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祭坛（隆穆、撒穆）》囧晨昏

4、第 4 章 伤痕

　　4.伤痕

　　加隆的创口几经波折，终于不再出血。初时那一道宽阔的大痂被他自己折腾成几块小痂，其间伤口发炎，流出脓水，全靠穆不厌其烦地清洗换药。最难过的日子里，他咬紧牙关哼也不哼，挺拔的鼻梁上淌满汗珠。照顾他的人忧心忡忡，整晚整晚失眠睡不好觉，夜里擦汗喂水，累极了，便靠在床沿歇一会儿。伤者疼痛难耐，肌肉机械性地抽搐，穆就用小宇宙给他舒缓。
　　撒加胸口的黑色洞口血流如注，是他一生的噩梦。在死亡面前，人类是那么渺小、无助。普通人如何，圣斗士又如何？就算能突破生命的极限也还是会死，人力有时而尽。他就那么倒了下去，一点一点变凉，穆站在当场，什么也做不了。“唉……”
　　眼见加隆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似乎进入了梦乡，心口突突跳动，呼吸短促，穆抹了一把疲劳的眼，扭扭脖子，望见窗前一轮新月，周围的云彩都被镀上一层光晕。他忙忙碌碌，一心扑在受伤的男子身上，几乎错过这美好的月色。随着夜色越来越深重，月光洒进来，照在加隆苍白的脸上。他真的很像撒加，非常像，有着同样雕塑般俊美的脸庞，只是在生死线上挣扎，少了一层英气逼人，多了几份令人望而生怜的脆弱。
　　“无论这人做过什么，他都用他的血偿还了，上天不是有好生之德吗，请不要带走哥哥以后，又夺去弟弟的性命……”拥有七感的人，不相信祈祷不相信眼泪，他们突破自我创造命运，仅仅在那一晚，穆试着相信奇迹，以及“心诚则灵”。他做了一切可以为他做的，包括对着月亮发誓，那些不久之后即将实现的诺言。“史昂老师死了，撒加也死了，如果一定得有人死去，希望是我，不要是他。只要他活着，平平安安……作为代价，就算活着坠入寒冰地狱也没什么大不了……”
　　加隆终于挺了过来，脱了好几层皮，准确而言是痂。大病初愈的疲态写满他的面庞，脖子以下淌着虚弱的汗水。加隆清醒之后的第一句话是“给我一杯伏特加，带冰，要够劲的那种”。穆一高兴就满足了他。这个豁口一开，加隆发现教皇厅有酒，再来是绳索，便一发不可收拾。他一点一点康复，一天比一天磨人，要不是揪眉那小样酷似撒加，每每戳中穆的软肋，穆早就对他忍受不能了。
　　加隆好了，成块的痂皮开始脱落。被地中海湿热的空气浸泡着，加上皮肤与衣服相互摩擦，胸口痒得难受。他索性扯掉衣服，在穆面前赤裸上身炫耀肌肉。他霸占了亲信杂兵的位置，却不务正业，白羊宫穆先生端水倒茶全靠自己，恨不得他恢复得慢一些，再慢一些，最好滚回去躺一个月。无论如何，他总算活了过来，活力十足，活蹦乱跳，这很好。那些艰难的日子，陪伴加隆渡过难关的点点滴滴，穆将之藏进心里，三缄其口。他不需要加隆知道，不要他记得，他健康就好快乐就好。寝殿虽宽敞，加隆好起来之后却连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他找到一条绳索，打算重新回归流浪生活。
　　临走前去看看哥哥吧……
　　撒加的遗体葬在慰灵地。墓碑、鲜花和那个充满悲剧色彩的名字，每一道划痕都让弟弟的眼睛里燃起火一样的仇恨。他为什么会死？尽人皆知，撒加死于自尽，击碎了胸甲和自己的心脏。他是多么强大的一个人啊，强到不曾被任何人打败，除了他自己。撒加为什么会死，这中间难道有什么细节错过了，他没有想到吗？既然阴差阳错得以进驻教皇厅靠近穆，不如顺水推舟做一番调查。想清楚之后，加隆顺着绳索又爬了回去。他有一个大大的疑问——穆和撒加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穆干了什么缺德事，得靠拯救一个罪人来宽慰良心。他记得，撒加喜欢史昂人小鬼大的徒弟，不对，是爱，十三年前就开始了。他还经常拿这事揶揄撒加，傻瓜，神经病！
　　十三年前——
　　“嘿，嘿嘿，嘿嘿嘿嘿……”
　　“臭小子，从刚才开始一直发笑，你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了？”
　　“我？没有啊！哥，我又不要史昂家的拖油瓶。他那么肥，跟球一样，为了教皇位你可真拼。”他那阴阳怪气的嘲讽味道惹恼了撒加。
　　“胡说八道！”
　　“得了吧，这又没外人，你□□里有几根毛我能不知道？”
　　“我替教皇办事关心他的弟子，这也有错？”
　　“嗯……好吧，是不是关心你说了算。不过，是谁抱着小屁孩做的玩具当宝啊？瞧那孩子刻的人脸，歪歪扭扭像条蛆。”
　　“加隆，在你生命里，就没有一点儿宽容一点儿美好吗？”
