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竞争对手 ...
-
“可找到人了吗?”叶勉向着面前一队人急道。他自得知叶妍曦失踪后,便第一时间派出今日带出府外的所有人马,以事发地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一一探寻过去,可如今人一波波地回来了,却始终是毫无所获,这让他焉能不急?
远处,一个年轻公子打马飞奔而来,沿途不知撞翻了多少摊位草席,他却恍若未闻,直至疾驰到叶勉近前,方才跃下马来,一个箭步冲将上去,这一连串的动作便如行云流水般迅猛连贯,可见来者心中也必当焦躁至极。只见叶峰急声问道,“四弟,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妍妍呢?她去哪儿了?”
说来也怪,叶峰今日似有未卜先知之能,他早在最初闻得妍勉二人延迟回府的消息时,便觉太阳穴开始突突跳个不停,一颗心更是如同唯恐将会发生什么坏事般地焦灼难安,所以他后来甚至等不及用膳,便牵了马一路疾驰过来。眼下他见叶勉对自己的问话支吾着说不清楚,便更加肯定了心中那可怕的猜测,厉声道,“叶勉,你怎么搞的?之前明明千万次地叮嘱于你,你竟还是把人给弄丢了?!蠢货,你到底有没有长脑子!?”叶峰此刻双目渐染赤红,就如同一只狂躁愤怒的雄狮,却是从未曾有过的失态与疯狂。
站在一旁的绾晴见状赶忙上前两步,向正对着叶勉怒斥的叶峰说道,“三公子莫急,奴婢也许有办法能够找到小姐。”事实上,她心中之焦虑与两位公子相比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她面上却仍是故作沉稳,只因她心中清楚,眼下小姐音讯全无,情况既已糟糕至此,任是谁也无计可施。但她终究存着一丝希望,那便是她母亲之前曾塞给叶妍曦的一个很特别的锦囊,那锦囊奇就奇在既可防身又可用以寻踪,所以她便强自镇定地继续道,“若是小姐果真遇到危险,那么奴婢的这个法子就一定有效。”
叶峰闻言转过头来,却见眼前这个丫头他之前从未见过,但他此刻早已没有心情再去考虑其他,便连连点头道,“好,只要你能尽快找到妍妍,无论你要怎么做,我们一切都听你的。”
此刻,在城郊一处偏僻老旧的宅院中,两名男子的身影被屋内的烛光映射在年久失修的门窗之上,他们身形高大,却又不似普通的乡野汉子,倒是有几分若有若无的兵痞味道,令人望而却步。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其中一名男子终于率先划破沉寂,他微眯起眼睛望着屋中那好整以暇地端坐在桌前的少女问道,“奇怪,你难道就不怕我们吗?”
那少女瞧着他却是微微一笑,缓缓道,“你们若是一般的劫匪,自不会损伤我分毫,只会绑了我去向我家人索要赎金,但你们如今却没有这样做,反而以礼相待,可见你们的目的实际上更加复杂,”她顿了顿,方继续道,“复杂到甚至于费尽心思地导演了那样一出戏,只为引我上钩,说说看吧,你们主子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那两名男子闻言却是对视一眼,脸上都现出些许惊异神色,这少女面对突如其来的劫掠不慌不乱便也罢了,但她竟能在片刻间将素未谋面的对方看个透彻,并一语道破其中关键,可见她绝非外表看起来的那般柔弱,反而具有鹰一般的敏锐、狐狸一般的狡猾。那少女见他们并不答话,却是笑容愈发镇定自若,自言自语道,“也许即便是你们自己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一不索财二不谋命,上头却偏要在今夜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死死困在这里。”
