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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回 山穷水尽宋江踏空 柳暗花明燕青宣诏 ...

  •   “靠,这老学究竟知道我的心思,在背后损我,做人不厚道!”原来宋江恰好在教室外巡视,见天罡班内人声鼎沸,便矮着身子在窗外听了一会儿。见吴用拿自己跟冯道比,不禁莞尔。
      这些天吴用、朱武两个军师忙着给兄弟们上课,无暇他顾,有事也没个人商量,只好自力更生。自梁山改制以来,坚持“顺天”“护国”的大政方针,等于是旗帜鲜明地向朝廷表明了立场,谁知朝廷却还是迟迟不肯降旨招安。白天坐立不安,晚上又睡不着觉,鬓边又添几许白发。
      这天晚上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长吁短叹,因为没有尸体作陪,颇有“叹落花人独立,羡微雨燕双飞”之感,心中惆怅不已。不意李逵来访,说地煞新村房子里的热水器坏了,不能洗澡,因此来这里借用一下。宋江急忙给他放了热水,站在一边看他洗好了,帮他穿上衣服。随后摆上果品香茗,坐在客厅里喝茶聊天。以前两人说话李逵只有听的份,对宋江视如父兄,言听计从,而今时过境迁,也颇有些发言权,可以平起平坐了。宋江见他的智慧跟着相貌突飞猛进,一日千里,也不自禁的为他高兴。
      夜深了,两人都有些困倦,李逵也懒得回自己的住处,就在宋江的别墅歇下了。
      半夜忽然有人敲门。宋江本来就在半梦半醒之间,一惊而醒,开门一看,见是孙立,还背着一个大口袋,不禁吃了一惊,问道:“贤弟夤夜到此,不知所为何事?”
      孙立放下口袋,从中倒出一具女尸,笑道:“小弟知道哥哥寂寞,特地送这个来陪哥哥!”说完冒着浓浓的夜色走了。
      李逵也醒了,见孙立送来一具尸体,百思不得其解。宋江便告知他原委。李逵听得目瞪口呆,下床查看尸体,见身上尚有余温,皮肉鲜嫩,不禁垂涎三尺,叫道:“哥哥,这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吃烧烤!”
      宋江好久不近尸色,同样饥渴,摇头道:“让哥哥先……”
      李逵急道:“等你玩过肉都馊了,有什么好吃的!铁牛要吃新鲜的!”
      “好铁牛,等下次吧。下次有了鲜货,哥哥一定让你!”
      “不行,俺可等不及了!”重返梁山后,李逵几乎成了饿死鬼,一直在寻找机会,以期重温齐山旧梦。奈何山寨里组织严密,各个头领看守得紧,花荣又阴魂不散,如影随形,因此一直无从下手,早饿得跟狼似的,哪肯错过这个现成的机会?
      宋江明察秋毫,见李逵眼睛放光,知道情况不妙,当即终身一跃,合身扑在那具尸体上。
      李逵见他竟先下手为强,也不甘落后,抢上来扭住一根玉藕似的臂膀,血淋淋地扯下来,凑在鼻子下一闻,啧啧称赞,飞也似的跑到厨房去了。
      虽然少了一条臂膀,宋江还是如获至宝,把她当成了断臂的维纳斯,爱不释手。不久李逵又返回来要扯另一条胳膊,宋江急了,拦住他道:“别扯了,再少一条胳膊,卖不到好价钱了!”
      李逵不解,问道:“什么卖个好价钱?”
      宋江诡谲的一笑,低声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傻呀,实际上事后我把尸体交给戴宗,让他做起神行法,去太行山走一遭——那里是河南、河北、山西三省的交界处,有许多村落,千百年来一直流行着娶鬼妻的风俗——也就是给死去的男人讨老婆。尸体非常值钱,特别是新鲜的尸体,如果年轻未婚,四肢又比较齐全,面容姣好,能卖好几千两银子呢!”
      “这么值钱!”李逵不禁为之咋舌。只是刚刚吃了一条胳膊,意犹未尽,还想再来一口,哪怕是一根手指头也好。宋江坚决不肯,郑重地说:“而今山寨正缺钱粮,朝廷迟一日招安,咱们就要多挨一天饿!这具尸体能卖一大笔银子,干吗要糟蹋呢?”
