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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回 玉麒麟晋身做头领 呼保义率众进京都 ...


  •   次日一早燕青偕同众人祭拜晁天王,见墓门白日闭,“坟上俄生碧草烟”,不禁喟然长叹:“晁天王一生义薄云天,在他治下梁山好不兴旺,谁知天妒英才,早早的去了,想来实在令人费解!”
      众人默默无语,惟有刘唐赤发蓬乱,阮氏兄弟眼眶尽湿,扼腕长叹。燕青登上附近山腰上的断金亭,看见山间树木苍苍,风声疾劲,忽然转身望着林冲道:“当初林教头就是在这里火并王伦,让晁天王做梁山泊之主的吧。”
      林冲悲声道:“正是此地!”
      燕青下意识地望了卢俊义一眼,叹道:“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晁天王赍志而殁,此刻在天上不知怎么看待他手下这一班兄弟呢?”
      林冲道:“晁天王一生仗义疏财,喜欢结交天下英雄好汉,待咱们这些兄弟那是没说的!”
      阮小二补充道:“是呀,他心里只有咱们这些兄弟,以致连个老婆都没讨,终日打熬筋骨,舞枪弄棒,一心只为兄弟们着想!”
      梁山好汉大都是剩男,以不近女色为荣,尤其是吴用,根本没有娶妻生子的打算,此时也是感慨不已,说道:“他有这些兄弟,情同手足,胜过讨一百个老婆了。”
      燕青道:“可惜他对兄弟们好,可兄弟们大都忘了他。”
      阮小七正义凛然地说:“晁天王永远活在兄弟们的心中,谁会忘了他?”
      燕青哼了一声,颇为不满地说:“说什么兄弟怡怡,情同手足,纯粹是弥天大谎,自欺欺人!当初晁天王临终说的明白,要捉住射死他的人做梁山泊主,可时至今日,‘墓门已闭笳箫去’,也不见大伙儿遵守遗嘱,怎么还说没有忘了他?”
      众人一怔,纷纷掉头看着宋江。
      宋江对燕青的心思已有所察觉,见他神色始终淡淡的,不断向自己发飙,便知情况不妙。其实在昨天他就发现钦差大人对自己和卢俊义的态度截然不同,把圣旨交到卢俊义手上的意思就非常明显,现在又不断拿晁天王说事,更是泉水坑里看石头——一清二楚。他深知‘量大福也大,机深祸亦深’的道理,明白到了该以退为进的时候,否则一味执拗,贪恋虚位,不但贻误终身,而且于招安大业不利,影响到光宗耀祖、封妻荫子的终极理想。当下快刀斩乱麻,在断金亭下做了一个割肉剜心的决定,向钦差大人提出让卢俊义做山寨之主,带领兄弟们进京面圣。
      他的提议太过突兀,众人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燕青却哂然一笑,毫不客气地说:“本来就应该是卢员外做山寨之主的!当初晁天王临终说的明白,要捉住射死他的人做梁山泊主,后来卢员外捉住了史文恭,理应成为梁山之主!”
