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语者》夏长安

3、名医

　　季云洲原来穿的衣服都在洪水中弄的又脏又破，只有裤子还勉强能穿，桂花奶奶已经给洗干净了，但在这种天气里依然潮湿的没法上身。
　　最后村长皱着眉头给他找了一件白粗布对襟短褂子，一条靛蓝色粗布裤子，于是季云洲高大的身体就委屈的挤在了粗布褂子里面，裤子也被他穿成了7分裤，整个人多了几分滑稽，看的珙桐抿着嘴不断偷笑。

　　在村长家吃完晚饭，天色已经暗下来，三人就着一道微弱的手电筒光芒，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泥巴路回到了阿星家。
　　珙桐是个天真活泼的性子，一路上絮絮叨叨，季云洲已经大概明白了岚村不收留外乡人的规矩，也知道了少年是珙桐的哥哥，叫阿星。而自己高烧昏迷，也是阿星帮忙救治的。

　　回到家，三人卸下斗笠和蓑衣，珙桐拿去门后挂好，阿星扔给季云洲一条毛巾，自己也取了一条毛巾擦了头发。
　　珙桐转身去厨房生火，季云洲跟进厨房，看着黑漆漆的土灶略感新鲜。

　　“不是已经吃过饭了？”季云洲看着珙桐用树皮熟练的生起火，灶膛里橘黄的火苗一跳一跳，欢快的燃烧起来。
　　“烧水洗脸洗脚啊。”珙桐一脸“这么大的人居然会问这种幼稚问题”的不屑表情，让从小就生活在现代都市的季总裁微微有些囧。
　　说话间，阿星走进来，朝季云洲勾了一下手指。

　　季云洲跟着阿星来到外间，阿星示意他在桌边坐下，随后在一碗清水里化开一颗棕褐色的丸药，继而将碗递给他。
　　季云洲不明所以的挑了挑眉，阿星拿过桌上的本子写了几个字。
　　“驱寒，排湿气，加速外伤治愈。”

　　季云洲不疑有他，一口气喝下，只觉得味道酸爽，一张俊脸也忍不住五官位移。
　　等季云洲喝完药，阿星起身去厨房，取了两只碗，切了姜片，舀了红糖，待珙桐将锅里的水烧开，盛了满满一勺水浇在碗里，片刻，姜糖水的香气就缓缓氤氲开来。

　　看着坐在桌前小口喝着姜糖水的珙桐和阿星，手脚瘫软无力陷在高背椅子里的季云洲心里疑窦丛生。
　　姜糖水才是驱寒的。以目前身体的状况来看，阿星刚刚给自己喝的应该是让人肢体无力一类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呢？
　　季云洲并没有费心思去猜，只是略有兴趣的等待阿星的下一步动作。
　　他并不担心阿星会害他，毕竟真要害他也就不用救他了。

　　珙桐一边喝着姜糖水，大眼睛一边滴溜溜转着，一会儿打量哥哥，一会瞧瞧季云洲。
　　阿星就跟屋子里没季云洲这个人似的，垂着眼专心致志只管喝水。明明只是一只粗瓷碗装着简单的姜糖水，被他喝的如同琼浆玉液一般高贵优雅。
　　喝完姜糖水，珙桐收了两只碗拿去厨房洗过又回到外间，阿星示意他过来桌边坐好。小米粥也懒洋洋的从窗外挤进来，然后跳上桌子坐下，直勾勾的看着季云洲。
　　于是，两人一猫开始共同盯着季云洲看，若不是因为药物作用而没力气，季云洲简直要忍不住跳起来伸出一双手去揉捏：好萌！

　　谁也不知道，一向行事礼貌却略带疏离、理智随和但内心寡趣的季云洲，说是看惯美人美景因此常常一副对世事毫无兴趣的慵懒冷淡状，实际上内心深处对待有着亮晶晶大眼睛的生物简直无从抵抗。
　　眼前这三双大眼睛，一双里满是示威和猜测，一双里满是好奇和天真，还有一双写满“一个愚蠢的地球人”。

　　季云洲在心里投降了。
　　“我不是坏人。”
　　季云洲主动交底：“我来这里是为了寻找一位名医，我外公病了。”

　　阿星看了珙桐一眼，珙桐赶紧按照前一晚阿星的交代，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严肃：“谁告诉你这个地址的？”
　　“是我爷爷。他和这位名医是故交，名医隐居之前曾经告诉过他这个地方。”
　　“你外公叫什么名字？”
　　“蓝文瀚。”

　　珙桐看看阿星，阿星拿过本子写：有什么证据能证明？
　　“我带了我外公和哪位名医的合照，在我随身的包里，不过可能已经在洪水里丢了……”季云洲说着有点儿头疼，这包东西丢了可是个不小的麻烦，主要是那张照片外公视若珍宝，如果真的找不到，自己这趟不仅可能白跑，还可能会给外公一个重重的打击。
　　阿星起身到柜子里取出双肩包，季云洲眼睛一亮：“这是我的包。照片在我护照封套的夹层里。”

　　阿星拿出季云洲的护照，取下封套，夹层里面果然有一张小小的泛着微黄色的黑白照片，被做了精致的塑封。
　　照片上是两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搭着肩膀站在山顶。照片背面还有一行字：翌日，与山清兄于华山。
　　仔细看了看照片，又盯着季云洲半晌，阿星拿出季云洲包里那张写有地址和蒲山清名字的纸，字迹刚劲有力，和照片上的字迹一模一样。

