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提拉米苏》微雨飞霏

2、多情还似无情

　　相比夜曲的长岛冰茶，林可更喜欢斜对面的碳烧咖啡——迷失，她有时也去，只是停车不方便。她也曾在那里的留言本上写过自己的心情。这样想起，林可忽然有种冲动：她要去看看自己多年前的希望，是否尘封呵护。
　　“Quizas, quizas, quizas……”不必陪衬《花样年华》，这也是动人的嗓音醉人的心曲。林可品尝着提拉米苏的可可粉，在角落的沙发里陷着，午后的阳光懒散而温暖。望着十字路口，红绿灯闪烁，车来车往。手边是当年的留言本，她找到了自己最初的心愿，流水一般的年华，触在褐色的纸张上，是理想之屋的涂鸦，绕屋的小河里有鱼有虾，旁边是树林……不禁莞尔，于是往后翻，也看看别人的故事——直到她看到题名“傅*国”。那篇心情的落款是“汝忘展眉”，时间比她晚了大约两个月，最后一句：七月流火，远赴重洋。愿你们的爱情地久天长。楞了一下，林可翻回去：涂鸦之作前页是当时她的一篇心情，只见空白处有一行不属于她的字迹：你是林吗？
　　林可想在上面回答一句“是的”，却发现没有笔——傅安国送的万宝龙已经很久不用了，平时也不会带在身边。于是让店员拿来了一支原子笔，然而仅仅写“是的”似乎有些乏味。于是翻回到那篇别人的心情，想要写点什么，一时又想不出从何处落笔，翻过去，发现居然背面也是一篇文，落款仍然是她，但改成了“告别昨天展眉”，便细细看了一下：除去一首英文的情诗，还有别的东西。读着他们的拥抱和吻别，林可看到了当年那场傅安国保卫战的尾声——原来战争终结之后的那一出昭君出塞堂会，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锣鼓喧天。
　　往后翻了很多，再也没有出现那个笔迹，也不见展眉。林可知道，因为后来，卫展眉就消失了，消失得比季涵君还遥远——卫展眉消失得不甘愿，只是得知傅安国中意的不是她时不得不放手。天色似乎也暗了下来，林可觉得有点冷，或许是因为空调打得不够。叹了口气：世界上哪里有地久天长的爱情，只有无休无止的怨偶还差不多——当然，她和傅安国还算是美满的一对，傅安国捧着她宠着她，兰心她们都是羡慕不已的。只是，她觉得不够。她付出的太多了，这辈子恐怕是收不回投资成本了。当然，她比卫展眉强得多！这么想着，林可的腰板又挺起来了；在卫展眉面前，她永远是胜了这一筹。不由想起季涵君：那个女子，傅安国念念不忘了近二十年，是一根刺，然而她拔不走，还得看着它长……近来傅安国的应酬和聚会似乎真的太勤快了——林可皱了皱眉，但是问钟立诚是问不出什么的。
　　想起很多年的卫展眉临走时在MSN上留言的祝福，林可在空白处写了两个字：谢谢。又在她开篇那句话后面写了：他不敢——起首是刘若英的歌词：想要问问你敢不敢，像我这样为爱痴狂。
　　离开的时候，林可有种迷失的感觉——或许是因为早春的第一场雨降临了，或许是因为旁边的店播着Elva的《熄灯》，或许是因为她看到了十字路口红灯时，季涵君香槟色的沃尔沃上，副驾驶座上的男子她没看清，但也一阵恍惚。
　　傅安国周末说是和同事吃晚饭，林可待时间差不多，便打了个电话给钟立诚，问问傅安国打算几时回来——钟立诚果然是捣浆糊，说会让他早点回的。林可心下有数，不多说，只待过几天傅安国说和钟立诚约了喝酒的时候，假意问了带不带她。傅安国没好没气道，“你去干什么！”林可脸一拉，终于是没发作，只打了电话给兰心——她忍，也只忍这一次。傅安国，太小看她了——从前的傻女林可如今可是个聪明的老婆了。