      宋江“自幼曾攻经史,长成亦有权谋”,见燕青终于露出了笑脸,忽然记起《论衡》上的一句:“隆隆之声,谓之天怒,如天之喜,亦哂然而笑。”知道问题的症结所在,便躬身说道:“大人说的是,卢员外样样都比小人强,当初小人也是再三拜请,奈何卢员外执意不肯,小人才越俎代庖,暂摄寨主之位,而今正该推贤让能,让卢员外带领兄弟们大显身手,小人也可以卸下这副担子了。”
      卢俊义在一边几次要说话都被燕青制止,抢了先机:“人贵有自知之明,宋头领若果有此心,也算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官定当奏明圣上,加官进爵。”
      宋江本意只是试探燕青口风,以博让贤之名,然后见机行事,没想到燕青却顺水推舟,一口应承下来,登时把自己逼进了泥潭中。当下一边跟燕青虚与委蛇,一边以目示意,扫视自己各个Team的成员。跟以往一样,他首先看到的是贴身马甲黑旋风李逵。没想到现在的李逵已脱胎换骨,颇懂明哲保身、全身远祸之道,再也不肯傻乎乎的强出头为他人做嫁衣裳了,故意和坐在旁边的黄信交头接耳。随后他的眼光迅速掠过花荣和戴宗,落在吴用的身上——武斗乱其阵脚不成,只有文斗破其策略了。
      吴用察言观色,见燕青只是对卢俊义青眼有加,不但不待见宋江,对自己更是连正眼也不看,便知此时出头无疑是往枪口上撞。电光石火之间,忽然想起当初跟随志同道合的晁盖上山,不意宋江后来居上,架空了晁天王,自己移情别恋,帮助宋江拾掇了晁盖。而今时过境迁,宋江的处境与那时的晁盖又何其相似!卢俊义虽然羽翼未丰,但有钦差大人撑腰,前途不可限量,剑未出鞘便已大大地占了上风……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此消彼长,是不是又到“改嫁”的时候了呢?
      见宋江热切的眼光就要喷出火来,吴用不禁又想起前两年自己被樊瑞法术所拘,沉疴不起的日子里,宋江不但对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还跟自己的死对头朱武打得火热……而今他有难才想到我,那我当初落难为何不想到我呢?这样自私自利的人,我何必要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
      想到这里吴用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卢俊义,见他目炯双瞳,眉分八字,身躯九尺如银,威风凛凛,仪表宛似天神,与黑矮猥琐的宋江相比,简直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一个是神,一个是鬼。更兼他身上天生一股浩然正气,绝非宋江所有。不禁大惊,心想:这人生具大富大贵之象,奈何我竟然有眼无珠,以致明主在侧,反倒去辅佐假仁假义之人!
      只是他也清楚,卢俊义其他方面都比宋江强,却有一样相差太远,那就是厚黑经。脸皮是权谋的孪生兄弟,是官场中人最大的保护伞。临敌对阵、杀伐决断之时,脸皮比武艺更有用,有一张厚脸皮抵得过十万精兵。而心黑却是称王称霸必不可少的条件,比脸厚尤甚。刘邦胜过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霸王,不仅因为知人善用,而且因为脸皮更厚,心肠更黑……总之,圣者不王,王者不圣,是亘古不变的事实和颠扑不破的真理,历朝历代,莫不如此!晁盖敌不过宋江,卢俊义又怎么可以呢?
      只是,只是最关键的并不在于位置,而在于时势,在于气数……孰是孰非,何去何从?
      这样想着吴用便有些踌躇,低下头不敢与宋江的眼光相接。
      宋江当初名满天下,并不是像武松那样靠力气一拳一拳打出来的,也不是像吴用那样靠计谋一条一条算出来的,而是另辟蹊径:先是赶制了一顶极高的帽子,上书“及时雨”三个金灿灿的大字招摇过市,然后准备了一个极大的袋子,装满白花花的银子,见到落魄的好汉就变身做菩萨金针度人。当然,他还修炼了一些借力打力的法门,可进可退,收放自如。自己身上并没有多少力气,却能四两拨千斤,对付敌人一向都是发动别人的力量,所谓它山之石以攻玉。若要自己赤膊上阵,那除非是对付女尸了!今儿见自己的文胆武胆都哑火了,便有些孤掌难鸣,眼光一目十行,从众好汉脸上掠过,最后才发现偌大的山寨里竟然只有一个人跟自己目光相接,定睛一看,原来竟是石将军石勇。
      当初石勇曾豪言:“老爷天下只让得两个人,其余的都把来做脚底下的泥!”
      这两个人便是柴进和宋江。
      宋江见石勇望着自己,眼神中的崇拜之情一如既往,十分感动,便以目示意,希望他能有所表示。
      石勇在梁山好汉中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物,天生却有一张大嘴巴,喜作惊人之语,此时见偶像青睐,喜上眉梢,一个箭步跨出来,大声说道:“老爷天下只让得两个人做头领,其余的都把来做脚底下的泥!”
