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提拉米苏》微雨飞霏

1、相见不如怀念

　　“啪”地一声，瓶子落在了地上，粉红色的玻璃碎片间，透明的液体流落到光洁的地板上，氤氲一阵，弥漫开来，迷得人晕头转向。林可也被吸引了，一眼看过去——是个高挑的长发女人，米金色的真丝风衣底下露出了黑色的裙摆，浅浅一层，她的鞋子，黑色的翻皮鞋子，蕾丝拼布半包的坡跟，大约也步步生香。她低着头，凝视片刻后，抚过肩头的微卷的发，对专柜小姐说，“再给我一瓶吧。”
　　听起来平淡的语气，不似多么懊恼。林可的直觉是她还是微笑着说这话的，便又望了眼过去。这次，她转过了脸，确实是微笑的，只在和林可目光相遇时停滞了一秒——整整一秒。林可当然知道自己精心呵护的容颜是多少有点引人注目的，不禁略有得意，也趁了这一秒友好地打量了对方。但是这种友好，也仅仅维持了一秒——林可听到了自己心底的声音。
　　她的眼光落在林可的无名指上，便转到林可身后的傅安国了，微笑从眉眼间沁开，直到半分钟后傅安国打了声招呼。林可都没听到丈夫说的是哪国语言，但听到卫展眉低低一声“好久不见”，微微点了下头。
　　那天怎么和傅安国回家的，林可已经不太记得，反正是她开的车，在乐桥那闯了个红灯，在车上莫名其妙吵了一架，也就过去了。隔天又到美罗，林可买了件范怡文的T恤，傅安国毫无异议地掏了皮夹，林可便满足了——五年前她辛苦打下的傅安国保卫战，如今证实了是极具意义的。而她，一年前才戴上这个戒指：看着它在水晶吊灯下的迷人光泽，多少辛苦也值得。这样地幸福和甜蜜，都来自亲爱的傅安国。而梳妆台上那一堆海蓝之谜养得她不似30岁的女人，至少看起来要比傅安国年轻得多——只是他现在出门玩儿，多半不带着她了。想到这，林可有点恼怒起来，看看已经十一点，一个电话拨过去，傅安国接了起来，身后有话筒里忽高忽低的歌声，一听就是卡拉OK。他说了一会儿就回来，她倒又担心起来：酒后驾车。
　　傅安国的车技还算靠谱，安然无恙地回来了，然而少不了挨林可一顿骂——隔了一周是相识纪念日，便送了林可一支大卫杜夫的冷水，味道还算不错，甜到了林可的心坎儿。她便常常喷在外套上，连带傅安国身上也是这味道了——这不连钟立诚也调侃起他们来。上回请钟立诚和他的小女朋友吃饭，倒是没想着他能追到这么漂亮的女孩子……林可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盘算着该缴水电费了——家庭主妇的生活是惬意，但也无聊。当然，说出去，自然是极有面子的，她老公养得起，舍不得她辛苦，尽管她还是挺喜欢从前那份工作的……
　　傅安国大约从参加工作后就没想到过，他家还能停水！可是谁叫他给忘了缴费呢。林可发着脾气，他还得陪小心——可最近老陪小心，也烦了。干脆一甩手，潇洒去了。回来时都天亮了——林可能不火吗？醉醺醺一人儿，说着酒话，无非就是“老婆，我错了，我真错了……”心一软，便把他扶到沙发上躺下，外套口袋里露出一角纸盒：林可掏出来，瞧了眼，原来是已经拆封的醒酒药胶囊，心道酒醉三分醒这老话还挺在理呢。不过惦念着自来水公司应酬多，他倒真是需要这个。
　　出太阳以后，傅安国去上班，林可在家待了大半天，也闷得慌，想要出去转转。却发现傅安国开走了她的X5，留下了他惯常开的卡宴。正纳闷着，一发动，才发现油箱都快空了——八成是傅安国一看油不多了，才临时换了车。林可打算先去加油站，一边开了音响，没找到王菲的专辑，只好也凑合着听听郑秀文了，然而倒底是不怎么喜欢的，何况车里闷着一股子香水味道，让她都怀疑起傅安国的品位了——冷水似乎太甜了，还不如从前的Chanel No.19适合她。
　　约了兰心一起喝下午茶，林可点了提拉米苏，听到了新闻：兰心准备要孩子了。香甜的味道，一时在味蕾中翩然四溢：好友这一路的酸甜苦辣，林可自然是最清楚不过。从容易受伤的女人到爱与痛的边缘，最后总算是将爱情进行到底——可谁又不是这么过来的呢。她和傅安国那一群前女友的群架，打得不也轰轰烈烈，不见血不见硝烟却死伤惨重，损兵折将的爱情终于把他们带进了同一桩婚姻。