      李逵忽然想起一事,笑道:“哥哥不必为银子发愁,栾廷玉在齐山的家当都被俺得了,有许多金银珠宝,俺都好好地藏着。哥哥要用的话,俺去取来就行了。”
      宋江欣喜地抓住李逵的手,问道:“银子藏在哪里?”
      李逵走到外面看了看,确定隔墙无耳,便悄悄地告诉他说:“齐山是俺的福地,自然是藏在齐山了。好教哥哥得知,那些宝贝都藏在齐山大寨后面一个茅坑里,上面有好几尺的粪水,臭气熏天,背后是高山,周围十分荒凉,根本没人知道。”
      宋江笑道:“那个地方倒安全,难怪孙立他们找不到,原来是你藏起来了!哈哈,昔日陶朱公家中钱多得放不下,就藏在山中的水潭里,如今在浙江东钱湖畔还有个‘一本潭’的遗址,正所谓一本万利!你却把钱财藏在大粪中,更加隐蔽,真是技高一筹啊!”
      李逵问道:“哥哥什么时候要用银子?”
      宋江想了想说:“别急,先存着吧,虽然没有利息,但很安全,等招安以后再拿出来应急吧。”
      李逵大为不解:“招安后入朝为官,有大把的银子可赚,干吗还要用钱?”
      宋江苦笑道:“这些天你是怎么学的,亏你还是地煞班的班长!入朝为官后不拍马,不贿赂能行吗?若欲取之,必先予之。先付出一点银子,以后才能赚更多的银子,也就是放长线钓大鱼,否则小气吝啬,舍不得花钱,一辈子都发不了财!”
      “哦,原来如此!”李逵恍然大悟。
      宋江见李逵望着那具尸体的眼里尽是绿光,知道他饥饿已久,于心不忍,便咬咬牙,帮他把尸体拖到厨房里,任他烟熏火燎,狼吞虎咽。
      “哥哥也来尝尝鲜。”李逵慷慨地递给宋江一块骨头。
      “我吃不下去。”宋江摇摇头,望着刚才还匍匐在自己身下的“温香软玉”转眼间便在熊熊烈火中变成了焦炭,心中一阵揪痛。

      “哈,你们躲在这里吃烧烤,也不叫上我!”
      一声断喝从背后传来,吓了两人一跳,回头一看,见是小李广花荣。
      “你怎么来了?”宋江吃惊不已,见自己家畅通无阻,不禁暗暗心惊。虽然有人说花荣才是自己的第一心腹,但心里总感觉不如李逵亲。不可否认,自己当初确实是借花荣之力建起最初的武装并发展起来的,但在个人感情上,花荣却只能退居次席,只有李逵才是他心中的NO1!
      花荣笑道:“我一直跟着铁牛兄弟,见他到哥哥这里,就知道有好吃的,果不其然,一猜就中!”
      李逵也忍不住笑道:“就你执着,整天跟着俺!好吧,兄弟一场,就给你吃一块吧。”
      “吃了这个是不是就能变得跟你一样?”
      “哈哈,那要看你的造化了。”
      “你就是吃这个才变成男神的吗?”
      “哈哈……”
      花荣见他笑得如此开心,知道被自己言中了,不禁心花怒放地说:“原来吃人肉就能变男神啊!”自此二人联手,常于夜深人静之时乔装打扮,潜入小喽啰房中行饕餮之事。因为山上粮草紧张,经常食不果腹,饿的时候居多,所以晚上的烧烤便成了唯一的指望。虽然吃的东西一样,却是各有造化。
      宋江一心只想招安,对外表倒不放在心上,兴趣也不在吃喝上。见两个心腹兄弟志趣相投,不禁动情地揽住他们的肩膀笑道:“山上兄弟虽然不少,但只有咱们才是真正的兄弟啊!哦,还有戴宗兄弟,咱们四个才是一个真正的Team啊!”
      李逵道:“咱们四个还没有军师呢,要不请吴学究入伙。”
      宋江想起吴用在背后损他,心中有气,摇摇头说:“算了,人多口杂,反而不好。咱们四个在一起,还怕什么弄不好?”
      花荣虽然爱美,十分虚荣,却是个颇有政治头脑的人,不无担心地说:“两个军师整天忙着上课,这么久朝廷还不下旨招安,真不知道还要等多长时间!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哥哥还是早作打算,不要守株待兔……”
      “着哇,一颗红心,两手准备!贤弟说得好,咱们决不能把宝只押在一个地方!”