      燕青见他出口不凡,不由得问道:“你天下只让得哪两个人做头领?”
      石勇道:“我说与你,惊得你呆了!”
      燕青道:“愿闻那两个好汉大名。”
      石勇道:“一个是山东及时雨宋江。”
      燕青又问道:“另一个是谁?”
      石勇道:“这一个还要厉害,便是当朝殿前都指挥使,钦差大人浪子燕青!”
      燕青听了暗暗好笑,循循善诱地说:“下官已经入朝为官,如何做得了山寨头领!宋头领既然要让贤,自然也是不肯做了。你说说看,还有谁适合做头领!”
      石勇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忽然一拍大腿,郑重其事地说道:“哎呀,晁天王临终说的明白,要捉住射死他的人做梁山泊主啊!”
      燕青一乐:“这么说,你也认为卢员外应该做山寨之主了!”
      石勇摇摇头,以示自己与众不同:“我说的是要捉住射死晁天王的人做山寨之主,又没有说卢员外……”
      燕青一怔,不解地问道:“不正是卢员外捉住了史文恭吗?”
      石勇道:“卢员外捉住了史文恭是没错,但射死晁天王的人又不是史文恭,捉住他又有什么用?”
      众人一开始听他吹牛瞎扯都没在意,浑以为他闲得蛋疼,此时听了这句话却大吃一惊,深感意外。
      林冲厉声问道:“射死晁天王的人不是史文恭,那又是谁?”
      石勇本想继续卖弄自己的海口,忽然一眼瞥见宋江的脸都青了,才明白自己口无遮拦,言语失当,连忙收住话头不说了。
      林冲上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喝道:“快说,到底是谁射死晁天王的!”
      石勇无力把林冲“把来做脚底下的泥”,只好说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嘛,只有箭射得好的人才能射死晁天王……”
      这一说等于是把小李广花荣给咬出来了。
      众人的眼光齐刷刷地扫向花荣。
      花荣面不改色,不卑不亢地说:“天下会射箭的并不只我花荣一人,听说江南方腊手下的小养由基庞万春善用弓箭,百发百中,强过花某百倍,是他射死晁天王也未可知……”
      石勇分辩道:“三打祝家庄是咱们梁山发动的战争,只有敌我两方作战,庞万春又没有参与……”
      花荣怒道:“花某箭下救过多少兄弟,你们应该比我还清楚,我什么时候朝自家兄弟放过箭?”
      戴宗道:“是呀,花兄放箭总是在救人,如果因为他会射箭,便赖在他头上,以后大家有难他还怎么救人?”
      花荣从背上摘下弓箭,掼在地上,气咻咻地说:“罢罢罢,既有嫌疑,从今以后,花某再不使箭了。”
      林冲审视着花荣,见他一脸正气,哪里像是背后捅刀子的主?再说在阵前,花荣一向都是自己的最佳搭档,彼此知根知底,自然信得过他的为人。当下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弓箭,挂在花荣肩头,安慰道:“兄弟休要如此,晁天王早已作古,跟你射箭有什么关系!”
      宋江暗地里嘘了一口气,急忙说道:“各位兄弟休再生疑,横生枝节!射死晁天王的毒箭上刻的名字清清楚楚,分明是史文恭那厮,怎么可能是别人?卢员外活捉史文恭,理应成为寨主。从今天起,宋江不再做梁山泊主,甘愿辅佐卢寨主,替天行道。他日归顺朝廷,建功立业,官爵升迁,能使弟兄们尽生光彩,方不负我平生所愿……”
      卢俊义推辞道:“卢某何德何能,如何做得了山寨之主!哥哥休得如此,小弟宁死,实难从命!”
      当下回到忠义堂上,宋江不容他分辩,把卢俊义扶到头把交椅上,纳头便拜,口内叫道:“愿随哥哥执鞭坠蹬,效犬马之劳!”
