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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回 琉璃世界腊梅映雪 锦绣天地杜鹃迎春 ...

  •   第五十三回 琉璃世界腊梅映雪 锦绣天地杜娟迎春

      傲气弥香透腊八,
      我花盛在百花杀,
      宁负三尺鹅毛雪,
      不散一地胭脂花。

      竹林、草地、树杈上无处不积着厚厚、白净的雪,竹君不愿走正道,领头斜插进了雪地里,走了一段,便停下来,掏出手套戴上,拢着雪,堆起了雪人。
      若兰和娇娇一帮孩子也上来帮忙,竹君哼起了童谣:
      一个两个三个小朋友,
      四个五个六个小朋友,
      七个八个可爱小朋友,
      一起手拉手玩雪球,
      一起手拉手玩雪球,
      一个小朋友先上楼,
      两个小朋友装木偶,
      三个小朋友在身后,
      还剩五个好朋友,
      四个小朋友早逃走,
      五个小朋友有计谋,
      六个小朋友不回头,
      还剩两个好朋友
      七个小朋友发了愁,
      八个小朋友丢雪球。
      若兰俯身帮忙,笑道:“得了,你唱出的声音也太恐怖,这要小孩子们唱着才好听。”
      竹君笑笑;“她们怎么会唱这个,她们从小也就会唱个静默,比如:三三三,我们都是好朋友,不许讲话,不许动。”招得娇娇她们笑了起来。
      若兰见秀梅、如菊都绕到前面,马上丢了手中雪团也跟着过去了。
      这娇娇一瞧母亲走了,躲在群群身后团了个雪团先抛向群群的后脑,这群群好象料到似的,将头发甩了甩,用手拍了拍,只斜眼藐视了一下娇娇,跟了秀梅她们继续往前走。
      娇娇见群群不理她,马上又搓了一个,紧了紧朝春杏、夏莲她们扔了过去。
      夏莲正驻足停留在雪地中间看竹君她们堆雪人,眼角带到身后有东西飞过来,赶紧后退了一步,那雪团不偏不倚砸在过于关注的春杏头上。
      春杏一回头,见夏莲夹在中间正笑话她,也没思索,顺手团上一团雪团朝夏莲飞了过来。
      夏莲看着春杏头上被扔得白一堆、黑一边的,正笑着,不想面前也飞来一团“雪弹”,只得侧一下脸,正砸在脸颊边,这场冤枉官司把众人的兴趣都勾上来了,一场雪仗开打。
      顿时半空飞弹、雪片四射,连带着童心未泯的竹君都加入了,嘻笑、尖叫声传来,腊梅林边的秀梅她们也回头张望……
      冬梅打完电话,刚出自己的办公室,正遇着明仁和肖百联上楼来,就一起走进秀梅的办公室,见办公室里已空无一人。
      明仁一查,是电话线被拔了,一边按上,一边牢骚:“难怪打不进电话,估计她手机也调静音了。”
      肖百联听半开着的落地门外传来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早听出其中有他熟悉的姑娘,马上快步窜到露台上,四下一望,见姑娘们正在雪毯覆盖的草坪上打雪仗呢。
      竹君刚堆上的雪人也被她们用做武器都扔光了,不由心痒、手痒,这脚就更痒,也顾不得招呼明仁他们,就往楼下走。
      肖百联先进了园子,厚着脸皮加入竹君一方,一下子挨了一通“狂轰乱炸”,可抬眼瞧见那些女孩的笑脸如提前绽放的朵朵桃花,人也就轻飘飘了。
      明仁想起正事,紧跟着肖百联也去了。
      冬梅等他俩走后,来到落地门玻璃前,脑子里一闪:这两男孩哪怕留一个下来陪自己说说话、解解闷也好啊,只怨自己平日里对人过于平淡如水,虽这两男孩各有可厌之处,不过也有可爱的地方……冬梅脸一热,觉着心都快跳了起来,她毕竟也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是否能真的修仙悟道?
