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情天下·紫狐魅》暗夜女巫

18、百转千回

　　傍晚时分，天才渐渐放晴。掠云塔顶积了厚厚一层雪，映着天色，隐隐浮动蓝光。
　　轻云就在头顶伸手可及之处，缥缈掠过。
　　紫矅立在高处，看着这皑皑雪色中的岛屿，依稀间，处处亭台如宇，座座楼阁似画。
　　身后清风微动，他转过身，见吟落已经立在那里，一身鲜红如火的衣裙，与雪光云影相衬，愈发显得眉清目丽，姿容无双。
　　“骚狐狸，不是一直想看看我家是么样子的么，走吧，我带你去瞧瞧。”她展颜而笑，衣带漫舞轻飞。
　　“呵呵，好啊～”他也笑了起来，声音说不出的动听，尾音带着一点轻颤的余韵，让人的心跟着不由自主地一颤。

　　雪后初晴，景色极好。溪水并未冻住，顺着山势缓缓流淌。
　　他们沿着溪水一路往下走。
　　紫矅的双眸被冰雪映照得格外明亮，长长的头发倾泻了满背，在雪地上蜿蜒成一个好看的弧，泛着深潋的紫色，在阳光底下散发着一圈朦胧的晕光。
　　吟落信手指点：“瞧，那形如莲花的小楼是我娘的醉歌楼。平时她最喜欢在那里焚香弹琴。”
　　“难怪……”难怪她可以用歌声提点引导他的修为突破自身极限。
　　修习之人每到一定极限后，必会进入一种举步维艰的地步，也就是遇到了“障”；因为极难突破，有些人甚至毕生再无法精进。他自己也在这障前苦苦徘徊了很久未有所提高，而她却恰到好处点醒了他，让他的修为发生了质的飞跃。
　　她总能给他惊喜。
　　他转过头看着她，目带感激。
　　“嘻嘻，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吟落笑起来，眼睛弯成两枚新月，“你呀，就在心里好好感谢我娘亲吧！”
　　紫矅目光微动，终是什么都没说，心底却滑过一道浅浅的暖流。

　　“这两道长廊，一左一右，连接着那两幢高楼，形似苍翼，很气派。”走了一段路，眼前出现了的景色让紫矅忍不住赞叹。
　　“不错吧？那是我翼爹爹和羽爹爹的住处。左面那栋叫梳羽，右面的叫举翼。”
　　“那座色泽很特殊的呢？”
　　“银色那个？那是深水阁，我家藏书和议事的地方。”吟落瞟他一眼，狡黠笑道：“骚狐狸，我劝你还是别打藏书的主意，那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儿。看到阁楼周围的山水花木没有？虽然一点都不起眼，可是只要踏错一步，你就永远都出不来了。”
　　“有那么厉害？”被看穿心思之后，紫矅不以为然地动了动眉。
　　“嘻，上次有个大罗金仙来串门，也说过这样的话。可惜，自信满满地走进去，却三天三夜都没出来，最后还是我娘亲自去把他领回来的。出来的时候，衣衫褴褛，满面血污，原是他不小心踩到了‘天罡’，经历了杀戮幻影，九死一生。要不是我娘去得及时，恐怕他要在那里面活活累死。那仙人，从此再都不敢对离爹爹的五行八卦生一分轻视之心。”吟落用手指逗弄着自己的一缕发丝，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你要是不信邪，也可以去试试。不过，你可别指望我会接你出阵哦。”
　　“谁要你接应！”话虽如此，紫矅却走了开去。他可不想为了试这方阵白白浪费精力。
　　“狡猾。”吟落笑笑跟了上去。