那两名男子听到这里,登时双眼圆睁,只觉脚下生凉,后背阴寒——这少女究竟是何人,怎得将他们今夜的目的也摸得一清二楚,这实在是太过诡异了!这时他们再转头去瞧那少女,只见明灭不定的烛光下,有一女子身着碧青色罗裙,眉如新月,面若朝华,虽只是姿态娴雅地坐着,却难掩柔媚绰态。这俩人细细打量下来,竟觉喉间一滞,五脏却是不约而同地翻滚起来,他们还从未见过如此这般的绝色仪容,不由得色由心生,一步步慢慢地向叶妍曦挨过来。
“你们的胆子倒是大得很,可知道我是谁么?”叶妍曦眼见对方不怀好意,脚下也越逼越近,却仍自淡定道,“更何况,若是果真动了我分毫,违逆了上头的指示,你们可要想清楚后果。”那俩人闻言脚下一顿,似有踌躇,然片刻后,其中年纪稍长的男子却是冷笑着道,“少来吓唬人,我管你是什么来头,今夜你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上面既命我们抓了你来,又怎会在意我们是否对你做了什么手脚?!你也太抬举你自己了!”说罢狞笑一声,便向叶妍曦扑过来。
“大哥你等等,”一旁年纪稍轻的男子见状赶忙拦住对方去势,劝道,“这丫头说得也有道理,我看咱们还是不要冒险为好,若是将功转祸,岂非得不偿失?”可他话还没等说完,便被对方抢白道,“哼,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没种!少跟我啰嗦,趁早滚一边去,别耽误老子享受!”他说着就将对方一掌推开,继而覥脸对叶妍曦色笑道,“美人儿,我来啦。”
叶妍曦见对方眼神贪婪,面目可憎,心下愈发鄙夷地泛起阵阵恶心,却是强自抑住胃中翻滚,站起身来道,“倒也不必这样麻烦,我自己来就是。”说着她竟主动伸手去解自己的外衣,那神态便如同在往日里品茶听戏一般地从容、自若。此情此景,若是发生在一般女子身上,想必早已跪地哀求或是拼死反抗了,然此女不仅毫无正常女子所该有的一切反应,反而这般姿态顺从,这着实古怪异常。而对方见她此举也不由疑惑地皱起眉头,狐疑地盯紧她手上的动作,却是暂且不敢轻举妄动了。
只见那少女轻巧地解下外面罩衣,露出藕荷色中衣,在烛光摇曳下愈发衬得她体态婀娜,令人望而心颤。然而未待那女子的手解开中衣的带子,屋内三人便闻得一股冲天恶臭,那味道就如同将诸如腥鱼、腐肉等此类秽物一同掺进了暴晒数日的泔水之中一样难闻,仅一呼一吸之间,便险些让那俩男子背过气去。
叶妍曦淡淡一笑,趁着对方蹲地干呕的间隙,一手抓起一盏油灯,手脚麻利地将床帏、窗帘、早已残破的窗纸以及她刚刚脱下的那件罩衣一并点燃了,末了,却还嫌不够,遂干脆将两盏油灯掷在床单上,以期火势蔓延得尽可能快些。
“死丫头,你不想活了?”一旁仍难抑干呕的男子向叶妍曦怒声道,他随即便想去起身扑火,孰料刚一起身,却又被早已蔓延在屋内的恶臭熏得一阵眩晕,竟是再也无力顾及其他。另一男子见火势已然控制不住,而这屋内更是恶臭熏天,便咬紧牙关一手架起他大哥,一手拽住叶妍曦的手腕便往屋外冲去。
为了逃出火海,更为了远离那股恶臭,三人奔至院门前的空地方才停下脚步,可怪的是那臭味却一直如影随形,似乎不论他们走到哪里也无法将它摆脱。一阵风轻轻吹过,却是恰好将叶妍曦的中衣衣摆稍稍吹起,随即,众人只觉那臭味愈发浓重了。至此,那两人终是明白了过来,只见那年纪稍长的男子指着叶妍曦颤声道,“原来是你,是你,是你身上的臭味,你……”可他的话尚未说完,便两眼一翻,人也向后栽倒过去。
叶妍曦见状只是微微一笑,便小心地解下自己中衣腰间的一个物件,在月光下定睛一看,原是个仅有幼儿拳头般大小的并无彩饰的锦囊,这本不是她的东西,而是从前绾晴的母亲赠给她的。别看这锦囊的外表如此地平淡无奇,却是由涂抹了特殊蜜蜡的绢布缝制而成的,故而隔绝味道的能力超强——这也就是为什么里面明明早已放了经过特殊处理的鲱鱼,却仍能保证在平时不为人所觉的原因了。叶妍曦还了解到,绾晴的母亲本是异域人,当年为避战乱来到天启,这锦囊便是她那时一并带过来的,至于鲱鱼,却只能生长在绾晴母亲的家乡,且经过特殊处理后就会发出怪异可怕的恶臭,所以异域人便经常用它来驱赶野兽或是防卫别族入侵。