      听得春杏、夏莲她们的声音,想到若兰阿姨又去了房产公司主持工作,不由哀叹起自己的命运来……
      冬梅猛然合上玻璃门,咬牙发狠地埋怨自己:从来向往淡泊名利、冰清玉洁的人怎该转出这许多歪门邪道的念头?叹息一声,本分地回办公室守着电话。
      原来,刘雪陪着芝芝、马媞莲、牛柿儿从竹林小道寻声穿行过来,这些个顽童早按耐不住,跑着喊着加入了她们的混仗,居然分成了两拨阵营,这里,竹君喊着春杏与她一起发射“飞毛腿”雪弹,那里夏莲拉着娇娇、芝芝她们做她的“卫队”护驾,刘雪反击肖百联的同时,还替媞莲、柿儿抵挡着……
      明仁躲过了打雪仗的“飞弹”,看雪地上有一串清晰的脚印指向腊梅林,远远望去,秀梅她们正赏着花呢,就往那儿走去。
      如菊、若兰正掰着腊梅枝呢,刘雪毕竟年长,瞧着明仁并没有加入她们的行列,悄悄地跟了过来,害得媞莲、柿儿被肖百联追赶的时候,大叫:“爱国者回来!”
      刘雪接过若兰、如菊手中采撷的腊梅枝,而秀梅却站在腊梅枝前,两手空空地站着,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秀梅听着后面“沙沙吱吱”的踏雪声消失了,转头猛见着一姑娘:一张白里透红的脸蛋儿一闪一闪的,一只葱白管样的鼻子一翕一翕的,一副高挑个子一挺一挺的,就是一尊汉白玉雕就的美人像,手里稳稳当当地捧着一束奇巧的腊梅花,比往日见惯的“西洋美人”安月季更胜一筹,见是刘雪,就问道:“老太太起来了,她还住得惯么?”
      刘雪侧转裹着鲜红羊绒紧身短大衣的身儿,偏着冻白的鹅蛋圆脸儿,笑吟吟答道:“早起来了,吵着也要出来,被我拦住了,如果不小心摔着了,事可不小。”
      明仁、如菊、若兰听着她玲玲琅琅的回答声,目光都被吸引过来。
      如菊只顾盯着刘雪看,如痴如醉的,居然又问了遍老太太起床没起床的话,明仁“呵”地了笑一声。
      刘雪活络了一下眼珠子,眨眨细巧的睫毛,又把老太太起床,自己担心的事说了一遍。
      肖百联追了半道,被人数占优的女孩们的“飞弹”逼得逃了过来,秀梅玩笑地看着他与明仁,道:“呦,你们两位老总放着班不好好上,跑到我这里赏花来了?”
      肖百联抓紧时间飞快看一眼刘雪,这才答道:“阿姨,我们要在您这儿请客定两桌,刚听春杏说晚上订满了,这不求您来帮忙嘛。”
      “为难啊,全满了……”秀梅鼻子抽动了两下,似乎还在享受腊梅散发在空中的气息,其实早就对他一上来就把刘雪那一瞬间的眷顾都看在眼里,有意把话说了半截,使了个眼色给他。
      果然,肖百联索性转脸大胆地面向刘雪,看她的表情。
      刘雪那张脸还是朝肖百联微微一侧,瞪大了眼睛,笑着问:“盯着我看干吗?难道让我们让出聚福楼,在风里头吃饭呀?”
      “啊呀,换个酒店不好吗?这里排满了又没办法。”如菊此时已把刘雪当成了自己宝贝儿媳妇的最佳候选,岂容他人染指?马上插话了。
      “这回是接待朱老总这些上级领导的,秦区长也在,他们点名到您这儿用餐,老王也打不通您的电话,急死了,这不,差我们俩来跑一趟。”
      竹君她们闹够了,都围了过来。
      秀梅把脸扭向竹君,笑道:“好啊,真真一大家子不算,连领导们也都来吃白食不成?”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我们什么关系,他们得付钱,敢少一分一厘都赶出去。”竹君故意又说:“如菊说得对,晚上排满了,让他们别处吃去。”
      “别,难得新赴任的秦区长这么抬举我们,我是开饭店的,来的都是客,哪能将这些尊贵的客人得罪了呢,供应局要散了,恐怕真是最后的晚餐了……呦,看我记性,手机调了静音,怪着老王找不着我……”秀梅摸出手机一低头道:“果然,这一会儿功夫,电话一大串呢,呦,还有小袁的……你们就跟老王说:晚上来没问题。”
      正说话呢,春杏的手机响了,她脸一红站到一旁接了,原来正是袁建业等不着秀梅回音,打给她的,春杏轻轻回了几句,然后对秀梅说:“跟建业也说了,他蛮高兴的。”
      秀梅反应何其神速,接口道:“哦,建业啊……嗯,跟他说也是一样的。”然后就拿眼睛盯着春杏,春杏就像做错了事的小学生,此刻恨不得自己抽自己的嘴几下才好。
      明仁倒没注意秀梅对春杏的表情,只发现肖百联光顾着留心刘雪,把另一件要紧事给忘了,就对秀梅说:“电厂供来的暖气不足,蒸的饭要夹生,菜的原料也短少,不够数,工人们没吃的必要闹……袁总急着要摆平这事,您这儿赶些客饭行吗?”
