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呼吸的痛》穿过夜的黑

5、天外来客的刺激

　　“飞羽，我是关童，过两天就是圣诞节，我想问问，你回来参加部门的聚餐吗？”我听到她声音那刻，感觉到她遇见了伤心的事情。
　　“关童，我正想打电话给你，等肖总回到公司，麻烦你给我补张请假条。我还有五天年假，我下周一再回公司，我爸病危，我守了他几天。”赵飞羽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能听见，她身边还有小孩子啼哭的声音，估计她呆在医院。
　　“飞羽，你放心，我会办好请假的事情。对了，如果需要帮助，你给我打电话。”我挂了电话，不知道开始自己为什么会打这个电话，难道自己内心也有个魔鬼，或者有一丝偷窥的欲望？我自私的想，飞羽请假可能去了SH。很多时候，也许你亲眼所见的东西，并不代表真实，这一刻，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可耻。
　　中午我在公司内部网上，发了个帖子，说自己想要租房子。下午三点的时候，我的帖子下面有十几个跟帖的。大家用的都是网络化名，有一个人写的帖让我心动不已，离公司近，而且月租还算合理，留下了公司的分机号码。
　　快下班的时候，我让前台帮忙查了分机号码的出处，原来是企划部门的，前台神秘的告诉我，那个分机号的主人，是公司女人最新排名第一的梦幻情人。我一阵懊恼，帖子上很明白的标注，找一到两个单身女性合租房子。
　　我放弃了回电，想不到公司内部网，还有那么无聊的人，让我白高兴一场。我继续在房屋中介网上看出租房，也许一直以来自己都住的过于舒服了，所以现在找房子，总有低不成，高不就的感觉，人就是这样，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下班的时候，我突然不想那么早回去，我想去逛商场，圣诞节来了，我要去买些小礼物，装饰一下贺岩的家。那个家需要一些改变，稀释一下贺岩的悲伤。
　　走出大厅，我听见陌生的声音：“关童，请等等。”
　　我回头的那刹那，我以为自己眼花了。我看见了这辈子我都不想再见的人，看见他，我犹如看见一个巨大的空洞，把我死死的缠绕，我感觉到呼吸困难。
　　我拔腿就跑，不顾及旁边同事诧异的目光。我的心里有个声音，不要再看见他，恐惧在我心里蔓延。我的眼前不知怎么，出现了那血腥的一面，心很痛，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流。
　　不知道我跑了多久，当我停下来，环顾四周的时候，我已经泪流满面。在街边找了张椅子坐下，大口、大口的喘气，害怕的我，竟然瑟瑟发抖。
　　过一个星期，那件事情发生五个年头了，这五年里，我每天都生活在内疚中。我以为自己可以重新开始，放下内心的包袱，开始自己新的生活。我告诉自己，用五年的时间去忏悔，上帝会原谅我，会还给属于我的快乐。
　　这五年我的青春是灰色的，没有亮色，因为我想祭奠那个陌生的男人，为了我这个陌生的女人，他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而他对我而言，仅仅是个路人。
　　让我那晚失态的男人，竟然在五年后，再次找到我，出现在我的视线范围。也许我想卸下一部分的责任，我才把那次意外，多少归结在他的身上。
　　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我上了一辆回家的巴士，我靠在车窗，两眼无神的看着窗外。过往一幕幕呈现在自己的脑海，我人生的快乐，在大二那年的元旦，嘎然而止。那股喷射而出的鲜血，成了我睡梦中永远的噩梦的主题。
　　下了大巴，走回家的路上，我听到喇叭声，我没有回头，低头走路。一路上，那车的前灯给我照耀前方的路，车一直缓慢的跟着我的步伐。
　　我不想回头，因为，我的眼睛已经哭的红肿。一直到了小区，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我知道那是许奕阳的车。
　　电梯门开了，我看见等在电梯门口的许奕阳，我从他的眼里看出了一丝担心。我没想到他会在电梯口等我，我进退两难。