叶妍曦垂首若有所思地瞧着那锦囊上刚刚被她指甲划破的裂口,虽只是极为细小的一条,但谁又能想到,方才那股威力骇人的‘能量’正是由此处所散发出去的。她自数日前得了这锦囊,便将它系于中衣腰间的衣带之上,今日虽是事发突然,可她何等机敏,很快便想到了利用鲱鱼的自救之法。只可惜,这锦囊的绢布一经划破便再也无法缝合了,不过好在那鲱鱼倒是还可以无限期地继续使用。
叶妍曦抬头望了望湛蓝色的夜空,只见满月如盘,竟似玉璧一般光莹剔透,透着澄澈与美好。不多时,便听到远处传来几声狗吠,急促而尖利地划破长空,叶妍曦眨眼一笑,俯身抓起一把沙土,心中却是想道,“这些人的动作倒也不慢,堪堪过了一个多时辰,便被他们给寻了来。”她眼角余光随即略瞥了瞥脚下已然倒地不起的那两人,确认他们再无任何威胁后方才缓步向院门口走去。
“站住!不许走!”叶妍曦的一只脚正要迈出门去,却听得一声暴喝在耳边炸起,而她的肩膀也随即被人一把按住,她的身子不由稍稍顿了一下,却是慢慢回转过头望着那人轻笑道,“看来这儿还果真蹲了条看门的哈巴狗呢!好玩,真是好玩!”那人闻言面色一变,怒声道,“你说什么!?”叶妍曦见对方眼中腾起怒火,抓在她肩上的手虽不自觉地更为用力,然面上却是已去了七分警惕与小心,心知时机已到,便毫无迟疑地猛一扬手,却是潇潇洒洒地打赏了对方一锭‘满天星斗’。只见那人立时便发出一声嚎叫,随即却是松了手转而拼命地去揉搓自己的双眼,他一边揉一边跳一边叫,那场面端的是十分的滑稽有趣。
叶妍曦毫不怜悯地再次扬起手腕,却是将手中锦囊正对那‘看门狗’的口鼻用力地按压下去——叶妍曦有意以言语相激,就是想趁着对方气急、松怠心神之际,瞅准时机先扬进他一眼沙子,见他已然慌了手脚,再一刻也不耽搁地迫使对方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那‘万恶之源’吸了个通透。只见那人浑身猛地一颤,面上肌肉骤缩,随即便口吐白沫地直挺挺倒下身去。
叶妍曦脚步轻巧地迈过院门槛,四下略望了望,便锁定西北方向的一通火把微笑起来。她注视着那队人马飞速地靠近,直到领队的那人一马当先地疾驰到她近前,她才轻移莲步迎上前去,面上却是笑意更浓,轻声道,“三哥怎么也来了,这次倒是难得叫四哥落在了后头,可是怕再输了什么心爱的物件不成?”
叶妍曦言语轻松,面上恬淡温柔,好似在月色下悄然绽放的绝美昙花。叶峰眼睛一热,随即跃下马来,院中的盈盈火光跳跃在他眼底,映出烟火般的幻影。他见叶妍曦只着中衣,微风将她薄如蝉翼的衣角轻轻掀起,却是愈发衬得她体态轻盈,娇媚如花,叶峰心下一凛,也不说话,只是上前一步伸出双臂,便欲将叶妍曦拉入自己怀里。
叶妍曦的微笑稍一凝滞,却是不着痕迹地轻轻躲开叶峰的触碰,望着叶峰身后说道,“四哥第一次带妹妹出门,就把妍妍给弄丢了,母亲知道了定会怪罪,四哥你可想好要如何向母亲赔罪了么?”
叶勉紧随叶峰而至,半刻前还在担忧前方火势是否会牵连到自己的妹妹,此刻亲眼见到叶妍曦安然无恙,方才将一颗高悬的心稍稍安置了下来,他闻言便是歉疚地一笑,道“妍妍,对不起,是四哥的错,四哥现在就向你赔罪。今晚之事好在有惊无险,否则别说是母亲,就是三哥,也非要把我给活活撕碎了不可!”他说到这里,甚至下意识地在叶峰面上迅速地瞟了一眼,当他发觉对方仍自面色阴沉不快,便咧开嘴向叶妍曦谄媚道,“妹妹怎穿得如此单薄,来,四哥这就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给你。”
叶勉说着便解下外袍向叶妍曦走去,可不待他的双手碰触到叶妍曦的肩膀,便觉一股铺天盖地的怪异气息扑面而来,叶勉眉头一蹙,却是强忍下胃中翻腾,屏息将衣服为叶妍曦披好,这才急退三步说道,“妹妹身上这是什么味道?好生难闻!”说罢便望着叶峰,奇怪道,“三哥刚刚比我先到,也一直比我离妍妍更近些,难道你就什么也没闻到吗?”
