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不起》霁见

4、04

　　04

　　*

　　那日，周为把我从他家里赶了出来。

　　大概是我说的“情人”二字激怒了他，他将我推到门外，然后在我面前毫不留情地“砰”地关上他家的门。

　　我看着眼前几乎要与我鼻尖撞上的门，后知后觉地有些心悸。

　　同时也有点郁闷。

　　周为的脾气比过去坏了许多。

　　*

　　尽管周为拒绝了我，但这也并没有对我的生活造成什么明显的影响。

　　我在家中懒散地蜗居一个星期，终于有了给自己找一份工作充实生活的觉悟。

　　陆予安问我想干什么，我毫无责任心地回，“都行。能摸鱼就行。”

　　“……”

　　陆予安笑了，“那保持现状吧。陆夫人你只要隔三差五陪我出席一下晚宴就行。”

　　我坚决拒绝，“晚宴太无聊了，我社恐。”

　　“……”

　　面对我的胡说八道，陆予安表情明显有点无奈，不过他也拿捏着应有的分寸，没有过多干涉我，只是说，如果我需要帮忙，可以去找他。

　　我点头说好，但我心里明白，我不会去找陆予安的。

　　尽管我知道，如果我向他求助，陆予安一定能够给我安排一份高薪摸鱼的工作。只是，契约婚姻里该有的分寸，不是只有陆予安有，我也有。

　　*

　　找来找去，最后我还是决定远避外面的996，在网上接一些与翻译有关的工作。

　　拿到第一份稿费的时候，陆予安让我请他吃饭。

　　我大骂陆予安是资本家，他听着笑着任由我骂，最后还在我的骂声中见缝插针地问我想吃什么，然后预定了时间和位子。

　　那是一顿极其丰盛的晚餐。

　　陆予安吃得笑容满面，可我的心在滴血。

　　或许是我的表情过于痛心，陆予安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他递给我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看看喜不喜欢。”

　　盒子里躺着一条镶着粉钻的项链。

　　高贵，优雅……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

　　我眼巴巴地问，“能折现吗？”

　　陆予安瞬间黑脸，他伸手要将项链抢回去，但我先于他一步将项链戴在脖子上，然后开始美滋滋地享用这一顿晚餐。

　　我想，虽然陆予安不愿意折现，但项链既然落在我手上，以后要怎样处置还不都随我心意？何必计较眼前这一刻？

　　“心情好点了？”陆予安嗓音凉凉的。

　　我喝了一口红酒，笑着点头，“托陆总的福，现在还不错。”

　　陆予安看着我吃喝，几分钟后忽然冒出一句，“我要看电影。”

　　“我今晚要赶稿……”

　　陆予安凉凉的视线扫过来，我轻咳一声，顺畅地将话拐了个弯，“陆总想看什么？我现在，立即，马上订票。”

　　*

　　最后选了一部科幻惊悚片。

　　等待电影开场时，陆予安仍是时不时低头看手机，处理一些公司里的事宜。

　　我抱着爆米花，喝着肥宅水，默默地望着检票口。

　　还有三分钟才能进场。

　　陆予安忙完以后盯上了我手里的肥宅水，“肥宅水，我也要。”

　　我回望售卖处，那里竟然排起了长龙，现在去排队估计要耗挺长的时间，犹豫一瞬，我把手里的肥宅水递过去，“我不想排队……就，分你一口好了。”

　　“……”

　　陆予安的神色有些惊讶，大概是没想到我会懒惰到如此境地。

　　我忍住脸热，清清嗓子，试图合理化自己的行为，“你如果不要，那你自己去排……”

　　“要。”

　　话音落下，陆予安握住我的手背，低头喝了一口。

　　看着陆予安低下的头，我心里涌上些许怪异的感觉，为掩饰，我故意扭头看检票口，没想到，这么一看，就与一双冷淡的眼眸对上。

　　我怔了一下。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冤家路窄？

　　我竟然又见到了周为。

　　*

　　周为显然不想见到我。

　　他拿着电影票，清俊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检票口处。

　　手里忽然一空。

　　是陆予安把我手里的肥宅水接了过去，说太冰了，他帮我拿着。

　　我抱着爆米花和陆予安过了检票口，找到观看电影的位置，静等电影开场。

　　屏幕上正在播放广告，陆予安的手机不断震动，他低头看手机的时候，我无聊地抓着爆米花一颗一颗地吃，吃着吃着，察觉有人在我身边落座，我随意看去一眼，当发现坐下的人竟然是周为时，我整个人都有点傻。