　　一阵风过来，夹着淡淡的香——是有人推门走进来。“焦糖玛奇朵中杯和摩卡中杯，两份提拉米苏。”
　　“不好意思，小姐，提拉米苏只有一份了。要不要品尝下我们新推出的咖啡苏芙蕾呢？”
　　“好的，咖啡苏芙蕾。带走，谢谢。”
　　林可不必回头，已经知道这个听着耳熟的声音是谁的了。她看向玻璃窗外——卫展眉提着外带的纸袋和白色的手袋，白框的墨镜，站在林可的白色卡宴前方，大约是拦出租，一边打电话，斜纹格子布从浅米的风衣摆下钻出来，裙角飞扬，有点妩媚，有点狼狈。比起当年，她如今可显得寒酸了，看来镀的不见得是金，最多是古铜。傅安国只能对她林可一个人好，也只能是她林可的，一边转动着手中得意的小勺，腕上的粉色花朵坠子垂在桌上，鲜红的指甲闪着金色的光泽，衬着金色手链，都是Dior的春季限量。
　　“配得真好看。”兰心喃语，有意无意也扫了窗外一眼。
　　林可笑了下，“喜欢就买了，他舍得给我花钱”。看了眼窗外，卫展眉已经上了车——原来是有人接的，一辆金色的沃尔沃，待她上了车便调了头。“看来也不是很差啊”，林可心道，挑了挑眉，却见驾驶座上的人也是微卷的长发，便失去了兴趣——卫展眉有个姐姐展蓉，她是老早就听说过的。
　　送了兰心回去后，林可晚上便直奔傅安国家吃饭，去了才知道傅安国临时有应酬，只好硬了头皮，同公婆一起吃晚饭，心里思量着傅安国又欠骂了，也不早通知她，那就干脆和兰心在外面一块儿吃了。他每次和钟立诚他们几个哥们混迹在一起，都说单位应酬，鬼才信。傅安国的爸爸一边还让林可多管着点儿，看了一眼林可的指甲后重重哼了声。林可这饭吃得更不是滋味，婆婆连说“吃菜吃菜”，给林可搛了筷金花菜，一边用胳膊肘扛了下丈夫。
　　吃了饭，林可本待马上走，想起傅安国关照的话，只好抢了先到厨房洗碗：三个人，五菜一汤，锅碗瓢盆一堆。皱了皱眉，也只好挽起袖子，摘了dior的手链，想放到客厅的茶几上去，却听了婆婆在房里“哦哟”了一声，和公公说着什么，不禁竖起耳朵，只听了几个字，林可脸上立刻罩了霜——“眉眉回来了！”她把手链一扣，包一拎，大门一开便径直走了。怒冲冲地走回到自己家里，便是一个电话往傅安国手机上打，偏偏手机还不在服务区，连打了几个都是，更觉得肝火旺，便打给钟立诚了。可钟立诚现下忙着恋爱，似乎正是你侬我侬的两人世界，没和傅安国在一起——可傅安国最近的单位应酬，也太勤快了点……
　　傅安国当晚倒是八九点就回来了，可还没等林可开骂，倒是已经话音不对了。
　　“我不是让你在我爸面前乖点儿，听话点儿吗？”
　　“我还不乖呀。我嫁给你以前，什么时候洗过碗呀。现在只要一上你家吃饭，我就得洗碗收桌。我这是为谁呀！”
　　“我妈辛辛苦苦烧出来，你洗个碗怎么了……”
　　“……说什么卫展眉回来了。回来又怎么了！现在我才是你老婆，他们的儿媳妇。卫展眉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他们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呗。你这么一冷脸……”
　　“我上个月还送你妈一条nine west的丝巾呢，也没见着她对我怎么热情啊！也没见着她用啊！倒是不知道上哪儿整了条素白的来戴着，哼！”
　　“说国语！”傅安国吼了声，他最烦洋文。“耐什么的你以为多好啊。我妈那条可不是素白的，红线绣花，丝羊绒的。那条可是安娜的。”
　　“安娜？安娜苏吧？”林可冷笑了声，“不容易，你还知道安娜苏了。你倒知道给你妈买安娜苏的，怎么不给我捎一条Burberry啊。”
　　“又不是我买的。”傅安国随口道，说罢便进了浴室，扣了门。
　　林可愣了半晌，吼了声“安娜苏出的是香水”，便也回卧室看电视了。电视剧里的男男女女互有牵绊，故事一场连一场，都不嫌累。女主角一脸怅惘地对闺蜜说，“往前看，只见雾霭，不见风景，便忍不住回首过往，看从前的美好，越发眷恋不舍。其实一边回首从前，脚步也不能停止前进，离那些风景已经越来越远了，也越发模糊……”看得无聊，林可觉得那对白真拗口。