      花荣吃了烧烤,福至心灵,献计道:“要不按朱武说的做,派人进京刺杀高俅、蔡京、童贯、杨戬等人,触怒他们,让他们引兵来犯,然后设计从中谋事。”
      “好,此计可行,明天我就派人进京。”
      李逵打着饱嗝,也不甘落后,说:“让兄弟们都开动脑筋。即使每个人只有一条计,也有一百多条呢!”
      宋江拍手道:“好啊,群策群力,都能为我所用,这样下去还怕朝廷不中计吗?”
      狡兔三窟,耗子四穴。跟花、李、戴等人组成一个Team后,宋江并不满足,又展开手脚,先后和吴用、公孙胜组成一个Team,和关胜、杨志、呼延灼组成一个Team,和鲁智深、武松、史进、施恩组成一个Team,和朱仝、雷横、蔡福、蔡庆组成一个Team,和朱武、孙立、樊瑞、穆春、安道全组成一个Team,和燕顺、石勇、白胜、时迁组成一个Team……

      次日召开武校师生大会,宋江亲自主持,要求每个学员务必献上一条促使朝廷尽早降旨招安的计策,否则罚抄“顺天”和“护国”字条两千遍。
      众人不敢怠慢,坐在那里搜肠刮肚,殚精竭虑,苦苦思索招安的良策。
      宋江和卢俊义坐在主席台上满怀期待地望着大家。吴用和朱武在大厅里走来走去,维护现场秩序。
      身为天罡班班长,关胜一马当先,大声说道:“从古至今,朝廷都喜欢忠臣,咱们就在额头上刺一个‘忠’字,进京表明心迹,不愁朝廷不接纳!”随即又说最好能找个机会跟皇上桃园结义,不愁做不了大官。
      林冲苦着脸,森然道:“要不我再娶一房美貌娘子,送给高衙内父子,化干戈为玉帛……”
      秦明一向只知猛冲猛打,当下粗声粗气地说:“别的我不会,只有这一身武艺,哥哥去东京跟万岁爷说明,让我打谁就去打谁,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呼延灼想起乃祖开国名将呼延赞当日在自身及妻奴仆役身上遍刺“赤心杀贼”四字,又在诸子耳后另刺“出门忘家为国,临阵忘死为主”等字以作随身之训的光荣传统,扬言也要遍体刺字,以示忠心无贰。
      董平道:“我有两条枪,一条为国保平安,一条为民谋幸福。我愿意去东京开设武馆,传授大宋子民祖传枪法,强身健体,保家卫国!”
      众人见五虎上将打响了头炮,也不甘落后,纷纷上前作美芹之献。
      柴进:广告宣传梁山有传国玉玺,要献给圣上……
      鲁智深:为大宋河山拔树撼山,拔草除虫!
      武松:用拳头为朝廷扫除一切猛兽,保一方平安!
      杨志:将杨家将对朝廷的爱进行到底!
      ……
      萧让:开办学校,亲自编写教材,大力推行应试教育,让所有学生整天只知道做作业,无暇他顾,长大后成为全世界最听话最乖巧的大宋子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裴宣: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做一名护法使者,在东京开设律师事务所,进行普法宣传,教育全国人民知法懂法遵法守法。
      凌振:研究威力巨大的新型火炮,日夜守卫在边疆哨所,保护大宋江山固若金汤,稳如泰山。
      蒋敬:凭手中一把算盘,为朝廷计算GDP,保证增长率每年都达到两位数,在不久的将来跃居世界第一。
      金大坚:朝廷官员每天要批阅文件,加盖印章,我给他们镌刻精美的印章,科级以上要员均可打折,不计成本,最低低至一折。
      马麟:发明最新的铁笛伴奏乐器,免费为大宋官员在会上发言时做伴奏,使其发言更加悦耳动听,让人民心悦诚服,毫无异议。
      李云:到中央台做广告说梁山有金矿,让朝廷派人来开采,我用金子给他们造房子,一座座金碧辉煌……
      宋江见时候不早了,大家都饿着肚子,提议发言尽量简洁些。于是后面的人绞尽脑汁,凑成齐整的发言稿:
      曹正:愿用手中刀,杀尽天下猪。御膳天天换,珍馐万万年。
      张青:日日养花,献给官家。夜夜种菜,涨幅不再。
      白胜:白日上朝,尽忠尽孝。晚上装逼,行侠仗义。
      时迁:当面跳蚤,背后虱子,时过境迁,洗心革面。
      段景住:贩卖马匹,不如顺天为民。走报机密,不如护国为君。
      众人说得天花乱坠,不料两个导师却在一边愁眉不展,不住地摇头叹气。吴用再也听不下去了,恨铁不成钢地说:“净说这些没用的话干什么?你们倒想得美!朝中奸臣当道,怎么可能让你们大显身手?他们才不要能干的人呢,要的是会拍马屁,会走后门拉关系的人!”