　　“你看那边形若小舟的楼阁，是青竹爹爹的住处，江渡。”又行了一小段路，吟落指着一处说：“这一栋像不像青山？这是言爹爹的千野阁。哦，还有远处那两幢，一个叫流云，一个叫沉珠，是离爹爹和如花爹爹的。”
　　“这边这边，小亭斋，我们全家人在这儿一起吃饭。日里大家虽然个有个的事要忙，可晚饭还是要一起吃的。”想起那些温馨时光，吟落的唇角漾起一个温柔的笑容，又指了指稍远处被山势遮挡的只见飞檐一角的地方说：“还有那边，远归殿，是会客的地方。”
　　因为这处处熟悉而又温暖的地方，吟落介绍得神采飞舞。紫矅不说话，只微笑地听她讲，这个被她称作为“家”的地方。
　　他自己有许多住处，热闹的，幽静的，富丽堂皇的，清雅朴素的，千变万化，可在他眼中，却没有一处，能让他有像她对这临界岛这般的眷恋和热爱。
　　他也熟识许多人，尤其是美丽的女子，环肥燕瘦，不胜枚举，可没有哪一个像她一样，能让他拿不起也放不下。
　　每次这样看着她，他的心思就开始打结。一结一结，直到数不清也理不清。

　　×××

　　他们绕着山路，向另一个方向走去，不过多久，前方景色又大不相同。
　　平整的地势几乎一眼望不到头，明明是寒冬冰雪，树木却皆青青翠翠，花朵红红紫紫，在白雪下清香阵阵，仿佛丝毫不受严寒的影响，昭示着蓬勃的生命力。草地上空，弥漫着淡淡雾气，在阳光照耀下散发出梦幻般七彩的色泽。而三幢精巧玲珑的房舍仿佛空中楼阁，在这如梦的迷雾中成三角形遥相呼应。
　　“左面乳白色的是洁香舍，青竹爹爹在那里提炼毒药和仙丹；上方淡蓝色那栋是净尘轩，如花爹爹喜欢在那里培育和侍弄各种奇花异草奇珍异兽；右面是言爹爹煅铸各种武器和防御装备的地方，叫琅光室，算是我家的兵器库……”吟落看他一眼，问：“想去看看吗？”
　　他微笑着点点头算做回答。
　　吟落从怀中掏出一颗金黄色的小小丹丸递给他道：“把这个压于舌下，跟紧我，踩对方位，千万别碰那些花儿。”
　　于是她带着他，从细密的花丛中轻巧踏过，谙熟和习惯，仿佛漫步于云端。

　　他们先来到兵器室。
　　从外面看，琅光室不过是一间小小的房舍，可走进来才发现，里面的空间大得吓人。宽阔的大厅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墙壁用上好的白玉砌成，每隔几步便嵌有一颗斗大的明珠，柔和明亮的光线使周围没有一丝阴影。
　　墙上、桌案、格柜上挂满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武器，弓、剑、刀、戟、锤……光华璀璨，瑟瑟生寒，一眼便知都是精品，且无一复重。
　　吟落边走边说：“这大厅是武器，中厅是护甲及盾，再往里头走，就是各种法器了，最里面，是锻造室，爹爹不喜人打扰，所以平时连我都很少进去。”
　　紫矅点点头，随手抄起一柄剑来，轻轻一抖，那晶莹蕴华的光芒便四散开来，隐隐还有龙吟声起。果然是好剑！
　　“这里的东西，你若是喜欢，拿去就是了。”
　　紫矅摇头道：“这些我不需要。”
　　“咦，狐狸，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矜持客气起来了？”吟落眼睛瞪得溜圆。
　　他轻哼一声：“虽然这些东西样样金贵，不过，想拿它们打发我，哪儿那么容易？我需要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吟落脸色变了变，叹气道：“骚狐狸，我再次肯定，遇见你，是我今生不幸的开始！”
　　是么？那我们这算不算是孽缘？他在心里说道。