      吴用、朱武、石秀、杨雄等跟着拜倒,其他人也赶上来,玉山倾倒,黑压压跪了一地。
      卢俊义无奈,只好坐了头把交椅。
      燕青见了大喜,转头向张叔夜道:“张大人,梁山好汉招安后便是朝廷中人,还望大人从中斡旋,免除所有债务,既往不咎。”
      张叔夜道:“大人放心,这件事就交给下官去办吧。”
      卢俊义道:“如此多谢李大人、张大人了。”
      众人心头一喜:卢员外甫一上任便让债务清零,回归自由之身,幸何如之!

      卢、宋易位后,所有问题均迎刃而解。盘桓了几日,燕青要带卢俊义回京复命,临走吩咐宋江罄竭资财,买市十日,收拾停当后率众进京面圣,报效朝廷。宋江唯唯诺诺,亲捧一盘金珠献给燕青。燕青本不肯受,见他再三献纳,额角都磕出了血,方才收了。宋江拜谢不已。燕青见他这样,忍不住道:“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气。这几日下官说话直来直去,还望海涵。”
      宋江恭恭敬敬地说:“大人言重了,雷霆雨露皆是恩。今日喜得朝廷招安,重见天日之面,小人和众兄弟均对人大感激不尽。他日进京愿效犬马之劳,但有所命,无不遵从!”
      燕青笑了笑,和卢俊义带领一行人启程回京。宋江率领众人,金鼓细乐,恭送钦差大人下山,渡过金沙滩,直送至三十里外,众皆下马,与钦差大人把盏饯行。宋江道:“望大人回见天颜善言保奏,不胜感激!”
      燕青道:“请放心,早日收拾朝京为上。若到京师,可先使人到府中通报。下官奏闻天子,使人持节来迎,方见十分公气。”
      宋江道:“如此最好,小人在此静候佳音。”
      卢俊义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忍不住向众人说道:“各位兄弟多多保重,他日汴京相聚,再叙兄弟之情。”
      宋江和众人一齐躬身道:“谨遵钧命!”
      当下燕青携同卢俊义,别了众人,带了开诏一干人马,自投汴京而去。
      正是“今朝惜别各寻梦,他日成功再相聚。”

      宋江忙了多日,终于把山寨事务搞定,随即散去大小喽啰,发放资费,促其返乡。然后一把火烧了梁山大寨,以示精忠报国、义无反顾的决心。当初花费巨资建起的忠义堂、断金亭、天罡庄园和地煞新村等一并夷为平地。尘埃落定之后,八百里水泊梁山又恢复了昔日的平静。
      这日,天朗气清,宋江聚齐一百零四位好汉,偕同各家老小,打着“顺天”“护国”两面红旗,浩浩荡荡,径投东京汴梁而来。
      如此天明赶路,遇夜宿营,不一日来到汴梁城外。宋江令众人下马,让神行太保戴宗先行一步,去城中李燕青大人府中报知。众人原地待命,静候佳音。谁知不久戴宗即转来,两脚光赤,披头散发,身上只穿着贴肉的内衣,样子十分狼狈。
      众人大惊,忙问是何缘故。戴宗惊魂未定,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干这工作……这么多年从……从来没有如此惊险,若非跑得快……差点儿被人扒光了……”
      史进不解地问:“你身上又没有纹龙,谁要扒你的衣服?”显见得自己曾因刺青受过如此礼遇。
      戴宗按着胸口道:“是守城的差役要扒我的衣服。”
      石秀恰好站在一边,见他内衣上有许多破洞,身上的肉都露出来了,不禁脱口而出:“莫非他们是同志?”
      “晕倒,你想到哪里去了?”戴宗服了安道全递来的一颗药丸,总算平静下来了,“他们说我着装不规范,不由分说便摁住我脱了外衣,把内衣都扯破了。”
      “怎么不规范?”
      “他们说穿这样的衣服禁止入城,要穿宋装……”
      “宋装?”
      “就是他们身上穿的那一套衣服!上面是个褂子,下面是条长裤,脖子上吊着一块布片,腰上系根皮带 ……”
      “你的鞋子呢?”
      “被他们脱去了,说要穿皮鞋。”
      “咱们没有这样的衣服和鞋子,怎么办?”