      朱武一手按着肚皮,一手扶着面前的椅子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子,有气无力地说:“天真!幼稚!到现在还没有开窍啊!地煞班学生听着,回去把‘拍马’和‘贿赂’两个字条抄写三千遍,明天一早上交!”
      吴用一怔,当即补充道:“天罡班学生把这两个字条抄写五千遍,明天上交,不得有误!”

      话休絮烦,单说宋江绞尽脑汁,连用了数十条计策,一心只想诱使朝廷降旨招安,奈何空手捕风,仍然徒劳无功,反倒忧郁成疾,患了心病。他的左膀右臂吴用和朱武对大家的改造已接近尾声,原先的“□□”变成了一个庞大的爱国组织,比白道还白道,只等圣旨一到,便可进京行使爱国的权利了。只是他们爱国,国家却并不爱他们,招安几乎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梦。为形势所迫,宋江也是病急乱投医,屡次派人进京刺杀高俅、蔡京、童贯、杨戬——也非真的刺杀,只是撩拨一下,蜻蜓点水,倒也惹得童贯、高俅先后率兵前来剿灭,均被活捉上山。也不顾兄弟们饿着肚子,好酒好肉地招待,让他们享尽了从古至今做俘虏从未享受过的优待。另外赠送恁多金银财宝,奈何这两个吃人的嘴不短,拿人的手不软的家伙一回到京师就只顾着贪污受贿,把招安的事儿早忘到爪哇国去了——显然并不是因为记性不好,而是出于一种“深刻的故意”。
      虽然他们忘了梁山,忘了那些挣扎在水深火热中的英雄好汉,却还有一个人始终念念不忘。
      这个人便是燕青,即现在的李燕青李大人。
      原来燕青当初进京后顶着“天下第一扑”的名头投在高俅门下,依头顺尾,曲意逢迎,终于赢得了高太尉的信任。不久又拜他为师,学得一身蹴鞠的本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很快在朝廷举办的蹴鞠大赛中脱颖而出,多次受到宋徽宗的亲切接见。后来宋徽宗的兴趣又转移到了相扑上,燕青更是大显身手,名动京师。见燕青人才出众,百伶百俐,既会蹴鞠,又擅相扑,比自己身边任何一个人都强,宋徽宗便向高俅要燕青在身边服侍。高俅和燕青名为师徒,实则情逾父子,虽然不舍,奈何皇帝有诏,也只好忍痛割爱。于是燕青净身入宫,做了宋徽宗的心腹太监。此后燕青更是如鱼得水,不出半年时间,和宫内所有内侍、宫女、嫔妃以及太后娘娘等人个个融洽熟络,真个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与此同时,在高俅的撮合下,他与蔡京、童贯、杨戬等权臣也是水乳交融。为讨皇帝欢心,他不但协助童贯、杨戬两个阉人大肆搜罗古玩字画,采办花石纲、生辰纲,更与蔡京、高俅等奸人四处搜罗美女,收编道士,寻访乐师,聘用画工,供徽宗驱策,寻欢作乐。当然,作为宋徽宗和李师师之间的桥梁,撮合二人也成了份内之事,扯纤拉烟,左右开弓,也立下了不世之功。很快地青云直上,做了殿前都指挥使,成了宋徽宗身边第一红人。高俅也因此成了选贤举能的伯乐,声震朝野。
      “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燕青虽做了大官,仍有些锦绣心肠,对卢俊义的恩情始终念念不忘,深知他在梁山不得志,一心想把他从水深火热中救出来——别人入朝为官是为了荣华富贵,而他只是为了报答卢俊义的养育之恩,助他脱离苦海。因此,虽然他的人离开了梁山,心却一直没有离开。招安不但是宋江等人的理想,也是他的理想。实际上,从进宫那天起,他就开始为招安梁山群雄做准备了。