　　被教训的人一个翻身，原地跳起来。“妈的，谁说老子不懂？噢，希斯克利夫，Let me in……”“滚！”撒加一拳挥过去，打了个空。加隆早有准备，一溜烟闪到数米之外。某人游手好闲的弟弟成天拿哥哥开涮，极尽冷嘲热讽之事，《呼啸山庄》的桥段都搬出来了，把他比作男主角，史昂不得志的养子。名著从他嘴里出来全然变味，刻薄的同时不乏贴切，把撒加气得跺脚。人已经远得看不见了，还传来加隆的笑声。“哥，喜欢就上呗，反正你发神经不是一天两天。你一个不小心犯了错误可以说是我做的，哈哈哈哈哈哈……”
　　“哼！混小子，你完全想错了。要是敢伤害他，我这辈子跟你没完！”加隆的笑声久久不止，在耳边萦绕。撒加何尝不知，和穆交往是多么的不明智，给本就艰难的教皇之路增添障碍。
　　和同胞兄弟相比，有的时候穆看撒加更透彻：“他是个优秀的男人，人中翘楚。他有他的理想，他的追求。撒加那个人，一味往前冲，不懂得退而求其次，他只要最好的，什么都是。”
　　“哈哈哈哈哈……”究竟何事发笑？穆修理圣衣，听见诡异的声音忍不住回头。加隆跷着二郎腿，鞋也不脱，很自觉地躺在寝殿大床中央看小说。
　　“加隆，你就不能小点声吗？杂兵没这样不懂规矩的。这里很多人服侍过你哥，你们俩那么像，被人发现了如何是好！”
　　“哼哼，穆大人喜欢，谁敢放个屁？诚实一点儿吧，你过去和我哥滚床单，又嫌地位低，一个不小心玩过头害死了他，现在满腔幽怨没处发泄，看我长得像，捡回来养着，抚慰你饥渴的灵魂。咱们先说好哦，陪睡我没有意见，你救我一命，大不了以身相许。谁叫你长得好看，爷爷我豁出去了，反正不吃亏。”加隆的话，每一个字听在穆耳朵都是天雷滚滚，炸得他一愣一愣的。什么叫滚床单？谁空虚寂寞冷了？有要他偿还什么吗？穆不知道先驳哪一条，还是要驳的太多了，干脆由他去。
　　“噢，来吧，穆大人！糟践我这娇嫩的花蕾，我伤好了，come on！”穆简直想反手一锤子砸他脸上。见过无赖，没见过这样的无赖。他真是撒加的弟弟吗？除了长相以外，哪哪都不像，浪费那么好的基因。“嘿嘿嘿嘿嘿……”加隆见穆没有反应，变本加厉，摇着大腿发出古怪的笑声。穆终于意识到问题的根源，走到加隆身边一把扯掉他手里的书。这一本……不是撒加过去看的吗？发黄的封面，卷起来的边角，翻进去，扉页里两个主角亲嘴。他想起撒加神叨叨那次，借口修圣衣亲了自己，姿势就和这一样。穆在嘉米尔隐居，不与外界往来，之前的日子跟随史昂，史昂是什么人物？老人家不苟言笑，话都很少说。所以他不懂，一点儿都不知道，二十岁了才搞懂亲嘴的意思，白生生的脸蛋上浮起一片红晕。至于加隆吵的什么肉偿、滚床单、娇花之类，他的理解仅限于字面意思。
　　“没想到你收着这本，唉，一百多年前的段子了，现在看来真是落伍。也就撒加那个呆子装模作样，以为自己是情圣，这种言情小说我十几年前就不爱看。”是啊，穆记起来了，他给了加隆一箱旧书，都是撒加的。这一本，他过去不懂，还扣到撒加脸上，醒来之后多丢人。那些无忧无虑的旧时光，回忆起来既甜蜜又感酸楚。穆一时惘然，百感交集，忘记了言语。他短暂失神，所以没有觉察，不远处锐利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上，试图审问他的灵魂。
　　“他死了，你既报仇雪恨，又夺走了教皇之位，拥有了权力、名望，却慢慢地不再感到满足，需要一个情夫分享胜利的喜悦？”
　　“我没有，信不信由你……”
　　“你见死不救？”
　　“抱歉加隆，我无能为力……”
　　“嘿嘿，开玩笑的嘛，不要那么认真。其实做你的情夫也不错啊，这么好的事谁拒绝谁傻。比如我，我就不会，来撩我啊，干吗不试试？”加隆又恢复成不正经的语气。这才是他的正常状态，慵懒漂移的眼神，没个正经的口吻。每次撒加一被提起，穆就心下愧疚，虽然他什么也没做。正因为他什么也没做，才感到万分对不起撒加，愧对那人的弟弟，和撒加的一片深情。撒加是个罪人，没错，咎由自取，对史昂，对艾俄洛斯，对女神，都是。唯有对自己，披肝沥胆，赴汤蹈火，连一根毫毛也不曾伤。
　　“加隆，这本书还你，撒加留下的东西本就归你，很遗憾只有这些，也许不合你的口味。”
　　加隆接了过去，没再说话。穆是个安静的人，内敛、审慎，从他嘴里很难套出有价值的信息，只有再等时机。转眼间，穆坐回到圣衣旁，全神贯注修补破损。他认真的模样甚是可爱，侧颜清秀，偏着脑袋思考，下巴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握工具的那只手长而圆润，洁白如玉。紫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束在脑后。撒加没有看错，他的确很美，美得沁人心脾，那么自然，那么纯净。不仅美，而且气质出众，令人恼恨。俗话说相由心生，这样的美人，有着怎样一颗心呢？无情？贪婪？虚伪？加隆默默地看着他，没来由地懊丧，爱恨情仇各种各样的感受纷至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