　　如果不是恰好想起翻时尚杂志，林可倒一直以为安娜苏光出彩妆香水来着——原来安娜苏的服饰，也价格不菲。想起傅安国妈妈戴着的那条围巾，林可总觉得有点怪。傅安国的妈妈年轻时做过车间里的裁缝，个子又高大，故而一直是自己做衣服的，平时也不买什么名牌。忽然想起结婚的时候，兰心送自己的那瓶蓝色香水，记忆中是安娜苏的，便翻箱倒柜找了出来，打开一喷，芬芳满室，香甜香甜的，心情一下子好起来。倒是傅安国走进来吓了一跳——吓完了便来抱着林可狠狠啃了起来，贼忒嘻嘻叫了声“好老婆”。林可一开始没搭理，被他挠痒痒挠猛了也忍不住笑出来……
　　要不是安娜苏的香水味道甜得过火，林可也不会闻出来傅安国换下的外套上异样的味道：那种香甜，比她的冷水淡点，但是也不同，和安娜苏的完全不是一个调。林可没想到现在KTV小姐用香水还这么讲究……从前她遇到了这种问题，都是直接和傅安国吵的，但是有个人曾经建议她耐心点的——她部分接受了建议。只是现在，林可觉得傅安国真欠骂。
　　林可一个人发了半天呆，上了会网，最后还是打了个电话给兰心，待她过来家里后，林可把傅安国近几天换下还没洗的衣服都翻出来了——幸好，只有一种香水，一件外套和三件毛衣上都是这个味道。兰心安慰了她很久，叫她别多想——傅安国对她的好，人人都知道。看到林可的冷水时，却忽然叫起来，“我想起来了，这个香水味道是ECHO！”
　　“哪个专柜有？”林可眼前一亮，立马穿了大衣，从手袋里掏出车钥匙。
　　“美罗。”兰心看了一眼林可，想拉住她的手坐下，却反被林可拖着走了。
　　只是林可还没开到美罗，就被傅安国一个电话叫到丰华火锅去了——钟立诚请客，千年难得。一顿饭下来，他漂亮的小女朋友依偎在身边，嗲得不行，叫林可鸡皮疙瘩掉了一地。饭后，已经8点半，然而兴致正浓，便照旧去乌鹊桥的小酒吧。
　　从夜曲的门口走进去时候，林可看到吧台边坐了长卷发的女人，一边放了墨绿色大衣，不禁一愣，但也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么多年前的场景，不会重演了。若不是服务员忽然跑来说X5被擦了，林可看着傅安国的反应，似乎还要怔愣多一会儿。待他们出去，肇事车主已经下车——一脸无辜的女子，香槟金的沃尔沃。傅安国怔愣在那儿半晌，才说了句，“是你啊。”
　　“哦，是你的车啊，真不好意思啊。”微卷的长发，黑色小短裙的女子看了看林可，大眼睛一眨，和傅安国打了招呼。“嘿嘿，好久不见，座骑升级了瓦。”
　　林可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一边的钟立诚，他看了眼傅安国，道，“以前都是同学啊。”
　　见此状况，大家也都不说什么了，反正都是保险公司的事情。寒暄了几句，傅安国的女同学便走了，她开车门的时候，林可看了好一会儿，待回到酒吧中，才问了傅安国一句，“她是不是和卫展眉关系不错啊？”
　　傅安国正呷了口科罗那，听了这话，一口啤酒差点没喷出来，“你太扯了吧！”连带钟立诚也笑得起劲，“她和卫展眉？搞笑了。”
　　“倒底是谁啊？”林可倒越发来劲了。
　　“季涵君。”傅安国喝了口闷酒，叹了口气说。
　　林可对这个名字熟悉了很多年了，今儿晚倒是头一次见到。“她？！”
　　大家一时也没有别的话讲，仿佛记忆又追溯到那个平安夜的电话了。心口隐隐作痛。
　　“她现在居然开沃尔沃了。”傅安国嘟囔着。
　　“我前两天看到她了。”林可说了句，“她接卫展眉上车的。”
　　此话一出，傅安国立马一口酒喷出来。连钟立诚也呆了。
　　“你要不信，追上去问问。”林可白了眼傅安国，冷冷地，肝火又开始旺了。“原来她，就是你的季涵君啊。”林可故意加重了“你的”两个字的语气，引得傅安国看了她一眼后，继续喝了口闷酒。这一来，她倒是真火了，“你不舍得是不是……”
　　“喝酒喝酒。”钟立诚忙举起啤酒杯，和傅安国和林可分别碰了碰杯，林可才把一句话咽回去，喝了口长岛冰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