      当然,他深知要招安必须经过蔡京、高俅等人的同意。早在高府站稳脚跟之初,他就择机向高俅表明了身份,发誓今生今世效忠于他,与梁山一刀两断。起初高俅暴跳如雷,差点要了他的命,可半年下来,燕青用自己的忠心和孝心赢得了对方的信任——在这个过程中,他脱胎换骨,完全变了一个人。身在朝廷,远离了草莽,他才看清了过去的一切恩怨情仇,从此开始憎恨梁山,憎恨宋江、吴用以及所有诓骗卢俊义上山的人。他们害了卢俊义,也就是害了自己。如果没有他们,自己和卢俊义在大名府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即使朝廷不重用,也不算世界末日,起码还可以跟偶像一起生活,即便在人间,也似身在云端了。
      为此,他与高俅和蔡京进行了多次亲密接触,逐渐达成共识,认定梁山群贼是他们共同的敌人,与其让他们在梁山逍遥自在,不如通过招安诓其入朝,寻机做了他们,一了百了。
      蔡京乃当朝太师,权倾朝野,可以说是大宋王朝实际的统治者。既然已经认识到招安是对付梁山贼寇最有效的办法,便拿定主意,奏明皇上,命李燕青为钦差大臣,赍擎丹诏御酒,以及金牌三十六枚,银牌七十二枚,红锦三十六匹,绿锦七十二匹,前往梁山招安一百单八将。

      望眼欲穿的宋江得知朝廷派李大人前来招安,不禁心花怒放,从病床上一跃而起,只喊得一声“吾皇万岁”,便泪如雨下,挣扎了一会儿才抽噎着说:“呜呜,不枉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今日总算修成了正果!”
      杨志更是泪流满面,一手捂着脸,一手按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里要说的话都随着这股气流扶摇直上,飘到京城去了。
      关胜的脸灿如明霞,映红了半边天。
      林冲牙关紧咬,脸上罩了一层霜。
      秦明笑逐颜开,声如震雷,粗声大气地说:“如果能官复原职,继续做俺的统制,即便是丢了一家大小的性命,也值了!”
      呼延灼不由得按了按腰间的钢鞭,胸膛挺过了一百二十度。
      董平眼睛一亮,欣喜地叫道:“听说京城的美女又白又嫩……”
      黄信眉开眼笑地说:“盼星星,盼月亮,今日总算盼到了,老天有眼啊!”
      宣赞哈哈笑道:“这次招安,如果能做个驸马,摘掉那个郡马头衔就好了。”
      段景住张大了嘴巴,舌头伸得长长的,蠕动了半天,总算发出了声音:“难道我真的就要进城做官了吗?”
      朱武叹道:“招安,招安,实乃梁山开创以来最大的胜利啊!”
      ……
      当下宋江抖擞精神,换上呼保义牌绝版金装,令人扛起“顺天”“护国”两面红旗在前面开道,率领众人大踏步赶下山来。天罡红星突前,地煞黑星殿后,浩浩荡荡,遮天蔽日,离寨三十里伏道迎接天使。在一开阔地带搭起偌大山棚,上面结彩悬花,下面竹箫鼓乐,更有山寨军号伴奏,一起高唱爱国歌曲:
      总想对你表白
      我的心情是多么豪迈
      总想对你倾诉
      我对生活是多么热爱
      勤劳勇敢的中国人
      意气风发走进新时代
      ……

      钦差大臣燕青领着一行人迤逦来到济州,太守张叔夜接着,请到府中设宴款待,晚上送至馆驿内安歇。次日早膳过后,张叔夜亲自陪同燕青向梁山进发。沿路只见彩旗招展,香花灯烛,无数身穿红衣红裤,脸上涂得通红的小喽啰跪在一边。
      不久来到一座结彩山棚前,只见地上黑压压跪了一群人,个个颔首低眉,屏声敛气。山棚正中设有香案,燕青便在案前宣读圣旨,颁发金牌、银牌,把红锦披在天罡星身上,绿锦披在地煞星身上。发到最后还剩下三枚银牌,三匹绿锦。
      随行的黄太监眼睛一瞪,尖着公鸡嗓子喝道:“为何少三人?”
      宋江慌忙解释道:“启禀大人,有三个兄弟下山去了,至今还没有回来。”
      “天使到此,这三个人恁地大胆,不前来迎接,反倒下山去了,是何道理?”