　　“在这儿等着。”她兀自叹着气，径直朝内室走了去。
　　隐隐听到翻箱倒柜，有什么落地，声音被地毯吸得干干净净。
　　一会儿，她出来，走到他面前摊开手掌，“麝钦的御风术已达高阶水平，冥想力和摄魂光也非常厉害，这个你到时候带着，可以增加抗性，减少风系法术带来的伤害。”
　　那是一枚样式简单而古朴的戒指，没有繁丽的花纹，亦没有绚丽的宝石，七根淡淡的绞丝银线打造成一个环，在戒面处咬合，仿如两弯新月相扣，最终融成圆月朗日。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耐心等待，仿佛知道她还没有把话讲完似的。
　　她又掏出一样东西，“这是噬光玄丝做成的丝巾，用这个蒙上眼睛，他的摄魂光就奈何不得你。戒指上的绞丝银线还会跟你的多情弦产生共鸣，使琴音的杀伤力大幅度提升。”终于讲到了重点。
　　紫矅笑起来，伸出兰花般美丽的手，接过丝巾和戒指：“果然是好宝贝。”
　　“喂，骚狐狸，你起码也该说声谢吧！”
　　他漂亮的眉毛动了动，仿佛在说：坑你的东西，什么时候要说谢谢了！
　　吟落无奈地翻个白眼，道：“唉，算我倒霉！不过，骚狐狸，你要是这样都还夺不了那妖王宝座，回来别说我认识你，早点准备好豆腐块把自己撞死算了！”

　　若说琅光室内华彩非凡的话，那洁香舍内的布置则叫典雅古色，素幔白帏，悬画墨染，不见半点绚丽奢华。
　　舍内一式的竹制桌椅壁柜，素雅干净，带着股淡淡的清香。
　　一排排大大小小的瓶罐摆放整齐，红、白、玄三个丹炉静静地停在房舍中央，纤尘不染。
　　“你家爹娘走后，这里还有人来打扫么？”
　　吟落了解他要问什么，笑道：“青竹爹爹在房舍四周布施了避尘丹，一年四季无论天气如何变化，这里都会保持清洁净爽，决不会有丝毫污浊侵染。”
　　“倒是想得周全。”
　　“那是自然。青竹爹爹可是最最细心的一个人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走到房舍角落处一个不起眼的竹编小篮子前，在里面翻腾了一阵，忽然举起一个乳白色的小瓶子道：“啊，在这里！”
　　“什么？”
　　“七莲丹。这东西服用后可补充体内真气，在最后关头可是保命佳药，不过已经所剩不多了。送你一颗，骚狐狸。”
　　紫矅眼角斜飞，微微一笑，浪荡妖媚的模样浮了上来，双唇几乎贴上了她的耳朵，温热的气息带出酥柔入骨的声音：“这么心疼我，你还怕我会死么？”
　　吟落只觉鸡皮疙瘩顺着耳朵迅速蔓延，强忍着快要抽筋的表情，一本正经道：“我怕——”顿了一顿又补充：“怕你会输！”
　　“哼，对我如此没信心么？”他站直了身子翻个白眼给她。
　　她吐吐舌头道：“信心自然是有，可万全的准备也是必须的。妖王大赛对你我来说，都只能胜不能败，至关重要，当然要更加设想的周全些！”

　　出了洁香舍，紫矅回头望望，唇角浮出一个饶有兴趣的笑，“丫头，你家的爹爹们倒个个能干。”
　　“那是自然！”吟落一扬头，脸上绽出自豪的笑意。
　　“不过，你家的家庭结构……”他摸了摸鼻梁，低低笑道：“也是特殊。”
　　吟落抿着嘴，“很特殊么？呵！”她啪地折了一枝梅在手，嗅了嗅，唇角露出一丝奇怪的笑容：“这个世界上，本就有很多事，看起来仿佛不可思议，可若仔细去想一想，就会发觉那其中必定有一些道理。我娘是个奇女子，爹爹们爱她宠她呵护她，她也深爱着每个人。他们一起奋斗，一起享受生活，鲜衣怒马，快意恩仇，同甘共苦，生死与共；他们活得比别人精彩也比别人快乐！他们的情感又岂能用俗世的眼光去评价和衡量？！更况且，这世上既然有一夫多妻，凭什么就不可以有一妻多夫呢？”
　　闻得此言，紫矅眯起了眼睛。她的话让他震撼不已。
　　随手接住一瓣飘荡的梅花，他歪着头想了很久，而后唇际露出一丝浅笑。

