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祭坛（隆穆、撒穆）》囧晨昏

2、第 2 章 使者

　　2．使者

　　天亮之前，穆以手支颐靠在加隆身上做了一个梦，断断续续梦到小时候的事。那时他刚到圣域，跟随史昂修行。撒加和艾俄洛斯年纪较长，经常出入教皇厅处理事务，所以穆总能碰上。两个前辈都是圣域的佼佼者，艾俄洛斯严于律己又不失温柔随和，对其他小孩子和弟弟一样；撒加不同，雷厉风行，私下不少追随者。史昂更欣赏后者，视为左膀右臂，任务多交给他做。穆与之接触多了，自然亲近起来。别人都怕撒加，他不怕，甚至还把敲坏了的圣衣碎片磨成小塑像送给他。
　　“正面微笑、背面哭泣的是你；毛茸茸的绵羊是我；面具代表史昂老师，他是圣域的教皇。”
　　撒加受人追捧，有数不清的赠礼，更不用提他掌握了大权之后，但只有这小小的手工制品，一直陈放在教皇厅玻璃柜最显眼的位置，数十年一日擦拭如新。穆不是心血来潮做的礼物。史昂是个严师，严厉到什么程度？古人有句家训，大意是“子弟五岁亲如仇”。通俗的说法就是，孩子大了就要往死里管教，磨砺他的品质。跟随史昂，穆比任何一个小黄金都要辛苦，经常出现在教皇厅后面的回廊，背书或是头顶水桶背书。撒加办事来来往往，每次出门他都站在那里。天黑了，孤零零的小身影还立在寒风中完成老师布置的功课。撒加有时怀疑，史昂是老年痴呆或是政务繁忙把徒弟给忘了，他作为助手，少不得要前去关心一下。
　　“你饿了吗？要不要我向教皇大人禀报？”
　　穆摇摇头：“请双子座大人什么都不要说，师父会生气的。”
　　“他太忙了，提醒一下，有什么好生气的？”
　　“感谢您的关心，教皇至高无上，是这个圣域最英明的人物。”
　　初听这话，撒加愣了半拍。这小孩礼貌、妥帖，态度挑不出毛病。可字里行间蕴涵的深意，竟比他考虑的更为周到——教皇若是昏聩，提醒他无异于踩火药桶；如若不是，谁敢在老爷子面前逞能干、自作聪明？
　　“噢……我记起了，你是教皇大人故乡来的。不用叫我双子座大人，叫名字就好。”
　　穆礼貌性地微笑。那是撒加第一次瞧见他笑，却难掩小脸蛋上的疲惫之态。后来的十几年里，他极少见到这个人，更别说见到他开心的样子，而那时的撒加，瞧了瞧四周，确定无人，把怀中一块面包塞到穆手里。“嘘……刚出炉的，快吃掉，小心被史昂看到。今天是奶油味。”
　　穆冲撒加眨了眨眼，模样有些顽皮，他当着自己的面喊老师的名讳，可见没把自己当外人。小脑袋里浮现出这样的场景：好学生正儿八经地迈着矫健的步伐，路过炊烟袅袅的厨房，顺手那么一摸，将热乎乎的点心揣入怀中，杂兵路过，却故作不见。
　　“他们没有抓你？”
　　撒加撕下一块堵住穆的嘴巴，不容他拒绝。“我管厨房，谁有意见？吃吧，看你还要站一会补充点能量。”他抖一抖披风潇洒离去，留下满嘴甜味一脸迷惘的小穆。小孩哪里知道撒加马上要去执行一项任务，来不及吃饭，那块面包是他的口粮。不过这并不妨碍穆感激这个哥哥，人们赞他为神的化身，而不知他还有离经叛道，爱开玩笑，偷拿甜点的一面。
　　熟稔之后，穆经常在图书馆见到撒加，每次他都抱着一大堆高过头顶的历史、宗教类文献。小朋友清楚，大哥哥在最下层夹带了小说——《呼啸山庄》《威尼斯商人》之类史昂不让看的，他骨子里是个浪漫的男人。