      “大人明鉴,我们这些兄弟在这里盼星星,盼月亮,天天盼望天使前来招安,进京为国效力。只是这三个人并不知道招安一事,如果知道,定然不会贸然下山。”
      “既然不在,为何不去寻找?”
      “下官正在四处寻找,奈何人海茫茫,不知他们去了哪里,还望大人宽限时日,定当找来……”
      “那就快点找来,否则定你欺君之罪!”
      宋江惶恐不已,拜伏在地,战战兢兢地说:“小人素怀忠义,不施暴虐,归顺之心已久,报效之志凛然。就是有一千颗脑袋,也不敢欺君罔上,还望大人明察。”
      “你知道就好。”黄太监嘿嘿一笑。
      燕青见众人都跪在地上,屏声敛气,便说道:“快快请起!”快步走过来当先扶起宋江身边的卢俊义,把圣旨递到他手上。
      卢俊义一怔。
      当燕青宣读圣旨时,众人听他的声音相当耳熟,只是有点儿尖,便有些疑惑,此时站起身一看,发现这李大人果然便是浪子燕青,不禁又惊又喜。宋江站在众人之前,被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冲昏了头脑,失声叫道:“哎呀,原来是燕青兄弟!”
      “谁是你的兄弟?”黄太监斥道,“大胆宋江,你原不过是个文面小吏,戴罪之身,如今得蒙圣恩,赦罪招安,如何一上来便跟钦差大人称兄道弟?”
      宋江急忙解释道:“小人罪该万死,有眼不识泰山,见了李大人心中一喜,便口不择言,还望大人恕罪!”
      燕青正握着卢俊义的手,望着他那宽阔而略带憔悴的面庞,心中一阵酸楚,忽然听见宋江的话,便转头问道:“不知宋头领喜从何来?”
      宋江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李大人怀着菩萨心肠来梁山招安,让兄弟们早日脱离苦海,便是天大的喜事!”
      燕青淡淡地说:“今日奉旨招安,那是皇恩浩荡,不与下官相干。”
      宋江撞了一鼻子的灰,却并不灰心,仍然喜滋滋地说:“大人不远万里而来,舟车劳顿,还请到山寨里歇息,让宋江略尽地主之谊。”说着牵缰执镫,便要扶燕青上马。
      燕青握着卢俊义的手还没有松开,随口问道:“卢员外的马呢?”
      旁边有个小喽啰答应一声,很快牵来一匹高头大马。宋江急忙接过缰绳,把马牵到卢俊义身边,想扶他上去。不料燕青却抢先一步,拉着卢俊义的手送他上马,随即按着自己的马背一跃而上,和卢俊义并辔而行。宋江见状,急忙拉过张叔夜的马,扶他上鞍,自己骑马紧紧跟随。其他人相继上马,尾随而来。

      宋江倾其所有,在山寨里大摆筵席,堂上堂下,皆列位次,恨不能举梁山以为肉,倾水泊以为酒,把整个天地都吃进肚子里。席间让马麟吹笛,乐和唱歌,王定六跳舞,项充表演魔术,孟康和扈三娘走猫步,盛情款待钦差大人。宋江满面春风,带领众兄弟向燕青轮番敬酒。只是燕青量小,除了卢俊义的酒,其他人敬的一概不喝。倒是张叔夜甚是豪爽,来者不拒,酒到杯干。
      宋江见燕青头戴进贤冠,身着紫色锦袍,内穿白色罗质中单,外系罗料大带,并有绯色罗料蔽膝,腰挂锦绶、玉钏,下着白绫袜黑皮履,好不体面,好不威风!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套装,虽然也是金碧辉煌的,却还是相形见绌,不禁暗自神伤。
      杨志、关胜、呼延灼等天罡红星见了燕青更是口水滴答,眼睛肿得一塌糊涂。就连白胜、时迁、段景住等一干不求上进的地煞黑星见了也是垂涎三尺,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燕青,好像他身上还有一层锦袍绶带可以剥下来,让自己穿戴似的。
      李逵望着燕青,也是浮想联翩:奶奶的,这身袍子要是穿在俺身上就好了!若依往日性子,他早已“小乙哥”“ 小乙哥”地叫嚷起来了,此时却只是眼巴巴地盯着他,把酒一杯一杯往嘴里灌,心里更坚定了招安的主意。
      宋江的眼睛虽然肿了,脖子也僵了,眼光却是一刻也没有离开过燕青,好像那也是一具上好的女尸似的,可以挺身而上,一亲芳泽。只是招安大计要着落在他身上,那还是活生生的好——时至今日他才知道只有做官的活人才比死人更胜一筹。
      燕青见众人眼睛红红的,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差点忘了吃菜,便招呼道:“各位请吃点吧。”
      众人急忙端起面前掺着涎水的酒杯,一齐向钦差大人敬酒。
      酒过三巡,燕青望着满桌的山珍海味,意味深长地说:“各位在山上吃得这么好,以后招安了,为朝廷效力,可没有这许多大鱼大肉了。”
      杨志笑道:“只要能为朝廷效力,不管吃什么都是香的。”言下之意似乎是只要能做官,连大便都是香的了。
      “看来山寨里的收入不错啊!”
