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妆》花繁宸

35、子元公子

　　芈子元道：“这事等咱们回县衙再说。先把这里的事处理了。妫夫人刚才说一个时辰内会下雨，是真的吗？”
　　小丫仰头望了望天，那片雨云还停留在空中。小丫低声道：“赌一赌罢了。”
　　“啊？这……”
　　祭台边的村民们还在喧嚷：“不能听一个女人的话。延误了祭天可是大事。得听巫祝的安排。”
　　“这位夫人不知是打哪来的，怎么能管咱们的事。”
　　“把她赶走。把她赶走。”
　　芈子元赶忙拦住，道：“不可无礼，这位是大王的桃花夫人。”
　　桃花夫人？众人仔细一瞧，可不是？桃花夫人的额间有一朵桃花，跟真花一样，是别人画妆都画不像的。
　　有人道：“听说息国灭亡后，桃花夫人就失踪不见了。据说被大王带到楚国来了，成了咱楚国的桃花夫人。”
　　“就是，就是。”众人随声附和。
　　民间对宫中的那些事儿并不了解，可是对曾经关于桃花夫人的戏曲却很感兴趣，记得清楚，也很喜欢传奇的桃花夫人。听说桃花夫人到了楚国，都引以为荣。
　　又有人问：“咱们是听巫祝的，还是相信桃花夫人的话？”
　　“桃花夫人是桃花仙子下凡，当然听仙子的。”
　　“对呀，对呀，听桃花夫人的。”
　　族长老汉招呼众人道：“咱们跟桃花夫人一起祈雨吧。”
　　小丫在祭台前跪下，村民们齐齐跪在她身后。虔诚又兴奋地祈祷着、期盼着。小丫感到压力满满，仰头望天，内心默默地祈求这片雨云千万别飘走了，千万要落下雨来。
　　芈子元也悬着心。若是祈不来雨，这群愚蛮的村民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
　　茹茹和容则却没紧张。他们不知小丫为何会如此说，但是都相信她。
　　所有人都全身心虔诚地祈着雨。
　　或许真是诚心所至，又一阵凉风卷起，天色变暗，乌云翻滚。一道闪电划过，又一阵雷声滚过，豆大的雨点就掉落了下来。先是一滴两滴，很快就哗哗如倒豆子般。
　　久旱逢甘霖。村民们喜极而泣，伸出手心接雨珠，仰起脸让雨水浇，在雨中欢呼又起舞。老人小孩都拿出家里的罐子坛子来接雨。
　　族长老汉跪在地上，双手举天，高喊：“苍天有眼，苍天有眼。”
　　芈子元也忍不住仰天哈哈大笑：“应县有救，百姓有救。”
　　好一会儿，众人才想起桃花夫人。而小丫一行已经悄悄离开，随芈子元去了县衙。
　　小丫跟芈子元回到县衙后，就说起了应县的情况。
　　芈子元道：“我手中无钱无人，只能带领村民们自己修水渠，人力有限，修不成大规模，遇到这样的大旱就起不了什么作用了。还有，去年我发现这里的土壤适合种甘蔗，就号召村民们都种，加之那时风调雨顺，是个丰年。可是应县四路不畅通，收成了却很难卖出去。今年就没有人再愿意种了。你知道，我若是找王兄要钱修路，肯定是行不通的。”
　　小丫道：“我明白了。回宫后我会把这些情况如实转告给大王，即使不能帮你要来一笔赈灾款，也尽量减免一些赋税。”
　　“如此，我就先替应县百姓谢过妫夫人了。”
　　小丫道：“公子是有大才之人，在这里的确屈才，但也并非不能有所作为。望公子不要气馁。”
　　芈子元道：“妫夫人说的是。子元接了这一方官职，定不会负王兄所托。”
　　小丫又道：“前些日子我心情苦闷，就读了不少书籍，尤其是各国各地关于农耕稼穑方面的。结合楚国的地理气候，整理了一些适用的，或许给芈大人能有些作用。”
　　茹茹抱来那些竹简交给芈子元，道：“难怪夫人走到各地都要到田间看看。原来夫人不是单纯出来游玩散心，是给自己找事做的。”
　　小丫道：“我自幼长在民间，自然对民间的事关注多些。”
　　芈子元接过竹简，却没翻看，他留意到了小丫说的一句“心情苦闷”，问：“妫夫人在宫中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吗？”
　　这么一问，小丫忽然就想对人倾诉一下。说起来，芈子元跟她是旧识，还帮过她，有些交情。
　　小丫道：“我的孩子丢了。”接着，就把事情细说了一遍。
　　芈子元听了，也觉得不可思议，安慰道：“都说母子连心，妫夫人既然觉得小王姬还活着，她就一定还活着。我也会替夫人暗中查访，说不定被民间哪个好心人收养了。”
　　“真的吗？你真的能帮我找到吗？”小丫算是病急乱投医了，也不管芈子元只是空言安慰。
　　这副神情，让芈子元见了也心中不忍，重重地点头道：“一定能找到的。”