　　穆开始练习修圣衣了，这样一来，他反而轻松下来，不用总是被禁足。他问撒加：“艾俄洛斯有弟弟，你有弟弟吗？”撒加偏着头，顾左右而言他：“你修的这是什么星座？好像是白银，明晃晃的。”
　　“祭坛，它是祭坛座白银圣衣。上届圣战中毁损严重，用了很长时间才修复。师父从嘉米尔取来叫我打磨，想必快要派上用场了吧。”
　　“噢？”
　　“撒加不知道祭坛吗？就是占星山上祭神的用具。据说这个星座是教皇的影武者，老师两百多岁高龄，用不上，可能要选拔新教皇了吧。谁做教皇，他的兄弟极大可能得到这件圣衣成为辅佐，甚至很可能在教皇死后继承他的遗志。”
　　“选拔教皇”四个字戳中了撒加的心窝，凝视着台面状的圣衣，他暗自思忖：艾欧里亚已经是狮子座，加隆还没有身份，这祭坛座莫非是……唉，现在下结论未免太早……
　　“可惜呀！”孩子清脆的童音打破了他的沉思，“撒加哥哥没有兄弟，祭坛座会给谁呢？这些不过是传说，教皇他老人家这么做必有万全的安排，不须咱们操心。”
　　撒加笑了笑，略显尴尬。什么时候起，他开始重视童言了？穆的话他一字不忘，放在心里反复咀嚼。结交这么年幼的朋友，因为他接近史昂？还是聪明审慎，替自己分忧？或者还有别的意思……
　　穆嫌路远，总是去双子宫撒加那里蹭书看，事实上，图书馆挨着教皇厅，离他的居所更近。他说撒加品位可靠，挑过一遍替自己省去不少时间，所以他大费周章穿过大半个圣域，躲在撒加那里看漫画。是的，撒加有一些不属于图书馆的私人收藏，比史料文献这类书更具吸引力。不过，也就是穆了，其他人不会跟撒加以这种似亲非亲亦弟亦友的身份混在一起。穆记得，那时他们相处得很愉快，隔着八岁的年龄差谈天说地，聊时事，聊诗歌，还有史昂的教育经。有几次，他在双子宫睡着了，是撒加抱他回去的。
　　“咳咳，穆哟，你怎么又偷懒啦？这道补得不好，手艺马马虎虎，要更加努力地练习，戒骄戒躁。”他学起来还真是那个腔调，穆忍俊不禁。撒加心里对史昂推崇备至，一言一行皆以老教皇为楷模，这一点穆感受至深。上届圣战幸存的斗士，穆的老师，是圣域每一个人崇敬的偶像，对撒加尤其重要。因为他追求完美，什么都要最好的，而他有那样的实力，天资卓越，又比别人用心。
　　浅睡中，穆睫毛颤动，怀中的男子鼻息沉沉令他感到安心。过去的旧时光，仿佛还在，轻轻搂着，垂首就能看到。迷糊间，他梦到回廊上的藤花，春天到来，一片茂密的紫色，带着深蓝，浓如冷焰繁华似锦。撒加累了，出任务的间隙躺在花架下小憩，脸上扣了本书。那本书是穆从撒加手上取下来然后扣上去的。当初他只是觉得好玩，后来大一些了回想扉页上的图画，是两个人的剪影，原来撒加也看言情小说……想起来居然有点好笑，那个一本正经的人也有春心萌动的少年时代。为什么会有后来的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笑脸仅存一刹，眼眶充满了泪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罗法使者向圣域的穆先生问好。”