      “他们说要去指定的服装店购买,或者订做,只有穿着宋装才能进城。”
      宋江捻着胡须道:“原来如此,那咱们现在就去买宋装吧。”
      朱武在一边笑道:“衣服穿得好,可以做领导。兄弟们大都是头一次进京,换一身行头,打扮时髦些也是应该的。”
      于是众人牵着马步行至城门前,看见守城的差役果然都穿着正规服装,一脸的严肃,手里拿着短棒,正在吆三喝四,盘查进进出出的行人。
      宋江迎上去打拱作揖,正要开口询问,那人突然扬着短棒喝道:“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怎么还牵着马匹?穿得这么稀奇古怪,是马戏团的吗?快把衣服脱掉!”
      宋江生怕他们动手,急忙招呼大伙儿脱掉罩衫,只留下贴身的内衣。忙碌了一阵子,总算按要求脱好了,一个个站在冷风中瑟缩着身子,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为首的那个长脸差役叫道:“圣上有旨,要求大宋子民一律穿宋装。你们怎么还穿成这样?莫不是要造反?”
      “不敢,我们都是从梁山来的英雄好汉,如今接受招安,正要入朝面圣,为国效力呢!”宋江说着,叫扛旗的鲍旭和郁保四把“顺天”“护国”两面红旗拿来,让他过目。
      那人一把推开红旗,大笑道:“哈哈,瞧你们这些农民工,进城打工就说打工好了,还说得冠冕堂皇的,什么入朝面圣!连个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还说什么英雄好汉呢!你以为你们都是演员啊!”
      “我们真的是从梁山来的,不是演员!当朝殿前都指挥使李燕青大人前一度亲自去梁山招安,是他让我们进京的。”
      长脸差役一怔,问道:“李大人叫你们来,可有凭证?”
      宋江这时才想起招安的圣旨被卢俊义带走了,心中一慌,嗫嚅道:“这个……招安的圣旨在卢大头领手里,我……”
      “什么都没有吧,哼,我就知道你在撒谎!”
      “小人没有撒谎,你可以派人进城去李大人府上问问,看有没有这回事。”
      “晕,李大人是万岁爷身边的红人,我们只不过是看守城门的小兵,级别差得太远,问也没人理,谁要去问!”
      宋江忽然想起朝廷颁发的金牌,急忙从脖子上摘下来,擎在手上让他过目。谁知那长脸差役只瞅了一眼便笑道:“这种牌子汴京地摊上多的是,两块钱一个,你要多少有多少,什么稀罕,居然还挂在脖子上!”
      众人一听,脸都绿了,悄悄把牌子摘下来,藏进口袋里,再也不敢在人前显摆了。至于朝廷奖赏的红锦、绿锦,更是连拿都不敢拿出来了。
      宋江又上前作了一个揖,从口袋里摸出一锭银子献上,恳求道:“还望军爷通融一下,去李大人府上通报一声,就说宋江到了。”
      “宋江,不是有个强盗头子叫宋江吗?你也叫宋江,莫非你就是强盗?”
      “不是,不是,朝廷下旨招安,现在我们进京就是要报效朝廷,为人民服务。”
      “呸,强盗就是强盗,招安了也还是强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做一天强盗,一辈子都是强盗!”
      宋江背后众人听了这话目眦尽裂,眼看就要发作。宋江也顾不得跟那差役辩白,转身极力安抚,让大家稍安勿躁,否则闹将起来,强盗的罪名就坐实了。
      “唉,看来这世道真的变了,妓女想从良,强盗想收山!”长脸差役在一边嘀咕着,拿着那锭银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现在谁还使这个呀,早换成人民币了!”
      宋江忙道:“真的,当然是真的!”
      “就当是真的吧。只是李大人门槛太高,我们进不去,要去还是你们自己去吧。”
      “那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进城了?”
      “进城要穿宋装,你们这样打扮,怪模怪样的,怎么能进城?再说了,你们还没有出示通行证呢?”
      “通行证是什么?”
