煦的春光里，两人齐齐望向镜头，一个笑容明亮，明媚大方，另一个微带笑意，清俊克制。

　　这张照片的背景是A大最有名的情人路。

　　这条路上满植海棠花树，每到花开季节，路上总是人满为患。

　　我没想到周为会将这张照片打印出来。

　　拿起照片，端详当初更为年轻的自己和周为，我依稀记起拍下这张照片的背景，似乎是我当时看见花开得正好，一时兴起拿了周为的手机要给我们俩自拍，没想到我怎么找都找不好角度，最后还是周为无奈地将手机拿回去，找准角度拍下这一张。

　　那时我对这张照片各种挑剔，各种不满意，埋怨周为把自己拍得这样好看，又嫌弃周为把我拍丑拍胖了，扯着周为的衣角不断要求他重新拍。

　　周为无奈地答应了。

　　但这件事情后来也没做成，因为周为忽然接到一个电话，着急着要去处理院里学生会的事情。

　　最后我只好拿着自己的手机，找准角度拍下几张不用修的美照，给周为发了过去。

　　记得周为后来对此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好看”。

　　语气要多敷衍就有多敷衍。

　　气得我伸手锤了他一顿。

　　*

　　主卧的门忽然打开。

　　我来不及将一切恢复原状。

　　周为的视线落在我手上，本就清冷的神色瞬间又冷了好几分。

　　我讪讪地将照片夹回书页中，没想到因此看到了照片背后力透纸背的几个字，【你是自由。】

　　这几个字无从解释。

　　不过书页上正好有句话被横线标记了出来——

　　【自由之于人类，就像亮光之于眼睛，空气之于肺腑，爱情之于心灵。——英格索尔】

　　如果递推成立，如果我没理解错误，那【你是自由】是不是应该等同于【你是亮光、空气和爱情】？

　　我愣住。

　　周为为什么要在照片背后写上这样的一句话？

　　难道，他还喜欢我？

　　*

　　手里的书本被人抢走。

　　我回过神来，周为已经将书本合上，正站在沙发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佯装无事发生地站起来，淡定地问周为，“找到我的珍珠耳饰了吗？”

　　“没有。”

　　“介意我进去找找看吗？”

　　“介意。”

　　我看了看周为手里的书，又看了眼周为绷紧的脸，有点想笑，“有多介意？”

　　周为皱眉，“非常介意。”

　　我朝周为走去，鞋尖碰到周为的鞋尖时，周为忽然避之不及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我继续往前，周为持续后退，等他被墙壁拦阻，退无可退，我再次碰到周为的鞋尖。

　　周为身形僵滞，白衬衫略有起伏。

　　我缓慢地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周为，你是不是在说谎？”

　　“什……”

　　说这话时，我正把手伸进周为的西裤裤袋——

　　触碰到那圆润光滑的两颗，我了然一笑。

　　周为却是骤然止住呼吸，他脸色有些苍白，眼底也有些慌乱。就在他用力扣紧我的手腕，要将我推开时，我不容分说地贴到他身上。

　　“周为，你在说谎。”

　　周为身子僵住。

　　他垂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周为，你私藏的合照，在照片后面写【你是自由】，在英格索尔的话下划横线，还有，”我举高从周为身上搜出来的珍珠耳饰，“明明找到了却说没找到的珍珠耳饰，这些是不是说明，你其实……”

　　还喜欢我。

　　放不下我。

　　想与我破镜重圆。

　　*

　　我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周为脸上忽然流露出来的羞愧与痛苦。

　　他眼角发红，嗓音沙哑，薄唇微微颤抖，“齐蕴，看到我这样，你是不是很得意？”

　　“没有。”我想了想，“如果你还对我有感觉，也许我们可以……”

　　“齐蕴，你已经结婚了！”

　　我静了静，“我和他只是契约婚姻……”

　　“所以你想让我做你的小三？！”

　　我还没反应过来，周为蓦地将我反压在墙上，他低头，眼神凶狠地看着我，几乎是一字一顿地问出口，“你想让我做你的小三？”

　　“周为，何必把话说得这样难听呢？情人二字明显好听很多……”

　　“齐蕴，你想让我做你的情人？你做梦！你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