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妆》花繁宸

24、辱骂

　　其实他说过之后就后悔了，本来想跟小丫道歉的，无奈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过道歉的话，一时拉不开面子。磨蹭到放下面子想说的时候，又醉的睡了过去。第二天一早，小丫就被抢走了，他那句道歉的话，始终没能说出口。
　　子都颓然地自怨自艾着，忽听得一声“夫君”。他以为是幻听。抬头看看，揉了揉眼睛，犹自不敢相信。他的婵娟，依旧衣彩光鲜、容颜美丽地站在他面前。他当是在梦中。
　　小丫直扑过来，重重地跌在他怀中痛哭，他切切实实地抱住小丫娇软的身躯，才相信了这不是作梦，乐的呵呵傻笑了起来，笑了几声，又哭起来，两人相拥着抱头痛哭。
　　哭了好一阵，子都才问：“婵娟，你可好？那个楚王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小丫有点儿心虚地应着。
　　子都略松开她，从头到脚仔细地打量着她。看她周身确实无恙，先是放心，继而脸上渐渐变色，猛地一把推开她，怒而质问道：“你从了那个楚王，是不是？”
　　“夫君，我没有。”小丫无力地否认。
　　这底气不足的回答，让子都更相信了自己看到的，她身上精美华丽的楚服刺痛了他的眼，仰天痛哭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楚王本就是为了你，他怎么会虐待你？”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小丫眼角泪奔，拼命地摇头。
　　“那是哪样的？你要跟我说，是他逼你的，你是被逼的，是吗？”子都悲愤地嘲讽。
　　的确是这样的，可是又能怎样？她没有当时以死明志，就是对他的不忠。小丫绝望地喊着：“夫君……”
　　“不要叫我夫君。滚。”子都把小丫推出去，死命关住了门，背抵着门框滑下去，蹬直两腿坐在地上，如死人般。
　　与其说他恨小丫，不如说他恨自己。恨自己的无能，因为无能才如此恼羞成怒。
　　小丫不记得跌坐在外面哭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起身离开的。待听不到她的声息了，子都才惊然跳起，要拉门，门又被看守从外面锁上了。
　　子都拍打着门窗，冲着小丫消失的方向，哭喊道：“婵娟，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想说这些的，我是想跟你道歉的。对不起，夫人。”
　　然而这句道歉的话，小丫再也听不到了。
　　拐过一道宫墙，小丫心神溃散，双膝一软，扶着墙壁就要倒下去。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拦腰一托，脸对脸蹙眉看了看她，干脆一把打横抱起她，一直抱进了荣华殿。
　　进了屋，小丫才勉力从楚王怀中跳下来，软软地窝在小榻中。
　　楚王平淡地问：“此番，你可对他死心了？”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你可满意了？”小丫悲苦地冷笑。
　　楚王道：“孤王是要让你看清楚，谁才能保护你怜惜你，谁才是值得你爱的人。”
　　小丫垂下眼帘，睫毛遮挡下看不出她眼中的情绪。过了片刻，她抬头对楚王道：“你可是要我随了你？”
　　楚王眉头一挑。这还用问？要不然他那些费心所为何来？
　　小丫道：“楚王若能答应我两个条件，妾身从此心甘情愿，身心俱交付楚王。”
　　楚王打量着她。她面色如水，不似先前死气沉沉，也不像刚才绝望破碎。她的眉心有隐藏的仇恨，她浓密的睫毛遮掩着复仇的火苗。很好，她总算有了一点生存的信念，哪怕是为了报仇。
　　不管她是为了什么，楚王是不会怕一个小女子的条件的，负手道：“我答应你。”
　　小丫忽尔朝他一笑，笑的有几分媚惑，道：“你就不先问问我是什么条件，万一我要你吃狗屎呢？”
　　他没有恼，竟扑哧笑了一声。这个小女子，真不像个千金贵女，真是踩着乡间小道的牛粪羊粪历练出来的。
　　吃狗屎这样的赌约条件，从前他做大将军时，跟军中的粗鲁汉子们经常说——虽然不会真吃。他做了楚王以后，那些大将小兵远远地看到他就闭口不敢说了。面前这个弱小女子竟敢这样冒犯他，让他产生一种久违的亲切感，想不笑都不行。