　　穆坐在教皇厅中央，宝座旁边一些的位置。他没戴面具，因为不需要，冷峻的眼神不怒自威，平静的面孔上找不出七情六欲出没的痕迹。事实上，前一晚他差点哭出来。加隆终于肯乖乖待在寝殿看书，穆做了那个梦，想起撒加，于是把他过去的藏书翻了出来。书太多，穆象征性地取了一部分拿给加隆解闷，只希望他不再惹是生非。之后是无休无止的日常琐事，譬如现在这件。
　　“你好，亲爱的朋友，欢迎来到圣域。上一次贵使者出现在这里时，我还是个学生，在教皇身边，算起来十几年了吧？我记得罗法人客居柬埔寨，与当地居民相安无事，人口一年高过一年……”
　　“穆大人，那只是表象。我们是客他们是主，连国籍都不曾有过，谈何相安无事？过去教皇大人做主，我们也不说什么。噢，恕我无礼，听说最近圣域发生了很多事情，敢问给我们保证的那一位是教皇呢还是伪教皇？”
　　使者的语气咄咄逼人。类似的情况从穆接手圣域之日开始屡见不鲜，无非是一些小人，听闻圣域动荡，想浑水摸鱼捞点好处。遇上这种，穆首先笑一笑。微笑很好，笑容是武器也是防具，让人摸不清你在想什么。“遥远东方的朋友费心了，你们有那么多烦恼，客居他乡，还要替远在希腊的教皇大人担忧，其心可嘉。我们侍奉女神，战争女神雅典娜是圣域唯一的主人。她现今就在这里，你们可以获得前所未有的庇护。”
　　“庇护”两个字穆说得极缓，字正腔圆，清晰地表达了立场。
　　“穆大人，既然女神回来了，我也不绕弯子，跟您直说吧。罗法人有自己的宗族和信仰。当地人孤立我们，排挤我们，在世界各处造谣诽谤。被放逐和陷害的滋味，穆大人应该深有体会。我们要独立，要建国，以维护自己的主权。这个要求合情合理，请大人呈报女神，晓以利害，一如既往地降下恩惠吧。实在不行也不勉强，据我所知，世上的神不止雅典娜一个。”
　　敲诈，穆慢条斯理地捏着手指骨节。罗法人，臭名昭著的繁殖狂，从一个国家流浪到另一个，无人敢收无人肯留。抢劫、贩毒、偷渡恐怖分子、分裂所在国度，无恶不作，甚至把手伸入中国云南。那样一个卑劣的族群居然想建国，真是好笑……
　　使者见他不答，似有嘲讽的意思，便拍了拍手。两名力士驾着一个垂头丧气的男人拖到穆面前。“大人记忆力好，认认这是谁？”穆瞄了一眼男人的脸，那人死命埋下头，但还是给认了出来。不一会儿功夫，罗法随从带上来好几个相同打扮、穿着简陋、灰头土脸的男子，并将他们全部推倒在地。“大人再认一认，他，他，还有他。”
　　穆眉目低垂，片刻之间已经想好了对策。
　　“他们是圣斗士训练生。圣域修行地遍布全球，这样的人各地都有，不知何故得罪诸位，以致受到这样的对待。此几人，就是你们请求女神赐福献上的礼物？”
　　使者态度甚是嚣张，完全不像来求助的。“那倒不是。穆大人，你的圣斗士好脆弱啊，连我们族长的家丁都打不过。建国之计事关重大，我们一族自有主张，以圣斗士的战力，还请女神两不相帮作壁上观。至于这些训练生，人给你送回来了，一个没杀，只是以后还请谅解，罗法人所到之处不要再有他们的踪影。”
　　原来他们要的是这个。穆思忖这些圣域的人多半是过去史昂，更可能是撒加，安插在罗法人聚集地的眼线，以监视这帮不安分的家伙。撒加一死，圣域丧失了将近一半的战力，不再有能力威及四方，过去依附的小势力就此翻脸，还试图咬上一口。他们这是立威呀，逼迫圣域不得干预柬埔寨内政，然后为所欲为，想法天真得可爱。