　　傅安国得意悠悠的开着卡宴——兰心和林可打了车，轮番跟在后面，一路上手机联络没停过，林可有种莫名的兴奋。看着傅安国接了两次电话，往葑门西街绕了一圈，最后把车开到十全。他把车停到南林饭店的时候，她们跟进去，见他只是泊车，便待他稍稍走远后下了出租，躲进了旁边的小店，只等着看他往哪——还真是到了夜曲的。林可冷笑一声，不顾兰心的拦阻，直接走了进去。
　　见到林可，几乎所有人都是一愣：所有人是指钟立诚和他的小女朋友，傅安国，张徇和卫展眉，小圆桌边坐了一圈。见到卫展眉，林可也愣了——还没反映过来，卫展眉已经施施然站起来，捅了张身边的椅子，微微一笑，“傅家嫂嫂坐这儿吧”。林可见她的位置在钟立诚的小女朋友和张徇之间，一时倒不好发作，只狠狠向傅安国看过去，却见他已经一脸的寒霜，“随她去”。一听这话，林可就要开骂了，却见钟立诚低着头不看她，张徇一脸坏笑，也不说什么，卫展眉去吧台拿了酒单递来给她——林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站着发了会儿呆，也没有说法，一阵风样地悻悻出了门。
　　兰心尚在门外，看了林可的脸色什么也不问了，只跟着她走。林可走了没几步，忽然想起来，返回去，直向傅安国那桌走去，“车钥匙给我。”
　　傅安国看了她一眼，把车钥匙掏出来掷在桌上。林可拿了就走，招呼都不必打了。把车开出来时，南林饭店看车的保安还多看了她一眼，挺纳闷的样儿，被她一眼瞪回去了——她心情不好得很。开到东吴饭店，在普罗旺斯点了一壶花茶，林可才消了点火。
　　也不记得那晚和兰心扯了什么，反正回家也半夜了。一开门，烟雾缭绕的客厅里，傅安国坐在沙发上看球赛。“你倒底想干什么？”
　　林可看了他一眼，没搭理，自顾自换鞋，末了，“你就不能少抽点儿啊!”
　　“我问你，你想干什么！你今晚来干什么！”傅安国抽得越发凶，却不看林可一眼。
　　“我爱干什么干什么！我还没问你呢，卫展眉怎么在啊！”林可走到傅安国跟前，挡在电视机前，“你总不见得跟我说，她是想念钟立诚了吧。”
　　“你想说什么？”傅安国猛一低头，掐了烟，站起来，看着林可。“有话直说。”
　　“我……我就是想看看你都在干些什么！”林可一时气短，说完便转身进了洗手间，扣上门，不一会儿就是花洒的水声……等林可出来的时候，客厅的烟味还没散，灯和电视都已经灭了，卧室里传来鼾声如雷。于是她蹑手蹑脚进了屋，关上门——这一天总算是过去了。
　　自打和卫展眉正式照过面了，林可的心里就开始不踏实起来，虽然傅安国近来确实收敛了。如果不是卫展眉，难道是季涵君……胡思乱想的劲儿一上来，她自己都吃不消。只是上回白跑了一趟，只怕打草惊蛇了。思忖着不抓个现行不罢休，林可伸了个懒腰起身了。拉开窗帘，粉墙黛瓦落在阳光下，有别样的苏式风情。
　　午后，林可开了电脑，把卸载已久的MSN重新安装了：联系人列表上，卫展眉的头像是灰色的，显示为脱机。迟疑了一下，发了个笑脸的表情过去，也没有回应——看来是真的不在线。百无聊赖中，想想也只有去购物了——商场里已经都是春夏新款，林可看到短袖的T恤满眼都是。一看到男装柜台有粉色的款，她即转身，不要再望多一眼。没来由地讨厌。傅安国曾有件粉色的T恤是卫展眉送的礼物，林可第一次看到他穿便劈头盖脸一顿骂。当时还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只觉入不得眼，想起来，倒也不是平白无故让他受的委屈。如今，看傅安国穿什么都一样，懒得管了。
　　逛了半天，买了两件Paul Smith，林可也兴味索然，在Stella Luna的专柜试了Guess的鞋子，厚厚的防水台，锥跟圆头，夜空的蓝，很有女人味，不由想到一句话：越夜越美丽。于是自顾自高兴起来——傅安国陪她买鞋子的时候，从来都不喊累的，怎么都由了她。一高兴，买东西就爽气了，让柜员把脚上换下的Anne Klein包起来，新鞋直接穿脚上了，足下生辉。想要发个短信告诉他一声今天的收获，却发现有提示：林可把手机绑定了MSN，方才没注意到，原来半小时前卫展眉回复了一朵玫瑰的。可这时，林可又懒得搭理了——她是幸福的小女人。怨妇，就留给别的女人来当吧……