　　这也……太巧了吧？

　　周为目不斜视地看着屏幕，侧脸峻冷，是明明看见了我但是又装做没看见我的样子。

　　这个男人一如过去那般别捏。

　　我转脸盯着屏幕，有一颗没一颗地将爆米花放进口中。

　　“我也要。”陆予安忽然凑过来，“给我一颗。”

　　他张开嘴等我的投喂。

　　我有点无语，本想将手里的那桶爆米花直接塞他手里，但转念一想，我拿起一颗放进他嘴里，又问他，“还要吗？”

　　陆予安笑了，“今天怎么这么乖巧？”

　　“因为……你值得啊。”看在那条粉钻项链的份上。

　　灯光忽然黯淡下去，电影拉开序幕。

　　熟悉的片头曲响起时，我耳边有陆予安低低的笑声，很撩·人。

　　我侧脸看他，只见他眉眼带笑，望着我的眸中星光熠熠。

　　我想，不只是周为好看的。

　　陆予安也很好看。

　　*

　　我和陆予安是在一场聚会上认识的。

　　那场聚会我本不想去，但我的室友说我天天呆在房间里只会浪费春光，强行挟持我出门。

　　我的性格说好听点是能迅速地适应环境，说不好听就是虚伪，表面一套，内里一套，行为与想法两者总是相差甚远。

　　那天在聚会现场，我明明心里觉得眼前这一切喧嚣浮躁，丑恶堕落，只想着找个角落躲起来，但最后我还是愉快地喝了不少酒，又不断地辗转在几个男孩子之间，与他们相谈甚欢，直至我最终选定要与谁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晚。

　　我选了一个肤色白净，性格腼腆的男生。

　　在那个男生搂着我准备离开聚会时，周为正好到来。

　　与聚会上其他人穿的奇装异服截然不同，周为那天穿着白衬衫和西裤，手里还拿着一份文件。

　　一副社畜的打扮。

　　可或许是因为他本人长得足够英俊，身材又好，那身社畜的打扮让我想到了t台上的男模。

　　与陆予安不过是错身而过时刹那的目光相对，但就是在那一刻，我选择猛不丁地推开了那个搂着我腰的男生，告诉他我其实正在生理期。

　　面容清秀的男生明显愣了几秒，傻傻地看着我，待反应过来以后他尴尬得满脸通红，在连声的道歉以后，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融入了人群之中。

　　我直接笑出声。

　　回头看去，周为的身影正好消失在楼梯角。

　　我在原地站了两秒，决定跟上去。

　　*

　　陆予安住在这栋房子的二楼东面。

　　之所以这么轻易地找到他的所在，完全是因为二楼的其他房间都有些奇怪的声音，唯独靠近落地窗旁边的房间寂静封闭，属于这里，又与这里的一切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我屈起手指，敲响那扇门。

　　陆予安很快将门打开。

　　我那时候发现陆予安很高，他比我高了整整一个头，如果我要吻他——

　　大概我需要吃力地踮起脚尖，还要扶着他的肩膀才能够得着。

　　也不知道当时的我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也许是因为男人英俊的面庞，也许是因为他解开了几颗扣子的凌乱衣领，也许是因为那白衬衫之下那劲窄有力的腰身，这目之所及的一切，使我对这个仅一面之缘的人产生了某种冲动的绮念。

　　这是一种很难用言语去准确描述的感觉，但我并不为此感到烦恼。毕竟周围的人都在告诉我，春光易逝，好好享受才是正途。

　　是以我当时唯一的烦恼是，我要怎么做，才能占用陆予安一晚上的时间。

　　可没等我想出对策，陆予安先一语惊人，“你想做·爱？”

　　“……”

　　陆予安抬手示意对面，“你应该去那边。”

　　“……”

　　我哑口无言。

　　陆予安要关上房门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促使我撑住门面，很认真地问出一句，“说吧，你要多少钱一晚？”

　　“……”

　　*

　　尽管我没有太多的钱，但睡一晚上帅哥的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我期待地看着陆予安，可陆予安没有立即回答我的问题，他将手撑在门框上，懒洋洋地看着我。