      “通行证就是行票,每个人进城都必须出示行票。”
      “我们……我们……”
      “啊,你们连行票都没有,怎么就跑到这里来了?”
      宋江急中生智,忙道:“有,有,只是我们把所有的行票都放在一个包里,路上不小心弄丢了。请问大人,我们该怎么办?”
      “怎么办?买呗!”
      “是在大人这里买吗?”
      “是的,十块钱一张。”说着长脸差役拿出一叠厚厚的发票一样的东西给宋江看。
      “好吧,我们马上就买。只是还要请教大人一下,在哪里能买到宋装?”
      “各地都有宋装专卖店,你们从水泊梁山来,那是山东呀,怎么不在山东买?却跑到这里来!”
      “小人在山东不曾买,不知在这里还可以买吗?”
      “当然可以!”
      “买宋装有什么条件?”
      “只要是大宋子民,人人都可以买。当然了,买宋装必须要有衣票。”
      “衣票?”
      “衣票就是朝廷发给人民买宋装用的,按计划供应。难道你们连这个也没有吗?”
      宋江不敢据实以告,又撒了一个谎:“有,有,只是我们不小心弄丢了,不知道在哪里补……”
      “没关系,我这里有呢。给你们算便宜点,十块钱一张好了。”长脸差役眼睛一亮,态度也随之缓和,“你们这一大帮人都要买吧,那可要买很多衣服呢,一般的服装店哪有这么多!我帮你们联系服装厂,拿个直销价,比服装店便宜多了。可是,你们钱有吗?”
      “有,我们带着银子呢!”
      “有银子也行,先到银行兑换成人民币。你们人多,大部队就在这里等着,你跟我去银行。本来嘛,你不按规定穿衣服,是不能进城的,看在你是外地人的份上,就破一次例吧。”
      “多谢大人成全!”
      先前梁山买市十日,也曾积下些金银铜钱,宋江一个人无法携带,便叫掌管钱财的柴进、李应和出纳蒋敬一起去。四个人跟着长脸差役来到银行,忙乎了半天,终于按照“1两金子=10两银子=10贯铜钱=10000文铜钱=3000元人民币”的汇率,把所带金银铜钱全部兑换成了人民币。长脸差役早已通过电话联系好了商家,等他们来到城门外时,两车衣服和一车鞋子已经运来了。服装专家通臂猿侯健领着一帮妇女检查了一番,都说布料太差,做工粗糙,款式怪异,还不如原来穿的衣服呢!
      宋江只求能进城,别的也顾不上了。销售员的报价是男装三千元一套,女装两千元一套,男鞋六百元一双,女鞋五百元一双(孙新和顾大嫂的儿子已经成人,除徐宁外其他人均没有小孩,所以另外只买了一套童装童鞋),声称是朝廷新近成立的“衣服加工管理部”审定的价格,不能再优惠了,只是因为买的数量太大,所以最终给打了个9.8折。饶是如此,蒋敬粗粗一算,刚刚换来的人民币也不够支付,加上买衣票和行票的钱,最终还差两三万块钱。实在没有办法,最后只好由宋江出面打了一张欠条,由长脸差役做中人,先拿到衣服和鞋子,等有钱以后再来赎回。

      当下众人穿戴起来,个个宋装皮鞋,倒也齐整。正准备入城,没想到旁边一个大嘴巴差役却叫道:“你们这些人可以进城,但马匹不能,必须留在外面!”
      “为何马匹不能进城?”
      “你们的马都是野马,如何进得了城?”
      紫髯伯皇甫端上前道:“这些马都是经过训练的宝马,我们骑了好几年,怎么能说是野马呢?”
      “你们这些外地人有所不知,最近行交部规定,所有马匹必须登记上牌……”
      “□□部?”董平讶然一惊,“怎么有这样的部门?”
      “就是行运交通管理部的简称!”
      “哦,原来如此!”
      “你们刚才也看见装衣服和鞋子的马车了吧,前面的马匹都挂着牌子,只有上了牌才能上路,上了牌的马就是宝马,否则一律按野马处置。”
      “在哪里上牌?”
