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妆》花繁宸

25、征服

　　芈子元听了侍女的禀报，匆匆赶了过来，拉开姬乐，对小丫道：“内子受了刺激，胡言乱语，请……请息夫人不要计较。”芈子元不知叫她什么好，顿了顿，还是叫她息夫人。
　　姬乐嘲笑道：“什么息夫人？她如今就是个无名无份的女人。这种没有廉耻的祸害，亏你还成天想着她惦着她。”
　　小丫面色木然，只当作没听见。哪怕天下男人都惦记着她，是他们的错，与她何干？
　　芈子元脸上尴了一尬，沉声道：“休要胡说。”
　　姬乐指天道：“我哪句话胡说了？我姬乐敢指天发誓，宁死也绝不一身侍二夫。她敢吗？”
　　“够了。”芈子元啪地甩了她一个耳光。这一巴掌扇下去的甚重。姬乐被打懵了，跌坐在地上。
　　芈子元回身，对小丫道：“子元明白息夫人的苦衷，息夫人不要……”
　　小丫漠然打断道：“我不会因为令夫人的几句话就去自尽的。不过她的话让人很不开心，公子还是把令夫人带回去好好管教吧。”
　　芈子元脸色泛白，上前一步，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又不知该如何说。自小丫被掳进楚宫后，这是他头次见到她，一直压抑的情绪有些泄露了。看到她衣着光鲜的样子，他想问问她过的到底怎样。
　　这副情景落在姬乐眼中，更是醋意横生，待要爬起来再闹，却见两边宫女刷地跪下，芈子元也躬身行礼：“见过王兄。”
　　小丫没有回头。楚王的凛然之气，她一丈之外就感觉到了。
　　楚王先扫了一眼地上的姬乐。此时的姬乐并不怕死，蔡国灭了，她瞬间生不如死，所以才不要命地来找小丫拼命。可是楚王那一眼还是滴溜溜让她打了个寒颤。惹怒了楚王，会比死更惨。
　　楚王道：“蔡国的事是国事，你骂几句孤王不与你计较。但是你闯入王宫伤孤王的夫人，你说，孤王该怎么处置你？”
　　这句“孤王的夫人”，听的姬乐一愣，芈子元一痛，小丫一慌。
　　姬乐低着头不敢说话。芈子元叩首道：“是臣弟治家不严，愿代她受罚。”
　　姬乐抬头看向芈子元。她没想到他会为她求情。
　　楚王问小丫：“你说呢？”
　　小丫道：“我刚才已经说了，让子元公子带回家管教，我不想费事。只要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小丫是看在芈子元相助过她两次的份上。
　　这也太轻饶了。可是小丫说了，楚王就没再有异议，道：“就依夫人的。子元，你在京都也闲了这么久，该替孤王分分忧了。正好应县缺个县尹，你且去暂代些时日吧。”
　　芈子元谢了恩，拉起姬乐，告退出宫去。
　　应县是楚国一个偏远贫瘠的小城，到那里做县尹，跟贬谪也差不多了。
　　芈子元刚才为姬乐求情，为她而被贬，让她颇为意外，有感动，有愧疚，却也遂愿。她巴不得芈子元远离小丫，再也看不到她。
　　姬乐这一场闹，内宫不少宫人、嫔妃都看见了。本来还想凑过来看看热闹的，却见楚王来了，又都装作没看见迅速闪开了。
　　楚王看了看小丫脸上的抓痕，道：“这伤需得好好上药，否则怕是要留下疤。”
　　小丫轻笑一声，道：“若伤了容颜，楚王可是不愿看了？”语气似很满意这伤。
　　“失了容颜，你仍是你。孤王何需在意。”
　　楚王的语气丝毫无假，小丫仍不敢相信。从前她也问过子都类似的问题，子都却没有给她想要的回答，让她很是惆怅了一回。
　　男人哪有不贪色的？小丫问：“大王若不在意这容颜，又为何要我？”
　　“你不明白？”
　　“不明白。”
　　楚王有些失望，臭着脸道：“不明白就罢了。你的条件孤王做到了，该你……”
　　小丫后退一步，下意识地紧了紧胸前衣襟，紧张道：“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还有什么好准备的？”楚王上前一步，“只要孤王准备好就行了。”
　　“我听说姐姐死了，我心里难过。”小丫情急之中，抓住了一个理由。
　　楚王嘴角撇了撇，手心轻摸了摸她的脸颊，就退开了，道：“你好好休息吧，孤王还有要事处理，过些时日再来看你。”
　　小丫打量楚王。他本是个面对千军万马都镇定自若的人，此时这份镇定自若下隐藏烦忧，看来他确是摊上难事了，无暇顾及她。小丫松了一口气。
　　临走时，楚王又道：“明日孤王会下诏，正式册封你为夫人。”
　　啊？她还以为先前楚王是随口一说。