      “行,你们厂里无小事,否则怎样建功立业呢,是吗?春杏,分咐下去吧。”秀梅意味深长地再看一眼春杏。
      春杏低眉问明了明仁所需客饭数,正待要走,秀梅又叫住她,让她安排下午将晓福楼会议室腾出来,摆上两桌椅凳,春杏立即明白,答应着去了。
      秀梅看着肖百联欲走还留的劲儿,像是叫他魂似地道:“你和小明也别走了,”又对如菊她们说:“见者都有份,中午开了螃蟹宴了。”
      肖百联一听这话对胃口,轻快地跟上了刘雪,刘雪捧着那大束腊梅枝条也嫌累赘,往肖百联手里一送,自己跟秀梅她们往湖边踏雪去了,肖百联生怕她们丢了自己似的,快步紧随。
      转过腊梅林、果树林,到了祈福堂附近,眼前便是一片白茫,近看有一只孤舟抛在芦苇丛里,远处朝天门码头的那艘画舫已淹没在玉雪银霜里,脚下本来随处都有的落果残叶,都被大雪掩盖得无影无踪,独独留着些那些光杆秃枝还是暴露了些蛛丝马迹。
      明仁天一冷就觉得胃里犯潮,越拉越后面,唯有娇娇不知何故也在后面陪伴他。
      明仁听着自己手机响,是百合来的电话,她们母女已经到了园门口,明仁跟娇娇关照一声,要去接百合她们。
      娇娇面露不快,不置可否地别转脸,明仁抄了假山旁的近道,往园门口而来。
      刚转上柏油路,就有闯来一位风风火火、雄赳赳气昂昂的中年女子,虽说穿着夹克式羽绒服,却像是身披戎装一般精神抖擞,后面跟着一位孱孱弱弱的姑娘,不用说这就是邢如风母女。
      “阿姨好!”明仁受她的精神感召,忍着胃疼,挺胸叫了一声。
      如风看清楚是明仁,欢喜起来,上来就握住明仁的手,道:“走!带我找你的孃孃去。”
      明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就听如风神气地说:“这儿就是这点不习惯,不认人,我们都来过无数次了,还让人来领,还要车送进来,我可不服……就这几步路,用得着车子接送么?”
      百合在她身后冷冷地道:“规矩还是要守的,有人接不好?”
      如风一笑,道:“对对,有人接好……你看,我这急性子几十年了,也改不了……”
      明仁问百合道:“为什么不早些打电话?我也好早点出来等你们。”
      如风抢先答道:“不用,你还上班呢……今天是公事,我陪朱老总来慰问,巧了,知道你们来联系晚宴,顺便把百合给你送来……”
      如风往竹林里蜿蜒蛇道上望去,秀梅和如菊两人今天算是一对亲戚样儿,并肩说着话……
      如菊纠结于肖百联对刘雪的不怀好意,心里埋怨着自己宝贝儿子明义该过来了,怎么还没出现?于是便发了个短消息给他,明义哪里敢突兀地打搅或擅离那位对他一见如故的秦领导?等等没有回应,如菊不免正与秀梅抱怨。
      那头突然传来熟悉的大嗓门,秀梅她们转身回首,如风母女赶了上来。
      如菊见了百合一脸木讷乏味的表情也未见欢喜,幸好对明仁恋爱之事并她并不特别上心,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就是肖百联厮混在刘雪身边的影像……
      秀梅热情地迎上前,道:“风姐!”