　　随后，阿星在本子上写：我爷爷已经去世两年，抱歉让你白跑一趟。
　　季云洲顿时眼神一暗，外公病情或许无救的绝望和阿星如此对待自己的了然一起来袭，虽然面无表情，眼睛里交织的痛苦却是让珙桐缩了缩身子，让阿星心里微微一滞。

　　阿星又继续写：药效大概再有半小时就会解除了，对不起。
　　季云洲微微点头，叹了口气：终究是晚了么。
　　他脑袋里有了片刻空白，疲惫的闭上了眼。

　　第二天仍旧是灰色的天和连绵不绝的雨，村里没有电话，季云洲只得耐着性子等待天晴。
　　早餐是盐水煮芋头和炒鸡蛋，阿星吃的很少，珙桐倒是吃了一份鸡蛋和两颗芋头，季云洲只觉得味道……非常奇妙。
　　中午阿星蒸了米饭，有一小半儿焦糊，番茄炒蛋和青椒茄子味道依然销魂的奇妙，只有一碗豆豉腊肉是直接用成品上锅蒸的，味道还算马马虎虎。

　　季云洲猜这兄弟俩每天的饭食美味程度估计都得靠运气，到了晚饭时分，季云洲终于按捺不住主动对阿星说，“晚饭我来做吧。”
　　季云洲敢发誓，说出这句话后，阿星和珙桐的眼睛都“叮”的一下亮了。

　　虽然调味品有限，但胜在菜品够天然够新鲜。季云洲很快做好了三菜一汤：香葱蒸蛋羹，红烧茄盒，笋干炒腊肉，青菜番茄汤。
　　依然是简单的家常菜，但味道和阿星上午做的比起来简直可谓天差地别。
　　珙桐吃的脸上都泛着油光，阿星也破天荒多加了一次饭，一向对外人不会有情绪波动的季云洲看着这单纯的兄弟俩，心里竟闪过一丝疼惜。

　　晚饭后，阿星叫季云洲到桌前，给他看本子上写的字。
　　“爷爷有留下许多本行医笔记，我可以帮你找找看是否有合适的药方。”
　　季云洲喜出望外：“那就麻烦你了。”

　　阿星点点头，把本子又翻了一页，上面写着：“条件1：离开之前你做饭。条件2：给我弟弟教认字。”
　　“没问题，小米粥的饭我也包了。”季云洲眼睛里含着淡淡的笑意，摸了摸跳上自己膝盖的小米粥。这大猫从晚上吃了季云洲用剩饭给它做的简陋猫饭后，又大又圆的猫眼里终于流露出了“你这个人类还有点儿用”的意思。

　　接下来数天，阿星把季云洲外公的病历看了又看，埋头在爷爷的行医笔记里翻了又翻，每天结束后表情都没能轻松起来。
　　倒是季云洲心里开始渐渐明朗了，想起临行前外公几次劝说阻止自己前来寻医问药，说“外公年纪大了，离开这个世界反而是享福”，自己当时以“既然名医是老朋友，那么我为您探探老朋友的消息也算好”为理由，才勉强得到了外公的同意，给自己写下了这个地址。
　　现如今，外公的老朋友已经不在，药方能找到固然高兴，找不到或许也就真的是天意了。

　　珙桐这小家伙，脑袋十分聪明机灵，但因为山区教学水平低，支教的老师换了又换，虽说现在勉强是在上三年级，可是一年级小朋友该认的字都认不全。
　　季云洲虽说总被朋友评价对什么人都不上心，但他对珙桐的耐心却是令自己都惊讶。
　　几乎是将汉语拼音从头开始讲，给珙桐全面系统的恶补了基础知识，国内外童话故事也能信手拈来，虽然不是绘声绘色的讲演，也足够珙桐小朋友听得如痴如醉。

　　雨线飘了又飘，大米粥抖抖身上的毛，从窗户跳进来，趴在阿星大腿上眯上了眼。阿星从密密麻麻的文字里抬起眼，动了动酸疼的肩膀，听到外屋季云洲正在给珙桐讲《西游记》。
　　富有磁性的男中音一本正经又漫不经心的讲到了“走过来一个穿着比基尼的美女，挎着一揽子汉堡，娇滴滴的问唐僧‘这位和尚，吃不吃汉堡啊，里面还有鸡腿呦’，唐僧口水横流，猪八戒早就扑过去抱着篮子美美的吃起来……”
　　中间夹杂着珙桐问：“比基尼是什么？”
　　季云洲答：“泳衣。三点装。女人穿起来吸引男人的一种衣服。”
　　阿星皱眉，这人看着面无表情一本正经，怎么能这么自然的胡说八道，也真到了一种境界了。

　　接着提到汉堡包时，季云洲主动解释：“是快餐食品，上下两片面包，中间是鸡腿。”
　　珙桐问：“好吃吗？”
　　季云洲答：“还行，薯条更好吃些。”
　　珙桐：“我想吃。”
　　季云洲：“好，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吃。”
　　接着又继续讲那白骨精变成上菜市场买菜的老太太，被孙悟空的大棒子一下打倒在地，猪八戒大喊“大师兄快跑小心她家人来讹你”巴拉巴拉。

　　阿星原本想出去阻止季云洲毁经典，但是听到季云洲那句“以后有机会带你去吃”的时候，忽然就恍惚起来。
　　以后，会有机会吗？

　　喵~小米粥表示，这个新来的人类厨艺还将就~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