　　到傅安国父母家吃晚饭时，在楼下，林可看到了他——穿了蓝白条纹的厚T恤，倒是显得精神，可看了袖子上的Logo，林可就不舒服了：Rapido。“什么时候买的啊？”
　　“前天哪。”傅安国只管大步上楼。
　　“哦？我怎么不知道啊。”林可在楼底下，并不急着跟上，话头转了几转。
　　“你一向不知道的。”傅安国甩了一句下来，没头没脑的，又仿佛是气话。
　　林可看说不出什么话来，何况公婆家也就在三楼，只好也跟上去，却是老大不痛快。傅安国的妈妈见了他们，忙把拖鞋拿来，林可的脸色才缓了缓。可这一顿晚饭，又是吃得没个意趣：菜倒是满满一桌子，可听着傅安国他爸的声音，净是说些什么楼上老郭的小孙子，要不然就是讲遇到从前的同事接外孙女，似乎是催他们要个孩子。林可心里明白：一旦真要了孩子，自己的舒心日子怕是到头了，至少也得告别二三十年。况且上次他们在房里说卫展眉的事儿，她气还没全消呢。
　　吃了饭，婆婆便拉了林可到房间，说是有东西要送她：原来是块玉，小小的，雕了猪的形状。看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心想“礼轻情谊重”本来也不过是唬唬自己人——傅安国脖子上就挂了差不多的一块，近５年了。他们本就是同年的，她还大他半岁。看婆婆这样，林可心下了然，八成是傅安国透了口风给二老，眼下也不便多计较，勉强笑了笑，“谢谢妈”。
　　又坐下唠了会儿家常——无非就是汇报下傅安国近日的作息动态，看看也快八点钟的样子，林可说时间差不多，也该回去了，于是和傅安国一起告别二老，在楼下遇上了来送火腿的傅安国他大姨，虽然乌七抹黑的，她脖子里那条丝巾林可倒看得再清楚不过，顿时脸上半分笑意也装不下去，打过个招呼便不出声了。
　　稍微走远点，傅安国就要发作了，林可怎么能让他抢了先机呢。“原来你妈喜欢拿我的东西做人情啊。我说怎么不见她戴nine west的丝巾，原来是飞你大姨脖子上去了哈。早知道我也不用指名什么限量版的了，反正不识货……”
　　“够了没？”傅安国点了支烟，不耐烦道，“你送给我妈的，我妈爱怎么使就怎么使，你管那么多不累吗？”
　　“我怎么能不管啊！连你都是我在管！”林可听了这话就跳起来。“怎么说也是我一片心意，她倒好，随便就给人了。”
　　“管我？那我妈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傅安国冷笑了声，不以为然，“不就是给了我大姨么？拿你的东西给人，那是看得起你！”他琢磨着女人可真是一个比一个麻烦，狠狠抽了口烟。“领了你的心意不就行了么。”
　　“心意？那你也不看看你妈给我的是什么……”
　　一路嚷嚷着，也走到他们自己家了。林可只觉得一个字：累！开了门，一回头，却发现傅安国并不跟着来，“你不进啊？”
　　傅安国并不答话，只把手上的烟头扔在地下，用脚捻熄了，却又掏出打火机点了一根——林可见状，便重重甩上了门。进了屋换鞋时，才发现把下午给傅安国买的两件Paul Smith拉在车上了，只好去车库拿上来。刚把衣服从购物袋里拿出来，想要摊开到沙发上，就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一看时钟，已经是八点三刻，柔软的T恤捏了一把，便恨恨地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