      这邢如风听了果然高兴,不改当年的做派,放开了牵明仁的手,还隔着一段,就将双手伸了过来,像久别重逢的老友终于将秀梅一双小手紧紧地握住了:“呦,好难找你啊!宫门重重的。”
      秀梅马上一脸尴尬,道:“哎呀,不知大姐驾到……我该出来接啊。”
      “我可跟你急呀,你怎么回事?打你手机半天了,没人接!”如风马上板起脸,仿佛六月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秀梅这才想起刚才手机调了静音的事,连声道:“抱歉,抱歉……”
      此时,百合主动上来与围过来的众人打招呼。
      百合也不避讳众人的目光,十分骄傲地勾上的明仁胳膊,伸了手虚掩住嘴,轻咳了几声。
      如风见自己女儿和明仁被冻着红扑扑的一对脸蛋儿,不由重新焕发出和善的容光,对秀梅道:“我们姐妹几天没见才想,你看她们俩一晚没见就如隔三秋了。”
      秀梅、如菊也没想着她说话会如此直截了当,都愣住了。
      百合瞧她母亲一眼,扑闪着眼睛又看了明仁一眼。
      如菊肚里盘算着:明仁和秀梅将来是住一起,倒给她找了个如此和顺的媳妇,真真是便宜她了,按自己意思最好有个厉害角色做了明仁的媳妇,让她与秀梅这两个厉害角色天天碰出火花,早晚上演龙虎斗……也不知如菊如何当众转得出这种念头来,可她当着众人的面,却想讨好一下这位未来媳妇,赶在百合身边,摸了摸她身上衣服料子,又露骨地关切了几句。
      百合脸上在微笑,肚里的肠子也在转,见这位未来的婆婆来捏自己的衣服,像一副乡巴佬似的嘴脸在嘘寒问暖,忙压抑脸上憋不住的不屑表情,耐着性子给如菊说明是什么衣料……
      如菊以为她与自己亲近,还在废话连篇。
      如风问起如菊她们最近搬家的事。
      秀梅笑道:“好了,你们这对亲家母慢慢聊,我给你们安排螃蟹宴去。”
      如菊听了马上接口道:“呦,我们成了亲家母,你不也沾光?这百合多温顺?她可天天与你住一块儿……你真是前世修来的好福气呢。”
      秀梅难得也有愣神的时刻,盯着如菊迟迟才道:“喔呦呦,领着你儿子回家去,好像我夺了你宝贝儿媳似的……”这一说,把明仁、百合都低了头去……秀梅说完,自顾自往前头走去。
      刘雪此时已经避开了肖百联。如风早看着自己的儿子混在女孩子堆里没个正经样,这面孔就带上了三分气。
      快到聚福楼时,肖百联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母亲的到来,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如风便将头扭过去,拉起明仁胳膊,特意朝着如菊加重和气的语气,道:“还是你们家明仁懂事,修养也好,还有明义,年轻有为,你这一对儿子算给你生着了。”
      如菊听她大声夸赞,受宠若惊,此时楼前,胡琼花母女、荣喜阿姆同若兰她们拢在门口,七嘴八舌的。
      明仁挽着百合有意与众人保持着一定距离,静静靠往湖岸,两人将目光都投向了湖面,那碧净的天空下,空茫得连只雀儿都找不着了,从湖面吹来的呼呼风声盖过了聚福楼前众人的噪音……
      聚福楼里温暖如春,先分了三桌坐定,每个桌子中央摆放着小小的青釉观音插瓶,都有一小枝刚才采撷的腊梅花。
      如风让了秀梅先坐,把肖百联也唤了过来。
      肖百联只得与明仁坐了贴身,若兰和如风携手坐下,如菊与荣喜阿姆、刘雪坐了一桌,竹君喜闹不喜静,与娇娇她们挤到了一块儿。
      如菊招呼着贝梨母子,贝梨见秀梅这桌拥挤,破天荒过来落了座,童貅本想往芝芝、牛柿儿中间的空座坐下,柿儿却将手按在那座上说“有人”,童貅不免怨恨地朝她瞪上一眼,转身只得挤在他母亲的那桌婆婆妈妈之间。
      柿儿见他目露凶光,不由打了个冷战,对芝芝低声道:“你还与他要好?他将来准是个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
      芝芝只好笑着问这位子是不是留给媞莲的?
      柿儿点头道:“这几天,剩我孤零零一个,还怪想她的,刚才给我打电话,也要来吃螃蟹,让我边上给她留个座儿。”
      竹君笑着插嘴道:“媞莲让她坐着可以,她母亲千万不得让她挤着,看我得好好治治这个为富不仁的。”
      秀梅见冬梅送饮料过来,就坚持让冬梅坐了她们那桌,说是陪陪若兰,其实座位就在肖百联与若兰之间,肖百联见这位冷若冰霜的姑娘配着自己身边,心里更是凉了半截,这才想起与明仁这位好兄弟多聊上几句闲话。
      明仁正望着小厨房里的蒸汽雾腾腾地满溢出来,前门外匆匆又进来几位,是史金花母女、安月季、杜娟,最后还跟着白白胖胖的明义陪着一位娇娇滴滴的美人,秀梅也不起身,与她们招呼一声,立即叫过春杏安排她们入座。
      竹君斜眼瞧着有些发福的明义坐了如菊一桌,调皮捣蛋的马媞莲入座了牛柿儿给留着的那个空位,剩下四位美妇人正等着春杏安排。
      竹君起身指着靠边单独一张八仙桌道:“你们就坐那儿,正好凑成一桌,我们吃蟹,你们横胡吃三口,慢慢吃。”
      史金花一愣又一笑,啐道:“打你个杠头开花,昨天叫你你不来,我才让杜娟来顶岗,三缺一多缺德?”