叶峰闻言一愣,随即深吸一口气,这才觉出不对,望着叶妍曦关切道,“妍妍,这是怎么回事?”叶妍曦却并不回答,只是笑着晃了晃手中锦囊,向站在不远处的绾晴调皮地眨了眨眼,绾晴立即会意,走上前来向叶峰回道,“三公子有所不知,小姐身上一直佩有一个防身锦囊,里面就封着会散发出异味的鲱鱼,如遇危急,便可将它划破用以自救。”她这样说着,心中却不免想道,“三公子在意小姐,竟连这鲱鱼的味道都能够恍若未觉,也当真是难得。”
峰、勉二人仔细瞧了瞧叶妍曦掌心上的锦囊,这时终于恍然大悟——之前绾晴就曾拿出过一片与之一模一样的,她还用针小心地将其刺破一个小眼,而后放到几只猎犬鼻下闻了闻,他们这才得以一路寻到这里。不过话说回来,纵使是叶妍曦及时划破了锦囊,可若是她不能够置身开阔的室外,恐怕这鲱鱼的味道也无法传播得足够远,这也就是她刚刚为什么甘愿以性命为注,也要冒险纵火的原因了。叶勉摇头叹息,他这个妹妹不仅机敏有谋,还有着连寻常男子也难以匹敌的胆量,真是越看越不简单。
绾晴接过叶妍曦递给她的那片锦囊,用涂抹了特殊蜜蜡的绢布细细包好,这才对叶妍曦道,“小姐,夜里天凉,咱们还是早些回府吧。”叶妍曦微笑着点点头,行至马车前却顿住了脚步,回首望着叶峰道,“三哥,剩下的事,就要拜托你多费心了。”叶峰点头,他自然知晓接下来要怎样善后,便吩咐一旁的随从道,“先将院子里的人都捆绑结实带回府去,然后销毁一切痕迹,不要让任何人查出咱们叶府曾有人来过这里。”
一行人回到叶府,已是午夜时分。叶勉自免不了叶夫人的一通训斥,不过好在有峰、妍兄妹在一旁为他说话,叶夫人便只罚了他闭门思过三日,小惩大戒。
叶妍曦脚踏细碎月光,由叶峰护送着向闺阁走去。她一路走得很慢,却突然开口道,“三哥,在这信阳城中,知晓你腰间玉佩素不离身的人都有谁呢?”叶妍曦这几日见叶峰从不曾将那枚羊脂软玉摘下,便知他心中对此物着实爱惜,此刻有此疑问,不为别的,只因她想将今日之事调查清楚,她见叶峰神色不解,便继续道,“今日绾晴救下的那个落江男孩,我观其右手食指与拇指指尖皆有厚茧,想来是长期练习剽窃夹包所致,小小年纪,已然是个惯偷。在喧闹的花灯节上,大家摩肩接踵,但他却可凭借自己矮小的身形行动自如,因此于他而言,想要盗得三哥的玉佩简直易如反掌。如此看来,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所以不论是三哥亦或是四哥,只要今日与我同游,对方都会设计将你们从我身旁引开,这倒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叶峰悚然一惊,可他稍加思虑便知叶妍曦所言非虚,但对方究竟是何人?又有着怎样的目的?他心中无解,便望着叶妍曦沉声道“妍妍,这信阳城中与我交好的朋友并不多,知晓我有这习惯的就更少了,可若论起谁有这份心思去做这样的事,我一时却也无法断定。不过听你方才所言,似乎心中已有计较,妍妍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叶妍曦淡淡一笑,“若是我没有记错,今日午时便是宫中向各府宣旨的日子吧,那份入宫妃嫔的名单,想必三哥也已经见过了。”叶峰眉心一跳,随即便意识到了什么,脱口问道,“妍妍,你既知宫中会来人宣旨,为何不在府中等候,却还偏偏挑了那个时辰跑出去,这岂不是摆明了对王上不敬吗?”
叶妍曦唇角浅笑依然,然眉目间却是清冷异常,“三哥,我敬与不敬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人’并不在意,他要的,只是我能够心甘情愿地依从他的心意顺利入宫罢了,旁的一概无关紧要,所以这些都不是你我需要关心的。眼下,我唯一在意的是——”她顿了一顿,方继续道,“圣旨初下,便有人坐不住了,矛头更是直指向我,可我混迹在众多新晋妃嫔中间一同入宫,就是不想引人注意,我既已如此地低调小心,又究竟是为什么会被对方盯上的呢?所以我现在有一丝担忧,若不是对方对我的底细早已一清二楚,想要铲除我这颗绊脚石,又怎会如此急不可耐地贸然出手呢?”
叶峰眼皮一跳,望着叶妍曦认真道,“妍妍的意思是,对方不仅与叶府交情颇深,甚至于对你的身世来历也有所探查,所以便想在自己入宫前先下手为强,除去你这个有力的竞争对手?!”叶妍曦莞尔一笑,叹道,“与聪明人讲话就是省力气,一点即透。”
“那好,今夜的事情三哥会尽可能地全都调查清楚的,妍妍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