　　似乎是在思考可行性，又似乎是在嘲笑我的行为。

　　我任由他打量，同时借这点时间打量他房间的一角。只是没等我看到什么，我的视线就被陆予安故意挡住了。

　　我仰头问陆予安，“你想好价钱了吗？”

　　陆予安冷冷轻笑，“你给不起。”

　　我定了定心神，但最后还是有点没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很惊讶地反问，“你还是处·男？”

　　处·男确实不是我能惹得起的。

　　鉴于这一点，我自觉地转身，只是生活总有意外，我才迈脚，后领便是一紧。

　　回头望去，陆予安笑容很深。

　　第六感提醒我危险近在眼前。

　　我想着我刚刚的行为是不是刺激到某人可怜的自尊心时，正想道歉，陆予安用力将我拽进了他的房间里。

　　*

　　我如愿占了陆予安一晚的时间。

　　因为这次不错的体验，后来我也主动找了陆予安几次。

　　或许是出于某种奇妙的“做都做了”的心理，那几次陆予安均没有拒绝。

　　我们紧守界线，各取所需，互不干涉。

　　时间长了，我们在对视间达成了某种无言的约定。

　　直到某次事后陆予安忽然问我想不想结婚。

　　我对此的第一反应是伸手探他额头——

　　陆予安握住我的手，“我是认真的。”

　　“我记得你是不婚族。”

　　“如果我没记错，你也是。”

　　“身为不婚族却还要结婚连累他人，这不太好吧？会天打雷劈的。”

　　陆予安捏捏我的脸，“不婚族也要生活的。我认为两个不婚族能彼此成就，你觉得呢？”

　　我想了想，“和你结婚我有什么好处啊？”

　　陆予安低头吻我，“有钱。”

　　*

　　我是个庸俗的人。

　　当陆予安将合约推到我面前，看着纸页上跟在某个数字后面的一连串零，向律师了解完相关风险后，我飞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需要钱。

　　我信赖钱。

　　我坚信，在这世界上，钱是比人心更可靠的存在。

　　大概陆予安也很了解这一点，他选择对症下药，我找不出拒绝的理由，自然是顺水推舟和他做了契约夫妻。

　　*

　　今天看的这场电影有不少刺激惊险的场面。

　　我下意识闪躲的时候，手不小心碰到了邻座的手臂。

　　眼见周为反应迅速地往旁边挪了挪，我莫名想笑，然后……也小心眼地跟着往他所在的方向挪了挪。

　　周为察觉，偏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我挑衅地对他抬起下巴。

　　周为面无表情地转头继续看电影。

　　我低头笑着吃了一口爆米花。

　　*

　　可能是因为周为就坐在我旁边，眼前的电影显得枯燥且无味。

　　我转头看了看陆予安，他喜欢科幻类电影，这会儿看得正入神。

　　我努力集中精神，试着沉浸在电影当中，可也不知为什么，我总是会忍不住往右看——周为就在我的右手边。

　　屏幕上的光芒映照在男人的脸上，深刻的五官流转出明亮与阴影，男人英俊得犹如雕刻家手下最完美的作品。

　　忽然，陆予安的手机再次震动。

　　他低头看了信息，凑过来小声对我说抱歉，公司有急事，他需要中途离场。

　　我点头，压低嗓音说我看完再自己回去。

　　陆予安欲言又止，但最终他起身离去。

　　*

　　屏幕上血肉横飞，机器在爆炸，男女主相互拥抱、热吻。

　　我转头望向旁边的周为，他目不斜视，神色清冷又淡漠。

　　我笑了笑，想，此时此刻的发生，大概是命运。

　　无法逃脱的，不愿逃脱的，命运。

　　*

　　陆予安不在，我无所顾忌，光明正大地盯着周为看。

　　我知道这样的行为大概可以被扣一个骚扰的帽子，但是，我忍不住。

　　周为显然感受到了我的眸光注视，不过他的专注度和耐力都不错，愣是没往我这边看一眼。

　　可我怎么可能甘心如此？

　　某种念头在蠢蠢欲动。

　　电影快结束时，借着变异生物被女主一枪爆头的画面，我刻意惊叫一声，趁机抓住了周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