      “李大人有所不知,现在山寨里没有收入,早已是负资产了。而今兄弟们个个都背着债,吃了上顿没下顿,家里早揭不开锅了。这次为了招待李大人,都是宋大哥拿出自己的私房钱……”
      “兄弟们都背着债,宋头领如何还有私房钱?”
      杨志一怔,嗫嚅道:“这个……这个小人也不甚清楚……”
      宋江背上冷汗直冒,急忙解释道:“小人哪里还有私房钱,都是山寨里往日攒下以备急用的!杨制使不知道有这笔钱,还以为是小人的私房钱呢!”
      “这么说,山寨里还有小金库了。”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还望大人明察。”宋江诚惶诚恐,不敢与燕青的眼睛相接。
      “到底有没有,各位兄弟比下官更清楚!”燕青冷冷地说,“足下做山寨头领,把大家带到这步田地,还有什么话说?”
      宋江心中一凛,突然跪在地上说:“小人惭愧,都是小人失职,罪该万死,还望大人念在当初结义的份上,指点一条明路,让兄弟们度过难关。”
      燕青道:“招安便是明路,何须指点?下官出自梁山,这点人所共知。俗话道:饮水不忘挖井人。说的是做人不能忘本。咱们梁山这口井是在晁天王手中挖成的,因此这次来梁山,下官还有一个心愿,就是想到晁天王坟前祭奠一下。”
      宋江谏道:“大人长途跋涉,鞍马劳顿,还是先休息几日,等贵体康复后再去吧。”
      燕青道:“祭奠是大事,岂可拖延,明天一早就去吧。”
      “既然如此,一切全凭大人做主。”宋江无奈,只好答应。
      宴罢已是深夜,众人尽醉而散,各自回房歇息。燕青提出要去卢俊义府上,让黄太监等一干人自去山寨客房里安歇。而张叔夜则被宋江邀到院中叙话,“杏花疏影里,吹笛到天明”,不知说了些什么。

      重返天罡庄园2号别墅,燕青百感交集。卢俊义见燕青变化如此之大,也是感慨万千。房子里没有别人,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泪止不住扑簌簌地滚下来。
      见燕青腮下胡须全无,卢俊义心明如镜,颤声道:“大人何苦如此,教卢某于心何忍!”
      燕青突然跪在地上,泣不成声:“主人,小乙……”
      卢俊义大惊,急忙跪下还礼,扶起燕青道:“如今你贵为钦差大臣,卢某一芥草民,万万不可再用旧时称呼,如此折杀小人了!”
      燕青斩钉截铁地说:“不管怎样,你永远都是小乙的主人!小乙生是你的奴仆,死也是你卢家的鬼!”
      卢俊义一向坚强,当初在牢中受尽凌辱,眼睛也不眨一下,而今见燕青为了拯救自己脱离苦海竟然净身入宫,又不远万里来到梁山招安,这一份情义着实比天还高,比海还深……一时之间整个人都懵了,虎目中热泪滚滚,滔滔而下。过了好久才省过神,一把握住燕青的手说:“兄弟,什么都不要说了,哥哥心里明白,今日一见你来到梁山,什么都明白了!”
      “只要哥哥明白就好,小乙有哪里做得不对,还望哥哥见谅!”
      “好了,别说了,谁叫咱们是兄弟呢!”
      临睡前,燕青又要像往日那样伺候卢俊义洗脚。卢俊义哪里肯受,只是推让不过,无奈只得仗着力大拦住了燕青,各自洗漱后歇下。
      这一夜,两个人眼里都噙着泪,“枕簟微凉,展转浑无寐”,竟是谁也没有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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