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妆》花繁宸

26、战事

　　姬季也没有想到，他才整垮了息候，这灭国之祸立马又落到了自己头上。楚王竟然如此不守协议。
　　他知道，这次是没有回旋之地了。国破身亡是注定的了。
　　姬季被绑缚着押到楚国，带到楚王面前，楚王寻思着如何处置他，是囚还是杀。
　　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姬季不管不顾了，对着楚王厉声大骂。
　　先是骂楚王背信弃义，小人行径。楚王浓眉微蹙。
　　又骂楚王抢夺人妻，卑鄙无耻。楚王眉峰上黑云聚起。
　　接着，又骂小丫。骂她是个妖女，祸了息国，又害蔡国，迟早还会亡了楚国。
　　“嘭”一声，楚王面前的桌案被擂了个洞。楚王下令：“来人，把蔡候投入油锅，烹了，炸了。”
　　士兵们很快在空地上支起一口大锅。锅架下燃起熊熊柴火，锅里满满的油开始滚烫。
　　姬季看着油锅，心惊胆战，越发骂的厉害：“楚王，你不过是捡回个残花败柳，却还当成宝，真是可笑。”
　　楚王站起身，一身玄色披风在猎风中如乌云翻卷，沉沉的神色如泰山倾压。
　　楚王素来不怒自威，很少有人见到他真正发怒的样子。此时他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怒气翻腾，如风卷云涌。底下的士兵都不敢抬头看他。
　　几个士兵扭住姬季，脱下袜子塞进他嘴里。姬季口中唔唔叫唤，蹬腿踹脚。士兵又拿绳子把他来了个五花大绑。
　　楚王低沉的喝一声：“扔。”
　　几个士兵抬起姬季，走到油锅边。姬季挣扎不动，绝望地闭眼。
　　“大王不可。”一个气喘吁吁的身影跑过来，拦下了要被扔进油锅的姬季。是鬻拳。
　　鬻拳上前劝楚王：“蔡候不能杀。”
　　楚王不屑道：“蔡国都亡了，蔡候有何不可杀。”
　　鬻拳道：“大王灭了蔡国，已让周边诸侯国警惕。若是再残杀蔡候，天下必以为我楚国残暴无良，往后谁还敢归顺？我楚国北上攻伐，夺取中原的进程必受大阻。而今眼下，蔡候不能杀，大王还应善待他，以免其它诸侯国有借口征讨我国。”
　　这些道理楚王岂非不知。可是……楚王冷冷道：“蔡候胡言乱语，辱骂孤王与夫人，非死不可。”
　　鬻拳跪下，恳请道：“大王切不可为了一时之气，误了大事。”
　　“今日不杀蔡候，绝不罢休。”楚王语气坚决。
　　鬻拳叩头：“请大王以国事为重。”
　　“鬻大人不要再说了。”楚王示意士兵把鬻拳拉开。
　　鬻拳“嗐”一声，左右看看，从地上爬起来，刷地从旁边的士兵身上抽出一把剑。
　　楚王以为他要以死相谏，却不料鬻拳刷地把剑架到了楚王的脖子上。
　　底下的士兵大惊，呼啦围上来。楚王打个手势，让士兵都退下。
　　楚王并没有在乎鬻拳的剑，站着没动，道：“你是想犯上吗？”
　　鬻拳道：“老臣一心只为楚国江山，对大王别无私心。老臣宁可与大王同死，也不能看着你做出不利楚国之事。”
　　“你真敢杀孤王？”
　　鬻拳把剑一挺，楚王的脖子上出现一道血痕。鬻拳毫不气短，道：“请大王下令，不杀蔡候。”
　　“你可想好了，今日孤王若见血，你就是抄家灭族之罪。”
　　鬻拳的手上若再加一点力，楚王必见血。但是楚王若要躲，以鬻拳的本事，根本伤不了他的。楚王就是要看看，他的胆气和忠心到底有多大。
　　鬻拳握剑的手丝毫未松，坚持道：“请大王下令，不杀蔡候。”
　　楚王又气又赞地瞪了鬻拳好一会儿，脸上的怒意终于渐渐退去，道：“孤王依你的。”
　　楚王对他的臣子是君无戏言的。鬻拳撤回了剑。
　　楚王下令：“将蔡候软禁，衣食不缺。对外宣告，蔡候在我楚国做客。”
　　又道：“蔡候，你若口中再吐出一字污言，孤王会即刻命人割了你的舌头。”
　　士兵们熄掉柴火，撤下油锅。姬季逃过一场惨死，瘫倒在地，别说骂人，连话也说不出一句来，被士兵押走囚禁了起来。罢了，惨死不如赖活着。
　　处置完蔡候。鬻拳双手托着剑高举过头顶，跪下道：“臣有罪，请大王降罪。”
　　“孤王知你是一片忠心。此事就罢了。你起来吧。”
　　鬻拳站起身。
　　楚王转身正要走，忽听背后一声惨呼。遽然回头，只见地上一片鲜血流淌。鬻拳竟然挥剑斩断了自己的左足。