      安月季和那位一进来就跟在最后的美人儿也借机埋怨竹君来,她拉了竹君非要坐另外一桌,道:“阿姐,侬昨天不来,今天非要罚酒三杯,坐在那些小孩子们中间又想逃酒不成?”
      竹君脸一沉,道:“你敢质疑我的酒品?得,我先饶你三杯,然后你也来三杯,我喝什么,你喝什么,怎样?”
      若兰每每喜欢一团和气,过来打岔道:“呦,秀秀,你与老秦还真合拍啊,老秦前脚说要来,你后脚就跟了过来?”
      这位美人就是是秦羽曾经的秘书曹秀秋,是一位才艺俱佳的姑娘,刚毕业时曾恋上一名有着远大前程的青年干部,那人去了褔屏山区扶贫,也是血气方刚、初生牛犊,对当地的黑矿泛滥意见颇大,得罪了几个黑矿主……有一次,他开车下矿区了解情况,被一辆来历不明的工程车挤下了悬崖,后来,时间一久就成了悬案……
      没有名分的孤寡美人曹秀秋曾被春绿集团的公关部录用过,仗着与龙边瑟有些不清不楚的远房亲戚关系,被照顾进了公务员队伍,很快调到秦羽手下接受重点培养,秦羽这位不安分的年长大哥给了她无微不至的关怀……当然好事者龙边瑟的牵线搭桥也功不可没……
      这回秦羽升任区长也将她一起调来做了办公室副主任,准备为她谋取开发区的领导职务。更何况,秦羽的前妻一直郁郁寡欢,得了绝症已经去世,他与曹秀秋恋爱之事也就顺理成章了,秦羽早让这位八面玲珑的娇娘住进了他的洞庭雅苑一期别墅。
      今天曹秀秋中午继续约着安月季、杜娟、史金花在洞庭雅苑的家里搓麻将,一听史金花接了电话说要来吃螃蟹,也就跟过来了,这时她脸一红,不敢争辩。
      秀梅正和如风、冬梅她们说着过节的事。秀梅道:“戴大姐、笑梅她们要过来,可这阵子事多也聚不成了,等老爷子的事出了七七,又正逢着过年,各家要团聚,所以等正月十五这天得好好闹闹,今年袁总特地提议把元宵联欢会安排在我们百福源,我和若兰商量着,就借他们的光也一起办个灯谜会,这儿的筹备工作都交给了我们文学社社长小冬梅,你可要多多担待啊?”
      如风就喜冬梅按部就班、请示汇报的性子,把秀梅的话认了真,谦虚道:“啊呀,上面也真是的,偏偏要把供应局散开的这些公司交给市基局,害朱老总跌了身份只做了个顾问,却让我免为其难分管局里工会工作,真真难为情啊,不过,不真弄些成绩出来,也对不住上级领导、这帮子姐妹,还有下面这些长期支持我工作的职工们的信任……”
      肖百联听到如风陈词滥调的腔调又像要做报告,头都大了,就要附耳与明仁说了些什么,没想到如风目光已经射向他与冬梅,并叮嘱冬梅道:“这次听说由你组织出灯谜,可要雅俗共赏、又有时代特色,还要与时俱进呦……”
      如风一套一套的开讲,百合开始心里暗暗着急起来,可一时不知如何打断她,没想着那胡琼花解围道:“灯谜我也拿手,苹苹从小爱缠着我出枚枚子来猜,一猜一个准,我们要不要也来掺和掺和?”