　　“呵呵，东南亚偏僻之地，我承认，过去投入不足，历代教皇从没把那地方当回事。此等小事，即使报上去，女神她也未必有工夫过问。我不关心你们的立场，那是联合国的事务，至于圣域的战力，难道你们一定要试过了再来后悔？”穆打了个手势，侍卫走到使者面前挽起受伤的同胞。这么一挽之下，有人没憋住哼出声，人们才觉察，俘虏手脚皆废，又被人断去筋骨，他们拼了命才忍住没声张，害怕进一步给圣域丢脸。
　　白羊座与众不同的优美眼形散发出凛冽之气，穆压抑着翻涌的小宇宙，一动不动，一声不吭，压迫感侵入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脾。大殿中央偏坐的俊美青年不只有口才和端正的容貌，还是一个强大的战士。其实，他不见得有多生气，从表面到心灵。罗法人，一堆渣滓而已，杀之不费吹灰之力。然而杀人始终不是最好的选择，一旦开戒，后患无穷。最好能威慑，对宵小之辈要少动武多动心。可是眼下，怎么做才能不着痕迹地压服他们呢？穆思索着。一言不合打起来，即便赢了，对圣域的威名也有损无增。成年人怎可对婴儿出手，哪怕是个熊孩子。
　　罗法使者窥见他的小宇宙深不可测吃了一惊，自忖全族上下没有一个是这位大人的对手，不，在场的所有武士加起来也打不过他。不过，聪明如他，一早看出穆爱惜颜面，不会真的出手，是以言无讳忌。欺负一群无国籍的难民那叫恃强凌弱，就算为了名声，黄金圣斗士也不会出战。穆先生没有进一步的表示，可见所料不错，于是他壮起胆子继续挑衅，但态度较适才稍微收敛了些。
　　“雅典娜女神保护大地是正义的化身，大人您也是身份尊贵，不必蹚这趟浑水。属于罗法人的使命，我们自己会去完成，您只要答应刚才的条件，其余的不劳您费心。”
　　穆心想，话说得漂亮，但那里不是有圣斗士修行地吗？保证你们的主权，我们就要退出柬埔寨，好一根搅水的棍子。国都没有还不问国事呢，厚颜无耻……
　　“穆大人，属下洗了个澡，来晚了。”一个身手矫健的护卫出现在穆身后，白羊座大人无力地推了推额头。旁人以为穆先生头痛罗法人，实际上，全球的恐怖分子加起来，对他而言都不及眼前这一个“杂兵”的杀伤力。那群野人花点精力总能打发掉，可是他，杂兵服下健美的体形，凶恶的声音，帽檐下飘出一丛蓝发，这不是加隆吗？
　　“没事，晚点不打紧，过来吧。” 他把加隆唤到身边，心想盯紧点比较安全。
　　来使皱起眉头。一个小小的杂兵，声音比穆先生还大。圣域这位代理执事看上去甚是儒雅，怎么养了这么一个缺乏管教的护卫？
　　“哟，这不是东南亚猴子吗，又来要饭啦？”果然，开口就没好话。
　　“喂！你谁啊？穆大人面前怎么说话呢！”
　　“嘿嘿，你还知道这是教皇厅。相传数年之前，有一群猴子就在此处，拜倒在教皇脚下，亲吻玺戒歌颂哈利路亚，你们听说过吗？要我说，那不是猴子，是狗，还是一群养不熟的疯狗。”穆一开始想不通加隆此举所为何事，反正不是为了他，但当听到加隆对撒加用了“教皇”这个称呼时，他骤然明了。罗法人唤撒加为“伪教皇”，嘲笑他战力不行，惹恼了那个人的弟弟。至于是怎么听到的，多半因为无聊，墓地不能去，就在教皇厅附近转悠。穆正愁没主意呢，索性闭嘴，不置可否，打算看看加隆怎么做。遇上这个煞星，算他们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