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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杂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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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杂兵
罗法人万万没有想到,教皇厅厚重的帷幕下藏着这么一个杂兵,出言不逊,张口就骂,而白羊座穆先生一言不发,漂亮的眼睛注视猩红色天鹅绒地毯,仿佛没有听见。他不喝止就等于认同,使者咬牙切齿。被穆抢白两句也就算了,人家是黄金圣斗士,服侍女神,这人一介杂兵,算什么玩意,也敢猖狂。“你!”衣着清凉的使者指着加隆的头盔,拿大眼珠子瞪他。撒加治理圣域的时代,罗法人为了自保,不被柬埔寨驱逐,确曾进贡好几次,算不得奴颜卑膝也是低声下气。加隆抱臂而立,有恃无恐。神都骗的男人,哪把这些猴子放在眼里。直至穆先生发话,才暂时解除了他们之间的对峙。
“好了,你们的诉求我已知道。柬埔寨的圣斗士修行地一事不难解决,地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们住得不舒服,缅甸、老挝、越南、孟加拉,看中哪里随便挑。女神仁慈,愿意提供帮助,替你们向这几个国家的政府申请避难,不过结果就不好说了。”穆也许不会承认,加隆站在身边给了他莫名的踏实感,促使他做出这个强硬的决断。他当然不是怕这群东南亚人,可是碍于身份,不能一掌拍死他们。当今圣域,黄金圣斗士没几个,白银更少,没有一个人比身边这位更强大,更可靠。
“什么?避难?穆大人,你在开玩笑。”
“不,你好像不太了解。我这个人,从来不开玩笑。”
大厅里悄然无声,寂静中暗潮汹涌。加隆一只手挪到穆面前,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夸他说得好。穆若无其事地握住两根夸张的指头按回去,表示见好就收。
“罗伽!”使者高声呼唤,一个身材最魁梧的武士走上前去,昂首挺胸。
“穆大人,罗法人少,不比圣域,但我们有勇士,比你的圣斗士强。”
有备而来呀。穆没有打断他。好戏既然开幕,就让它继续,演个淋漓尽致。
“罗伽是我们的勇士,这里的圣斗士恐怕没人是他的对手。如此,圣域还是早早退出柬埔寨吧,没必要霸占我们的地方又干预我们的内政。”使者大肆挑衅,口口声声指明是“这里”的人。穆不能纡尊降贵,又不可召唤属下,这样看来,这位罗法的勇士是打算挑战杂兵了。
“真有出息!”
穆踢了加隆一脚,提醒他说话小心。
罗伽狂吼一声,震碎了衣服,光头上青筋暴起,小宇宙的余波冲上穆坐的位置,掀起他的一缕秀发。这人倒也不全是吹的,能打伤那么多训练生,大概有一般青铜的实力吧。穆估摸着,这么一个不难收拾,可是对方耍赖,先声夺人,指明了只打杂兵,一定要把闹剧演下去,即使对他们建国的目的毫无帮助。他正犹豫着,一道影子从身边闪出,又在瞬息之间归于原位。罗法使者跪倒在地,捂着嘴,指缝间鲜血迸流。他们的勇士,头嵌进天花板,碎石渣扑簌簌地掉落,两条粗腿摇摇晃晃,像块风干的腌肉。其余的罗法人惊慌失措,杂兵们默不作声保持着笔直的站姿。只有穆一个人看清楚了,五十记耳光扇在使者嘴上,加隆怕他被打死,没太用力,同时一脚踢中罗伽的□□,让对方整个人飞上房顶,整个过程不到一秒,这就是加隆的效率。揍完此二人,他退回穆身边,顺手捋起那一缕淡紫色的乱发挽在耳后。
“看我做什么?你们自己说的,愿赌服输。他?他是我的护卫,一个杂兵。”
罗法人兴师动众地来,虎头蛇尾地去。下面的人抬起两个意识不清的头领,送往雅典市的医院抢救。什么建国,驱逐圣斗士,扬名立威之类的,统统成了泡影。穆怕加隆的身份暴露,吩咐目击者淡化此事,可他这位亲信的杂兵太过夺目,以至于教皇厅卧虎藏龙,杂兵一拳打飞罗伽的趣闻在圣域广为流传。
事后,该杂兵一路跟随甩也甩不掉,穆赶他回寝殿,却遭遇重重阻碍。加隆伤势好了个七七八八,再也不服管束,闹将起来,果然比恐怖分子难对付。打吧,圣域里不方便,说他又说不过。办公时间两人吵了起来,在桌子下面掰手腕,扭来扭去。穆擅长念力,体术差一些,到后来两只手都被缴了械,只能用谴责的目光盯着他。
“穆大人,我留下来帮你不成吗?”
“你已经帮得够多了。”
“没良心啊!那帮东南亚猴子怼你是谁收拾的,怎么翻脸不认账?”