      谁都知道这胡琼花除了本职工作之外,是个出了名的“协会迷”,各类协会都有她的影子,估计这灯谜协会也少不了她的份。
      如风眼睛一亮,大声说:“好啊,就来个灯谜游园会,越热闹越好……”
      那边竹君朝若兰使了个眼色,若兰心知肚明这是竹君又在发出老酒动员令了,只是此刻不便打断如风的雅致,依旧侧耳倾听。
      如风见若兰没理竹君的茬,却又多了一位自己的聆听者,劲道更粗了,继续关心起冬梅准备如何筹备的,冬梅早与春杏、明仁私下商议过了,就胸有成竹地一一作答。
      竹君见都在听自己的表姐信口开河,就拖了凳子与那后进来的四个凑成了一桌。
      竹君自说自话大声道:“好了,我就认定你们四个作陪了,谁都跑不了,倒酒,开席!”
      春杏、夏莲领着服务员一听她吆喝,果真帮着开下了四斤无妨的玉液白酒、女儿正红的久封绍雕,还有波儿不多的绝品红酿……
      如风被竹君打断高论,索性滴酒不沾,只要了杯白开水。
      这如菊平时最反对饮酒的,这时却劝明义倒一杯酒,解一解蟹寒,明义下手一杯倒得满满的,与童貅窃窃私语。
      如菊与荣喜阿姆回忆起刘洋年轻时爱读书的往事。
      第一次听见自己父亲的童年趣事,倒有些吸引了刘雪,如菊见端出了一笼笼蒸屉,每桌上一盒,盖子揭开,里面都是一个个热气裹挟着香气的碗大螃蟹,又送上酱醋糖调味而成的蘸料每人一碟,另配有铜制或银制的精巧小剪刀、挖勺各一把。
      秀梅特意安排了一套精黄铜制的蟹八件亮闪闪地摆放到荣喜阿姆面前,荣喜阿姆将自己的一只螃蟹往如菊面前一推,道:“我也烦着用这些家伙,如菊,你就捡些蟹肉、蟹膏给我,我也吃不了这么许多。”
      如菊答应着,嘴里又不闲着:“这膏蟹胆固醇高得很,多吃又是寒性之物,少吃为妙……不过,难得吃一些也无妨。”
      如菊说话间,手脚飞快地利用那把小剪刀,已将那只主要的蟹肉拆出许多放进荣喜阿姆的小碗里。
      荣喜阿姆将蘸了料的蟹肉直接送进嘴里,嚼着爽快之时,侃侃而论道:“我觉着养生之道,便是什么都要吃一些,不过不要贪多,只要吃得下,便活得长。”
      如菊总能记起些陈年往事,让荣喜阿姆高兴,说着说着,她已经将一只大蟹完整地消灭了,又注意到刘雪面前那只大螃蟹动都未动,以为她怕麻烦,不愿剥卸,就要替她来动手。
      刘雪笑着将那只螃蟹递到如菊盘里,道:“阿姨,我怕腥怕起疹子,你替我吃了吧。”
      如菊真是又喜又忧,嘴里客气道:“呦,我今天可要吃多了,这东西胆固醇太高……”
      “您难得吃一次,不要紧。”刘雪再推,如菊也就接受了,忙着揭开红彤彤的蟹盖,一口蟹膏到了嘴里,连说话都含糊不清了。
      明义也是贪吃的主,吃完一只,见笼屉里还多出一只,童貅替他拿到碗里,明义朝他笑笑,也不客气,伸着一双白得胜似蟹肉、厚得恰如蟹膏的玉手慢慢将其剥卸开来。
      刘雪脸上闪过一丝不经意的笑,和众人一起欣赏着他们母子吃蟹。
      除了竹君那桌闹着喝酒,其他人都趁热在啖腥吞鲜。
      秀梅吃了些蟹腿肉,将大半个蟹给了明仁,取了新送上蒸得小小方方的淡馒头,小口啄食,又问众人蟹味如何,众人都回答说新鲜、肥厚不说,那肉儿还甜丝丝的。
      秀梅又要夏莲接着上菜,众人都道:吃了蟹肉,吃什么也没滋味,不如上些小点心,于是按着众人吩咐,夏莲便让紫薇再上些小巧点心。
      如菊吃完膏脂,向贝梨问起她婆婆的情况,道:“还是你婆婆以前带上来的蟹甜美,更胜今天这种滋味,如今外面买来的蟹吃着又腥又柴。”。
      贝梨道:“以前带来的不过是寻常的稻田蟹,但那时,稻田里没有污染,水质干净,如今即便抓着了,我们也不敢吃,都被城里来的贩子收购去了,放在大湖里浸一浸再售出去呢。”
      秀梅领着众人过来敬酒,模糊着听见她们说起蟹的品质,不由插话道:“这就是大湖里养殖的蟹,都是青壳、白肚、金毛的,不是外面卖的‘洗澡蟹’,价格是贵了点,不过一分价钱一分货么。”
      秀梅的身后没见着明仁,如菊喜笑眉开,想着自己生的儿子凭什么老是跟在你的屁股后头?