      “在行交部下属的车马管理所上牌。”
      “行交部在哪里?”
      “就在城里。”
      “我们的马不能进城,那怎么去上牌呢?”
      大嘴差役拿出一叠纸张说道:“我这里有临时号牌,十块钱一张。你们的马挂上临时号牌就可以进城了,有效期是五天,在这段时间内抓紧办好牌照,否则就失效了。”
      “上牌要钱吗?”蒋敬惴惴不安地问道。
      “怎么不要钱?现在这社会,哪有免费的东西!”
      “多少钱?”
      “那要根据马匹的价钱定,先给马匹估价,然后确定购置税和保险金……”
      “购置税和保险金是什么?”
      “现在不用问,上牌的时候就知道了。”
      “一般情况下,一匹马要缴多少钱?”
      “那要看马的价格,一般进口的马比较贵,大都在十万块钱以上,而国产马在两三万到七八万块钱之间,假如你的马值一万,那上牌费大概就是一千块。”
      众人面面相觑,哪里想到马自己会走,却还要上牌才行。蒋敬吐吐舌头,“买过衣服后我们已经身无分文了,哪里还有钱给马上牌呢!”
      “如果不上牌,那只有按野马处置,暂时扣押,每天一匹马按三块钱的停马费算,到期不来认领,那就没收了。”
      好长时间没有吃饭,赤发鬼刘唐早已饿得头晕眼花,在这里耗了半天,却还进不了城,当下焦躁起来,忍不住叫道:“怎么到了京城,什么都要交钱!老子没有钱,怎么样?”
      “嘿嘿,你嚷嚷什么,现在这社会凭的就是钱,有钱就是爷,没钱就是孙子……”
      宋江急忙拦住刘唐,躬身道:“大人息怒,不要跟这厮一般见识。我们刚才买衣服已经花完了所有的钱,现在确实没有钱给马匹上牌了。请问一下,我们能不能把这些马卖掉?”
      “卖掉?卖给谁?”大嘴差役眼睛一瞪。
      “谁要就卖给谁,价格好商量,便宜点也无妨。”
      “马匹买卖要有合法的手续,怎么能随便买卖?再说你们这些马都没有上牌,谁会要?”
      “那就请大人指点一条明路,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大嘴差役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忽然道:“你们身上没有钱,难道也没有别的值钱东西吗?”
      在梁山掌管打造军器铁甲的金钱豹子汤隆上前道:“我们每人都有一件上好的兵器,请大人给估个价,看能值多少钱。”
      “兵器?不行,兵器是管制刀具,朝廷严禁走私军火,贩卖兵器,你们赶快把兵器统统交上来,否则你们要坐牢,我们这些守城的人也要受牵连。”说着把众人的兵器一一收缴,扔在一辆车上,让人拉走了。
      徐宁的镇家之宝“赛唐猊”雁翎甲幸亏穿在里面,没有被那些人发觉,然而宋江却还记得。当初徐宁的上司王太尉出三万贯钱(约合九百万元人民币)求购,也没有弄到手。宋江知道雁翎甲非常值钱,此时拿出来当了正好可以解燃眉之急,因此蹭到徐宁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明知故问:“贤弟的雁翎甲还在身上吗?”
      徐宁大惊,咬紧牙关,拼命摇了摇头。
      宋江正想掀开他的衣服看个究竟,不料徐宁虽是个超级奶爸,却十分机警,突然从娘子手上接过儿子徐晟,紧紧抱在怀里,好像抱了一座金山,让宋江无从下手。
      一边的扈三娘忽然发现宋江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头发,当即明白他的心意,便从鬓边摘下一枚金簪子,转身向大嘴差役道:“这枚簪子是祖上传下来的,去年有人给我三千两银子要买,我都没有卖。现在就请大人带我去当铺里当掉,换些钱来使。”
      于是当了金簪,只得了一万块钱,买了临时号牌,挂在马脖子上,野马一跃成了宝马,总算可以进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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