　　他把我拉了出来，把一盒德芙黑巧克力放在我的手里，说：“人伤心的时候，补充点糖份，会让人的心情好起来。”
　　我还没说谢谢的时候，他转身进了他的家门。我把巧克力放在自己大大的背包里，开门的时候，贺岩拉开了防盗门。看见我红肿的眼睛，他很惊讶，一直问我，发生什么事情，怎么哭成那个样子。
　　贺岩认识我两年多，他没见我哭过，我一直是个感情迟钝的女人。我从小到大，很少哭。不是坚强，而是泪腺不发达，或者说，我属于钝感力超强的人。
　　我很少伤心，也很少被人的情绪感染，所以我才会去看可以让人哭得死去活来的剧情。只有在我哭出来的时候，我才觉得我也是个正常的女人。
　　我没理会贺岩的担心，我进了房间，反锁了房门。我想一个人安静的呆会，我打开电脑，放着我最喜欢的歌，戴着耳机，将音量调到最大，我的耳朵里满是Angie Hart的未谙世事的小女孩清亮的声音。
　　一遍又一遍，我两眼看着天花板，我的卧室用的是淡绿的乳胶漆，很淡很淡，但在橙色的落地灯的隐射下，看着非常的柔和，让我的心境平静很多。
　　当初贺岩征求我的意见，我选了淡绿色，他问我理由，我说：“我喜欢有生命的颜色，但我拒绝一切红色系列。”
　　出去冲凉的时候，发现贺岩的房门是敞开的，我听见他接电话的声音。走进客厅，我看见他站在阳台，他的背影挺拔，他的一只手撑在阳台的栏杆上。
　　等我出了浴室，贺岩在客厅看，我很早之前买的根据日本漫画《恶作剧之吻》改编的日剧《一吻定情》。
　　贺岩一直都很鄙视我的爱好，喜欢看日本漫画书，喜欢看冗长拖沓的韩剧。
　　我坐在沙发上，发现茶几上有一盘切成薄片的黄瓜片。我伸手就去拿起一片，往嘴里塞，平时贺岩和我都喜欢吃西红柿和黄瓜拌沙拉酱。
　　贺岩迅速的把黄瓜片抢下，让我躺在沙发上，我对他的要求感到好奇。我按照他的要求意识到，那是他给我切来敷脸和眼睛的，也就是DIY的面膜。
　　我被贺岩小心翼翼的动作给逗乐了，心里的阴霾少了很多。贺岩像在完成一件艺术作品，在我的小脸上仔细的贴满了黄瓜片，并且让我安静的躺二十分钟。
　　我闭目休息，听着琴子笨蛋式的对话，还有直树嘴里轻声说的：“八嘎。”我心里乐的开花，我一直很喜欢琴子的性格，天真烂漫，但无比的坚定。
　　突然我感觉贺岩的手，在抚摸我的脸，确切的说，他在用手按压我脸上的黄瓜片。我咧嘴一笑，附近的黄瓜片悉数跌落在沙发上。
　　贺岩一阵大笑，说：“看来你心情好了很多，刚回来吓我一跳，我以前还想知道你哭的样子，现在我还是觉得你不哭的时候，可爱很多。”
　　等卸下我这一脸的黄瓜片后，我的心情已经恢复到八成了。还有两成在担忧，我不知道五年后，那个人来找我，为了什么。看来躲避不能解决任何的问题，对于五年前的自己，我想我长大了不少，至少心理的承受能力强了很多。
　　“贺岩，如果你心里害怕一件事情发生，你会采取什么的办法去克服自己的恐惧？”我坐在沙发上，看着贺岩英俊的侧脸，我发现他有些不自然。
　　“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从小在军营长大。最近才知道，是人就会有恐惧的时候，我只是被动的等待。”贺岩说完，把电视关了，又到了他打游戏的时间了。我也懒得追问了，等贺岩心情好点的时候，再聊天吧，每个人的心里总有那么一块禁地，包括我自己。
　　我进房间的那一刻，贺岩叫住了我：“关童，你是不是恋爱了？”
　　我瞪了他一眼，狠狠的说：“恋爱了，会每天下班都回家给你做饭？女人哭泣难道就是为了爱情？”说完，我把贺岩晾在一边，进了房间。也许我耳朵有问题，我听见依稀是贺岩的笑声，随后是他关门的声音。
　　拿出我那没电了的手机充电，开机，冒出十几条短信。我看见林鉴贤的名字，那个让我内心难过的名字。曾经，我差点为了那个男人心动，那年我十九岁，大二的一个普通学生。我的初恋还没有开始，便因为一场意外草草的落幕了。
　　我进大学的第一年，在校园歌手大赛里，我听说了最具夺冠声势的林鉴贤，他已经蝉联两届学校十大风云人物的榜首。诺大的校园，我每天都只是和寝室的其他三个女孩，上课下课，我没有一项能拿出手的技能。
　　我也不知道当初为什么选了管理系，也就因为这个选择，我和全校最有名气的林鉴贤成了名义上的师兄妹。当然，我只是在综合大楼，远远的看过他几眼。