　　许久没有听到这样关切的话了，芈子元又给了她一点希望，小丫心中一酸，忍不住眼中又湿润了。
　　茹茹不在旁边，芈子元拿出自己的帕子，伸手要替她拭泪。小丫毕竟还没有情绪失控，意识到不妥，接过帕子自己擦了擦眼角。
　　芈子元惆怅了一下，才又想起一事，命人：“去后衙把夫人叫来。”
　　姬乐过来，见到小丫，又得知她是独自来到这里，顿时脸色就难看了。
　　芈子元道：“过来拜见妫夫人。”
　　小丫看姬乐脸色，以为又会跟她大闹一场。然而姬乐脸上神色变了几变，终是把气忍下了，上前勉强对小丫行了个礼。
　　小丫有些意外。就算姬季后来没死，姬乐也不可能跟她化解矛盾。以姬乐的脾气，怎么会这么忍气吞声的。小丫也跟她客套不起来，淡淡说了句：“不必多礼。”
　　芈子元对姬乐道：“妫夫人要在这里住几天，你去准备两间上房，再吩咐厨房弄些新鲜果蔬菜肴。”
　　小丫道：“不用太麻烦，我们只住一晚，明天就走。”
　　姬乐淡淡应了一声去了。出门时，身子晃了一下，险些被门槛绊倒。站在门口的容则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姬乐站稳身子，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了句“多谢”就走了。
　　晚膳后，小丫在房间休息。姬乐敲门进来了。
　　小丫以为她来找麻烦，不料姬乐一进来，就扑地冲她跪下。
　　小丫问：“你这是何意？”
　　姬乐道：“从前，我对妫夫人有冒犯之处，姬乐在此请罪。”话是请罪，语气却生硬，压抑着不甘不愿。
　　小丫不知她存的什么心思，侧身让开她的礼，道：“你说这话，想必也不是真心吧，那就不用跪了。有什么话直说吧。”
　　姬乐心中暗恨了恨，站起身，道：“姬乐想请妫夫人在大王面前说几句话，让子元回郢都。”
　　小丫问：“是子元公子让你来求我的？”
　　姬乐摇头：“公子不知我来。是我自己的意思。”
　　小丫道：“我倒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姬乐道：“妫夫人也看见了，应县是个什么地方，县衙是个什么状况。子元是个清官，本来俸禄就少，还不时的接济穷人。身为县尹，其实不比百姓的日子好过多少。”
　　小丫疑问道：“怎么，当初子元公子是因你而来的应县，你如今是不能跟他共患难了？”
　　姬乐冷笑道：“我姬乐是亡国之女，子元娶了我是他的拖累。他没有弃我，我有什么苦不能跟他一起吃的？可是，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出生后也过这样的日子。这孩子，本也是王室之后。”
　　小丫瞟了一眼姬乐微微突起的腹部，原来姬乐是因为孩子。看来天下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想把所有最好的给自己的孩子，为了孩子连脾气都能敢。
　　小丫心中感慨，却也没有答应姬乐，问：“你认为这事来求我，合适吗？”
　　“不合适，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你也知道，子元是一个有骨气的人，他更不可能去求大王。”
　　小丫道：“你既然了解子元公子，就应该知道，他不会愿意你来求我，更不愿意我为他去求大王。”
　　“这么说你是不答应了？”
　　小丫幽幽道：“我相信子元公子能够凭他的本事回到郢都的，哪怕多辛苦几年吧。”
　　姬乐急了，道：“你可真狠心。亏得子元对你一片深情，你竟然如此无情。你就不想……”
　　“姬乐。”小丫沉下脸断喝住她，“子元公子是你的夫君，你若不想害死他，就管好你的嘴。”
　　姬乐气的眼睛都红了，却也不敢再说，只好忿忿地出去。这一跪是白跪了。
　　茹茹道：“夫人，这回你跟姬夫人又结了一层怨了。”
　　小丫喃喃道：“女人为了夫君和孩子，总是盲目的。如今我却觉得自己面对谁都很清醒，是不是我对谁都不爱了呢？”
　　茹茹打趣道：“那可不一定。如果夫人面对的是自己的初恋情人呢？”说完察觉失言，忙跪下：“夫人恕罪。”
　　“起来吧。”小丫也没放在心上。她已经可以让自己不去想子都了。
　　小丫本来打算天明就走的，谁知半夜竟着了凉，早上头重的起不来。只好住下调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