　　楚王道：“既然你迟早是孤王的人，大小得给你个名份。”
　　楚王说的倒轻巧。
　　在息国候宫，夫人是一国之母。而在楚国王宫，夫人是次于王后的妃位。但这个妃位绝非等闲，是代表妇礼，而忠贞守一就是首要的一点。
　　虽然当前民风开放，少年男女可以翻墙偷会、暗夜私奔，姬季那样的有妇之夫可以调戏少女少妇，但对于成了亲的女子，世俗的眼光还是苛刻的。
　　何况，楚王还没有立王后，夫人就是内宫最高位。不知道楚王是如何说服众大臣，册封小丫为夫人的。
　　楚王给她的封号是桃花夫人，就是她在民间的称号。而平时在宫中，宫人就以她的姓称妫夫人。
　　册封当夜，小丫梦魇连连。
　　先是楚王。楚王问：“你的心可移给孤王了？”
　　她款款上前，娇柔地偎依在楚王怀中，道：“自来美女爱英雄，臣妾早就仰慕大王威名，怎会不倾心于大王呢？”
　　接着是子都。子都哭道：“婵娟，你终究是要弃我而去吗？”
　　她歉意道：“子都，我累了。女子都是想被夫君宠，而不是把夫君当孩子宠。跟你在一起，我早就心累了。”
　　“你胡说。咱们明明对月起誓过，相约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你为何要背叛誓约？还要连累我息国？”
　　小丫内心挣扎着。楚王上前，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对子都道：“最美的猎物，应当属于最强大的猎人。你和姬季都不够强大，所以你们灭了、亡了。”
　　小丫冷汗涔涔。姬乐又上前，指着她骂道：“你就是个没有廉耻的祸害。”
　　小丫惊醒坐起。
　　她是真的爱上楚王了吗？这个念头太可怕。
　　她曾还是未嫁少女时，就听说过楚王的威名。懵懂的小姑娘们，谁不曾思慕过那样的英雄。
　　她认识他之后，对他敬且畏，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男子气场，一种欲征服一切的强大力量。即使他灭了息国，她也没有很恨他。若是站在旁观者的位置，她还会敬佩会感动。
　　后来，他强占了她，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在苟活，只把自己当作换取子都和息国百姓平安的棋子，从未想过会心甘情愿委身于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知不觉管不住自己的心了？是他说用十个城池换她？是他给她喂药喂粥？是他为她灭了蔡国？还是他貌似轻巧地封了她为夫人的时候？这些，是子都不曾做，或想做而做不到的。
　　当她脱口说出“你若答应，妾就将身心俱付与你”的时候，她本是为使个美人计，难道她的潜意识里真的就这么想了？
　　她打了个寒噤。不，不是的。姐姐说过，一女不能嫁二夫，即使心里爱上别人也是耻辱。
　　子都才是她的夫君，她的唯一所爱。她一直对自己说，楚王占了她的人，也占不了她的心，她的心是子都的。
　　为何从那次与子都诀别后，子都在她梦境中的影子越来越模糊了。
　　为何她总是紧张窗外的脚步声。她是害怕他来，还是在期盼他来？
　　她不敢深想。幸好楚王目前顾不上她。她正好能躲着他，也躲着自己的心。
　　楚王果然摊上了麻烦。正如她提出那个条件时所预料。
　　先是朝内。先前楚王准备灭蔡时，特意提前支开了朝中一位大臣鬻拳。
　　鬻拳是楚国宗室人，年岁不算老，辈份却比楚王高。那是一个性子比竹子还直，脾气比石头还硬的人。
　　因此老楚王传位给楚王时，就对鬻拳说：熊赀有争霸天下之才，但性格过于刚愎自用，须得有人从旁约束，才不至于沦为昏王。
　　鬻拳受老楚王所托，中正坚定地辅佐楚王。楚王对鬻拳是三分敬三分怕三分让。
　　这几年，楚王开疆辟土，东征西伐，强硬如挟雷带电，诡谲如翻云覆雨，几乎无人敢违悖他。幸好有鬻拳管着，行事才不至于出大的偏差。
　　鬻拳了解楚王的性子，对于他抢夺息夫人这样的小事，他根本不会去管。别的大臣反对楚王封小丫为夫人，鬻拳还斥责那些大臣：大王若是在这些小事上都规规矩矩的，那还是楚王吗？
　　但是在楚国争霸天下的大事上，若有不妥，他绝不相让。因此楚王为了避免他阻挠，就先把他支开去地方巡视。
　　鬻拳回朝后，蔡国已经被灭了，再要责备楚王已是无用。关键在于如何处置蔡候姬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