“我可没叫你来。这样的事情天天有,你不过撞上一次而已。”
“哟,这么说起来,高处不胜寒。你身居高位权倾圣域,也有不称心的时候。”
穆愣住了:“是啊……这世界上,没人能够事事如意……”确切地说,他不长的二十岁的生命里,一件如意的事也没有。他忽然想到了撒加,此人治理圣域,以他的霸道,罗法之流不敢造次。那些人匍匐在地,连抬眼正视冰冷的面具和三重冠上展翅盘龙的胆子都没有。所以,撒加,你如愿了,如愿以偿当上了教皇,却也没能事事如意。
“你在想什么,穆大人?”
“加隆,这里没有别人,用敬称我很不习惯。”有了这个厉害的侍卫,其他杂兵自然退居门外没有传唤不敢入内。人家有那个实力,穆先生亲近也好器重也罢,谁敢说个“不”字?加隆闷了好一阵子皮都快躺皱了,比起荒凉的墓地,还是教皇厅好玩。
“嘿嘿,装模作样……对了,刚才你怎么不坐正中间?我哥死了,你坐上去也没关系。”
“我不是教皇,名不正言不顺,况且我也不想当教皇。”
“是吗?说起来,你是不太像教皇,逼格不够,那忸忸怩怩的模样倒像是教皇的情人。”穆无法回应这个低俗的话题,对加隆侧目而视。而那一个,巴不得惹恼他,只怕对方不接招。“被我说中了吧,你是撒加的情人!”
“很遗憾,你猜错了,我和撒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不可能!不过你是大人,说不是就不是吧,你开心就好,这里的密函记得锁好哦。”加隆一屁股坐到办公桌上,把抽屉拍得啪啪响。里面满满的信函、文件,被他拍得摇来摇去。显然,穆不在的时候他看过,还看了很久。
“这说明不了什么。”
撒加的信函、文件,提到穆的部分大多隐去了他圣斗士的身份。“调查射手座圣衣的下落,派人监视童虎……”“穆先生在嘉米尔隐居,修圣衣,十三年来与所有人断绝了往来……”最明显的是不久前一份战报——“白羊座穆先生回到圣域,就在第一宫,和敌人的关系非比寻常”,这份报告,教皇大人束之高阁,连批示都没有。
“你们俩没一腿,他会这么护着你连命都丢了?像个白痴!”被加隆翻过的抽屉惨不忍睹,穆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只顾埋头整理,这种态度令加隆十分不满。他以为穆会破口大骂,或者竭力申辩,结果对方只是一张张一页页把凌乱的纸张开展平,重新铺好,等到四个角不起褶子了,再整整齐齐地叠放回原处。
“加隆我很抱歉……我……”穆抬起头来,不见了那人的踪影。他的杂兵来去如风心思成谜,但有一点穆可以肯定,加隆想要的不是道歉,尽管他不是凶手。
他忽然想起数年前唯一一次,撒加造访嘉米尔,请他修理圣衣。那时的自己,态度、语气,和这时的加隆如出一辙。撒加的喉咙动了好几次,他跋山涉水地来,却只能承受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穆的眉间眼角写着大大的“我不想理你,不想听道歉,哪来的哪去吧”。撒加话到嘴边,好几次欲言又止哽回胸口,如此反复。
“那么请帮我看看这套圣衣吧。”
“教皇大人多虑了,它好着呢,比你的健康状况还好。”
“你心神不定,再看看好吗?”记忆中,撒加抓住穆他的手,执意让他再一次检查双子座圣衣。穆给他拽着挣脱不得,只能坐回地上,用嘉米尔人独特的目光,打量每一个细小的晶格。好好的圣衣,多少年没用过了,头发丝那么大的裂纹都没有,这不是耍我吗?他不至于那么无聊吧。穆定了定神继续往上看。善良的那张面孔,眼角处渗着泪滴。他吃了一惊,圣衣在哭,怎么可能?史昂没有教过,书上也没有记载。修复士迷惑的大眼睛望向圣衣的主人,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张愁眉不展轮廓分明的脸变得柔和,还忽然凑了上来,碰着了他的嘴唇,和小说扉页上两个主人公姿势相同。穆满头问号:撒加想干什么?教皇做得不愉快,来找自己聊小说?嘴对嘴的感觉有些难为情,但还不至于厌恶。他看到眼前的男子,头发变了,蔚蓝天空的颜色逐渐加深,为首的一缕深得如同午夜。他的肩膀在抖,抖个不停,手掌滴出鲜血。
“撒加你怎么了?你没事吧?”那是穆最摸不着头脑的一天,撒加落荒而逃,亲了个嘴而已,跑得比兔子还快,圣衣丢在那儿都顾不得拿。从此以后,这个人,他的一切,完全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在穆面前,直到引咎自尽。“正面微笑、背面哭泣的是你;毛茸茸的绵羊是我;面具代表史昂老师,他是圣域的教皇。”穆再一次从教皇厅陈列柜中取下自己当年的涂鸦之作。虽然年代久远,但它保存如初。透过均匀凝结的银星砂,他恍惚看到双子座圣衣的眼泪,撒加的眼泪,撒加坐在空旷的教皇厅,被无边的寂寞侵蚀。拨弄这些旧物,他终于能够体会撒加的心情。他想解释,想道歉,想弥补过错,挽回消逝的情谊,可这一切终究是徒劳。穆明白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只在曾经生活过的地方留下淡淡的落寞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