　　大三的他，身上看不出任何的幼稚，我去看过预选赛，他的举手投足都让台下的粉丝惊叫。我看着他，心想，他该是谁心里的王子呢？那一刻，我不知道，一年后，我和他之间会有一丝纠葛，而且还是一个恶作剧式的悲剧。
　　今晚他给我的十几条短信，表达了一个意思：关童，找个时间好好聊聊。
　　五年里我怪过他吗？我想就算有，也只是一点点，其实在那个恶作剧里，他也是个不知情的人。别人只是借用了他的名字，冒充他给我写了封信，约我去见面。他的朋友，只想为他们大四的生活增添一点笑料而已，而被取笑的人，原本就是我这个自不量力的人。
　　可谁也没想到，世事难料，因为他们一时的兴起，让一个无辜的路人的生命悄然而逝，或许一切只因为，我是个运气非常糟糕的女人。
　　没有任何人希望成为别人捉弄的对象，我不知道，那帮人为什么选择了我。一年多的大学生活，我没有任何花痴的表现，甚至没和林鉴贤说过一句话，我只是在图书馆和自习室，很多次看见他的背影，那两个地方，是我固定的自习点。
　　事情发生后，他的朋友找我道歉，我才知道，他们约我出去的那个晚上，林鉴贤必定会失约，因为那晚他不在学校，他回SZ办理出国留学的护照了。而我心里对他，却无法释怀，也许那个时候，我也曾经做过灰姑娘的梦。
　　事情发生后，我请假回家了，那个学期的考试都延缓在下个学期开学的时候。系里鉴于我精神受到刺激，人性的给了我这个机会。回家后，将近两个月里，我每晚都噩梦连连，醒来的时候，泪湿枕巾，那段时间情绪抑郁。
　　龚遥放假后，寸步不离的陪着我，她知道我内心的自责。我一直后悔，如果我清醒点，就应该发现，优秀的他怎么会看上，我这个不怎么起眼的女人。
　　如果我不虚荣，我就一定不会去电影院傻傻的等他，不会在漆黑寒冷的夜里，错过了末班车，一个人步行回学校。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发生，那么我将不用背负承重的心理压力，度过我这五年的青春岁月。
　　龚遥是我亲朋好友里唯一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女人。平时大大咧咧的她，很遵守诺言的为我保守这个事实。校方和父母只是知道，那个晚上，我因为去看一场自己喜欢的电影，遭遇到了意外，仅此而已。
　　当然知道事情真相的还有，那几个冒名写信的人，他们也许出于内疚，一直封锁了消息。他们道歉的时候，我只是满眼怒火的瞪着他们，不管他们出于任何的目的，他们已经造成了无法弥补的错误。人死不能复活，当我在派出所看见，那个陌生人的父母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那一刻我唾弃活着的自己。
　　我挨了作为陌生人母亲的一巴掌，她撕心裂肺的叫着：“你赔我的儿子。”我毫无意识的站在旁边，她的先生，嘴里对我说了声：“造孽。”
　　辅导员把我带回了寝室，帮我办理好了一切请假事宜，让我回家好好调整心态。她说：“活着的人，要珍惜，要勇敢的面对现实，过的快乐点，才对得起救你的人。”我知道了那个陌生人的名字，他叫秦奕天，同校大三通信工程专业的学生，没人知道，那晚他怎么会出现在事发的地点，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为了我这个陌生的女人，舍去了他自己的生命。
　　我蜷缩着坐在床上，我想起了秦奕天，那双修长的手，我想起了，他推开我那一瞬间的温暖，还有，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关心。我总觉得他脸部的轮廓，让我如此熟悉，也许是这五年来，我不停的反复加强自己的记忆。在梦里，我不知道梦见他多少次，我一直都想牢牢的抓住他那双修长温暖的手。
　　又一年的元旦即将来临，我害怕的一天又要到了。事发后，每年的这天，都是我最难过的一天。当一个人内心充斥着自责，内疚，后悔，还有无法控制的怨恨的时候，唯一的办法也许就是抑郁而死。也许我说的过于严重，但那天对于我而言，绝对是黑色的，没有任何其他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