　　底下的士兵都被惊呆了一片。
　　“你你你……”楚王震惊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急命：“快传太医。”
　　一个士兵急速去了。楚王上前扶住鬻拳，道：“孤王说了不怪罪你了，你这又是何必？”
　　鬻拳忍着痛，颤声道：“身为人臣，对君王无礼，当以此为惩。”
　　素来专横的楚王，头一回对自己的所为有了悔过。
　　鬻拳痛昏了过去。太医赶来诊治了，道：“鬻大人性命已无碍，只是这脚是接不回去了。”
　　楚王沉默地点了点头，命人把鬻拳送回家好好休养。
　　楚王则到太庙去思过了两日。以往犯了错，都是鬻拳逼他去思过。这回，是他自己主动去的。
　　朝内的这些事刚刚平息，楚国又面临了外患。
　　楚国虽然未杀蔡候，并竭力消减了此事在各诸侯国中的影响，但是一直与楚国对抗的齐国，仍是煽动了郑宋陈卫几国，打着为息候和蔡候报仇，为夺回息夫人送她回母国的借口，准备联合起来攻伐楚国。
　　若是这五国的同盟达成，楚国就会面临几路兵力的围攻。楚王日夜与朝臣们谋划，文臣们施计离间五国联盟，武将们更是丝毫不敢懈怠地练兵布阵。
　　楚王决定，先下手为强，直攻郑国，拓开北上进取中原的通道，那么五国就难以围攻楚国。
　　形势注定是严峻的，楚王暗暗捏拳，朝臣们更是压力满满。压力一大，就忍不住发发牢骚，这牢骚，就迁出了对妫夫人的不满：
　　“都说那女子是乱世祸源，先前借咱楚国之手亡了息蔡两国，如今又把祸事引到咱楚国来。”
　　“齐国打着为她的旗号，还不是想抢过去据为己有。”
　　“哎，那么美的女子，谁抢到都是烫手的山芋。”
　　楚王的朝堂上开明，大臣们什么话都敢说。
　　楚王平静地听大臣们议论完，才道：“众卿认为，我楚国该不该吞并息蔡两国。”
　　朝臣答曰：“我楚国要称霸中原，征服天下，那么吞并邻国是迟早的事。”
　　楚王道：“既如此，妫夫人算是为我国助了一把力，算什么祸？就算烫手的山芋，我楚国既能抢了来，就不怕被别人吞了去。至于眼下，天下尚有数十诸侯国，我楚国若是连这区区五国都对付不了，还谈何逐鹿天下？”
　　楚人好战，楚王的几句话，立时又激起群臣们的斗志雄心：五国有何惧哉！
　　话虽如此，但一场铁血硬战是不可避免的。楚王再次披甲执剑，扬马立于阵前。紫金铠甲熠熠生辉，墨色披风猎猎翻卷，高举的龙渊宝剑闪着噬血的光。
　　楚王喝令一声“杀”，鼓声如雷。许久没有见过楚王亲自杀敌的楚军将士们士气大振。沙场上，箭矢如飞蝗，头颅如滚瓜。楚王让两方的新兵将士开了一回眼，见识了什么叫霸主，什么叫杀人如恶魔。
　　杀敌一万，自损三千。这场恶战击垮了郑国，而楚国没有得到什么便宜，楚王也没有落到什么好处。
　　那天小丫听说楚王得胜还朝，心中说不清是喜是忧。站在荣华殿外，朝昭明殿遥望。昭明殿是楚王的寝殿，楚王晚上不在御书房，不在嫔妃处的时候，就是宿在昭明殿。荣华殿与昭明殿的距离最近。
　　远远地看到太医院的国手刘太医挎着药箱，随宦人小跑进昭明殿。
　　小丫问茹茹：“楚王出事了？”
　　茹茹答道：“听说大王受了伤。内宫的嫔妃们都过去问安了。”
　　小丫也不管是喜是忧了，举步就朝昭明殿去。
　　昭明殿里，七八个美貌女子静候在卧房外，一个个面露忧色，但也没忘了穿上最漂亮的衣服，画了最精致的妆容。要知道这些女子一年难见到楚王几面，小丫进宫以后就更别提了。
　　小丫略略认识几张脸，那几个低眉顺眼，对她皮笑肉不笑微微行个礼的，是品级较低的嫔妾。那一个神情高傲对她满眼鄙夷的，是辛夫人。
　　据说楚宫先有两位夫人，一位苏夫人不知何故发了疯，被关在冷宫里。另一个就是辛夫人，她入宫封夫人多年，身后有家族撑腰，掌管着内宫事务，自然不把小丫这个妫夫人放在眼里。
　　看到小丫过来，辛夫人傲慢道：“你来做什么？”
　　小丫不欲多搭理她，只淡淡应了句：“我来看看大王。”
　　辛夫人伸手把她拦在门口，讥讽道：“哟，你还真把自己当夫人了。”
　　小丫虽做过息国夫人，却从未经历过内宫女人的争风吃醋。此时面对辛夫人的挑衅，少不得忍了气，道：“你若质疑大王的册封，不妨去跟大王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