      其实明仁没有午间喝酒的习惯,因为吃蟹缘故才喝完一杯黄酒,这时已经改了茶水,那肖百联杯中有酒,就随着秀梅去敬酒,不知怎地逗乐了荣喜阿姆、刘雪她们,就和秀梅一起被留在娇娇那一桌。
      娇娇道:“谁第一个吃螃蟹的,真是功莫大焉。”
      秀梅道:“关于吃蟹还有一个故事呢。”
      娇娇几个年轻人马上竖起耳朵来,争着要听,秀梅笑眯眯地捋了捋思路,道:“是我母亲当年道听途说后讲给我们听的一个版本,说是在我们家乡,那是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了……”
      肖百联听了发笑,娇娇急着拍了他几下,示意安静。
      秀梅继续道:“有一位被贬的官员来到我们家乡当地方官,那时我们家乡真是穷山恶水、贫苦荒凉之地,老百姓几乎家家户户接不锅,所谓吃了上顿没下顿,那官员也觉奇怪:原来这地方盛产一种好东西——水稻,很好吃,可就是为什么产量不高,而且老百姓都不愿意种?于是微服出巡、访贫问苦究其原因,老百姓说了,这地方上有三害,第一个保密先不说,排第二第三危害的说是恶霸、贪官,这好办啊,把官员上下先整治一番,恶霸也没了保护伞,这两害去了风气自然就好转了……吃拿卡要没了,老百姓种水稻积极性就上来了,但是,他对这第一害却愁眉苦脸起来了,原来就是稻田里的螃蟹泛滥,都说它是一种硬壳毒虫,横行霸道破坏庄稼不说,难抓,还咬人……传得神乎其神这官员经过几天几夜的思索,终于想出了一个妙计,设计出一种只能进不能出的竹笼子投放到田里水里,果然抓了好多,又恨它们张牙舞爪地猖狂,就把这些关螃蟹的笼子堆起来放火焚烧,终于烧死了它们……这时正值吃饭的时候,这位官员和周围的人们肚子都饿得咕咕叫,这官员闻到了一股肉的焦香味,喷香喷香的,啊呀,就是这烧焦的螃蟹发出的香味啊,这官员不顾乡民的劝阻,扒开一个大的,见红扑扑油滋滋很厚很厚的膏黄,又见白嫩白嫩蟹肉,止不住诱惑,就吃了一口,接着又一口,吃完了一个,大家看看他没事,问他好吃不好吃,他说是好吃,于是有第一个,便有第两个……这干吃呀,噎得慌,这官员啊,是个怕老婆的,他跑到东,他老婆就偷偷跟到东,当然,其实是爱护他,这时见他屡屡噎着,就把手里刚打的一瓶老陈醋递了上来,把蟹肉蘸着醋吃,好家伙,肉香加上醋香,所有在场的人馋痨虫都从嘴里爬出来了……”
      那肖百联也是多灌了数杯,居然和娇娇为了“吃醋”的事争论起真假来,众姐妹当然是向着娇娇,都要肖百联罚酒,肖百联这才自知情形不妙,赶紧跑回原桌,见明仁捧杯看他笑话的眼神,反而与明仁攀谈道:“听说你表哥除了大举北上,业务还要广伸?”
      “连上面都大力支持他,他能不大展拳脚?唉,上面也不想一想,这网络经济越发达,实体经济不就垮了?人人都成了物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懒虫,失业率不拉高了?还不说假冒伪劣胡天野地,逃税漏税不稀奇,垄断鲸吞莫老老……自古以来,为了发展而不择手段的心酸事还少么?”
      “这倒是啊……可突飞猛进,哪个领导不喜欢?”