　　这一刻，这笑容，不似以往的虚伪、算计和嘲讽，而是澄澈、坦然和情意绵绵：“你说的对，这世上最奇妙最复杂莫过于感情了，而且每个人对待自己的情感也都不尽相同，我不该妄自评价他人的感情。”
　　手腕轻轻一扬，梅花随风飘落，“我跟他们也都不同，天地虽广万物虽多，我却只想拥有一个喜欢的并且也只喜欢我一个的人，她的眼中只有我，我的眼中只有她。”
　　他深深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朝朝暮暮，同心携手，不离不弃，恩爱到老。”
　　吟落一震，抬头，瞪大眼睛，如看怪物似的看他。
　　眼前的紫矅，让她愕然，完全不似熟识了那么久的骚包狐狸。那深紫色的眸子，此刻清亮而沉静，却又饱含着深幽的光，似从她的眼看到她的心底。
　　他忽然心生好奇，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心中一句话呼之欲出。

　　“丫头，”他终是忍不住，装作不太在意地问道：“你可愿做我那一心人？”
　　“啊？”
　　出现幻听了？还是因为他的声音太过轻淡低柔，以至于她没听清楚。
　　“你可愿做我那一心人？”他盯紧她。
　　“……”张大嘴，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眼前似乎划过一道闪电！
　　暮鼓晨钟，惊雷响彻！
　　全身麻木，不能动弹，思维严重脱节……
　　晴空霹雷了，世界混乱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天不下雨下美男了，地不长草长元宝了……
　　吟落……彻底失态了。

　　心跳得飞快，双耳阵阵嗡鸣，吟落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因为惊吓还是……喜悦？
　　“丫头？”他弯下腰，俯在还处于震惊中的吟落耳畔，低低唤了一声。
　　她无视他，仍旧魂游天外。
　　他双眉微颦，缠了一丝她的发在手指上，轻轻一扯。
　　“啊……疼！”她终于回神，
　　他不作声，只用一双勾魂夺魄的眼睛看着她，看得她双腿发软。
　　她深深呼吸。
　　再深呼吸。
　　强压如鼓心跳，总算找回句话来：“你、舍得下那满园的春色了？”
　　他心中一窒，却随即媚眼一飞，临风含笑：“舍得舍得，不舍怎会有得？”最后几个字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廓说的。
　　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麻麻的，痒痒的，她觉得自己的脸好像快烧起来了。
　　再这样下去，连身体整个儿也得焚烧起来不可。
　　她慌忙推开他，挑眉夸张地大笑道：“哈哈，骚狐狸，你还是先擦干净了屁股再来说这些吧！”
　　说完迅速转身，飞也似的跑开去！

　　天不怕地不怕大胆任性率直妄为的莫吟落，此刻竟然以一种落荒而逃的姿态飞速离去！
　　那一瞬间，他捕捉到她洁净无暇的脸上泛起两抹如桃花般的红晕。

　　这丫头，枉是聪明绝顶，却连自己心底最真实的心意都不敢去触碰么？
　　唉，看来，等她审视清楚自己的心，还需要些时日呢！
　　他这样想着，轻轻一笑，看着那如火的衣裙和如云的乌发在她背后散开，流光溢彩，仿如一只自由而耀眼的蝴蝶，一个不小心就要乘风而去，于是脚下不由加快了步子，急急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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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接得不是很满意，先贴上来，回头等想好了再改～
TO宅女：落落唱的那歌是俺自己瞎拼凑的东东（其实，整篇文章大约也就是以这个为基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