　　许是他严肃惯了，甚少在人前笑。笑了这么一声儿，旋即又以手握拳抵在下巴边轻咳一声，道：“说吧。”
　　小丫放松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靠在窗前，一手微握撑着额角，一手随意地把玩着一支玉搔头，慵懒的风情万种。这样的美色当前，怕是任何条件都无人会拒绝的吧。
　　小丫目光也没看楚王，幽远地瞟着窗外，缓缓道：“其一，我与子都总算夫妻一场，我想他好好活着。”
　　楚王爽快地点头：“孤王答应你，会给他换一个好的住处，还会给他适当的自由，不会折辱于他。”
　　小丫碎玉一咬，又道：“息国灭，我要蔡国陪葬。”
　　楚王有些意外，目光直瞅着她。小丫仍是没有看他，只望着窗外。屋子里安静了片刻，楚王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小丫心力交瘁，身子一软，眼角两行清泪无声滑落。
　　息国灭，她与子都情断缘尽。比起直接灭了息国的楚王，小丫更恨姬季。他才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
　　姬季挑拨楚王与息国背约，灭了息国。那么她也要以同样的方式，挑拨楚王与蔡国背约，灭了蔡国。
　　楚王若答应，她算是为息国报了些仇。楚王若不答应，就不能再来索求她。她就求个自保吧。
　　楚王若灭了蔡国，那么他接连两次背约，传到天下诸侯国耳中，只怕楚国不会太好过。
　　她的这个条件有点儿狠。事到如今，她如何能不狠。
　　她虽然提出了这个条件，心里却估摸着，楚王多半是不会答应的。楚王并不是昏王，怎会拿楚国的信誉和安危，来讨好她一个小女子。
　　因此她也没有盼着什么结果，只认命地呆在楚宫。既然出不去也死不掉，日子还是要一天天过下去的。
　　她在荣华殿闭门不出了许久，不知道外面在发生什么，是无心知道。也不知道子都的近况，是不敢知道。
　　侍候她的近身宫女叫茹茹，是一个乖巧灵秀的姑娘，做事细心，也不多话，甚合小丫的心意。
　　茹茹见她成日闷不开心的，就不知从哪弄来一只小猫给她喂养。小猫全身雪白，是少见的品种。小丫甚喜欢，给它取名叫雪绒。
　　雪绒很会讨人喜欢，爬在她膝上伸着懒腰让小丫给它挠痒痒，在草地上晒太阳打滚，在花园里追蝴蝶扑蜻蜓。看的小丫都满眼羡慕，哪个女人不想像猫一样生活呀。而她，却是笼中的鸟。
　　可是有一天，雪绒听到外面有同类的叫唤声，就抛下她这个主人跑出去了，两天都没有回来。没良心的。
　　小丫到外面去找它。找到御花园，迎面一个女子看到了她，一头扑过来撞倒她，接着又抓又打，又哭又骂。
　　小丫猝不及防，顿时被抓的发钗散落，头发零乱，脸上也被抓出了几条指甲痕。那女子如遇大仇般不依不饶。
　　宫女们被这突发的状况吓的傻了片刻，才冲上去七手八脚将两人拉扯开。那疯狂女子甚是拼命，被拉开时还朝小丫头上挠了一把，抓掉几根头发。
　　两个宫女扶小丫站起来，其余人使力拉住那女子。女子仍是哭骂个不停：“你这个妖女，祸害了息国，又来祸害我蔡国。你害死我兄长，害我蔡国亡国，我跟你拼了。”
　　小丫一怔：蔡国没了？楚王真灭了蔡国？再细一打量，眼前这人正是姬乐。
　　姬乐又骂：“你这个没有廉耻的女人，息候还没死，你又随了楚王。还是你早就看中了楚国强大，跟楚国勾结故意害了你夫君？”
　　小丫气怔了。外头人说她不忠不贞她并非不知，却不像姬乐如此恶言污蔑她的。果然姬乐是恨极了她，专门挑恶毒的话往死里作贱她。
　　小丫无法与她争辩，要走，又被她挡住了去路，堵在角落里。姬乐的控诉与辱骂一句接一句，听的旁边的宫女都恨不得没带耳朵出来。
　　跟随姬乐的侍女也吓坏了，转身跑出去搬救兵。
　　小丫怒道：“姬乐，你再不闭嘴，别怪我不客气了。”
　　姬乐却不闭嘴，道：“你害死了我兄长，还害死了你姐姐，害死了你侄子。你知不知道，你姐姐受了惊吓难产，生生被疼死了。你那侄子就活活闷死在她肚子里。都是你害的，你就是个祸害。”
　　姐姐死了？小丫没有料到这个结果，眼前一黑。姬乐存了心要刺激她，把那惨状描述的煞是丰富，尽管她并没有亲眼见到那场景。
　　小丫仰头望天，好容易把眼眶中的泪水逼了回去。要哭，也不能在外人面前哭。
　　姬乐更是冷笑骂道：“果然是个无情无义的，对自己的亲姐姐都能如此冷漠，又怎会管别人的死活。”
　　饶是小丫心如死灰，也被她骂的要爆出几点火星。
　　小丫估量着一个耳光够不够让她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