      明仁见秀梅她们敬酒转到竹君那一桌,已被缠住,周围谁也没顾上看他们俩一眼,这才放心大胆对肖百联酒水糊涂地说:“网络就是傻子们的乐园,网商就是专门吞吃傻子的饕餮,我们快要变成机器与奴隶了……”
      肖百联虽然醉眼惺忪,却为明仁出口的话惊出一身冷汗来,他和明仁两人的深层意识里已经同时出现了一部黑奴呼天录的场景,耳旁回响起一首沉重哀怨的曲子——铿锵有力、如泣如诉……肖百联的头涨得几欲四分五裂,那些捧着手机、平板电脑的网民们如僵尸一般在他眼前游荡,就像被一串串大闸蟹一样的黑奴们……
      明仁脑海里的幻觉则更可怕:那马行云已是一身奴隶主的打扮了……就在那天,在新豪门大酒店顶层,明义代表全家给马行云接风洗尘时,他那位远房表哥掷地有声地要把全世界踩在脚下,道“傻傻地信,傻傻地干,傻傻地赚……还有傻子在等待……”那些豪言壮语不住地在他耳边萦绕,回响、回响……
      肖百联可叹这明仁聪明、仁慈,却没胆量,如果换了自己,能够摊上这么一位大表哥,领悟到如此深的境界,那还不……肖百联脑海里联想到的那个君临天下的奴隶主就是他自己了,暗思量:跳槽!跳槽!我也要在这帮猪狗不如的网民身上分一杯羹……肖百联嘴里含含混混地念叨着:“唉,都做大做强了,尾大不掉了……”
      那头的明义挺胸叠肚地走了过来,瞧这两人呆坐着,嘴里念念有词,不由好笑,想想他们出道虽然比自己早,可混了多年,自己哥哥那个窝能废居然连套房子都没有,还和自己姑妈挤在一块儿,肖百联还算滑头,也只弄了两套破落户的经适房……自己短短几年就……嘿嘿,照这速度,加上领导们无微不至的关怀,再过五年十年自己该是怎样一副光景啊?
      明义脸上乐开了花,咧嘴先向肖百联道:“老酒吃饱了?千万不能忘了正经事啊,秦老板已经快到园门口了,还有你们两位顶头上司,和那位差点自身难保、焦头烂额的朱老总,你们可随我去接他们?”明义见两人似醒未醒的,磨磨蹭蹭的,加重语气道:“我可提醒过你们了,不去拉到,我可一个人出风头去了。”
      说话间,如风、秀梅、若兰都匆匆过来,招呼这三人道:“走,你们领导来了。”
      不说这些人都匆匆离去,留下的竹君把贝梨、胡琼花也拖去了她自己那一桌去,还在吆五喝六……娇娇这些女孩子们趁机无忧无虑地约着去同福里玩牌,童貅更是幸喜母亲没空顾自己,也尾随而去。
      百合找刘雪门外说事去了,荣喜阿姆也觉着肚子撑饱了,就提出要走着回去,一想起外面满地的厚雪,把个胆小的如菊吓得千言万语地来劝阻她。
      小红上前道:“吴董她们等会儿在探福轩里喝茶,老太太不想午睡的话,就到那里坐一坐,这一路有走廊,也没积雪,走走不碍事的。”
      如菊一听,自己的肚子着实撑得慌,散完步等会儿喝茶,正好消食去油腻,于是扶着老太太出来,门外遇着刘雪、百合一起往探福轩而去。
      竹君看三个桌子都散了,就往这些桌子上的笼屉里捡视一番,原来每桌都按八个螃蟹标配,只有如菊那桌都被消灭得干干净净……她收得未动过的大蟹四五个加上自己那桌多了的三个,正好凑成一笼屉,对夏莲道:“你们先也别急着收拾,热一热快一起吃了,这蟹真是好,很难得的,见者有份,别浪费了。”
      服务员都了解竹君的性子,却没人真坐下,夏莲笑着谢了她。
      竹君又要掏出钱包来付小费,夏莲这才唬了一跳,朝那些服务员使眼色,都往后退,胡琼花和史金花上来夹着她将她劝回去,夏莲这才收了那个笼屉,进了小厨房。
      小厨房里,紫薇和相帮的阿金嫂都在。
      夏莲心算了一下,见阿金嫂要走,就用食品袋装了一个大蟹让她带走,紫薇眼见夏莲打开笼屉时,阿金嫂死盯着笼屉里那几只大蟹深深地咽口水,就让她再多带一只,把个阿金嫂喜得谢了几次,嘴角都流出馋水来,将两只蟹放进自己那个兜包,兜进怀里,颠动着肥圆的屁股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里夏莲埋怨紫薇乱做好人,紫薇笑道:“这落脚货,她爱吃就让她多吃几个,吴董早关照我留了几个,都用绳儿扎紧在冰箱里,晚上空闲了再蒸,这才新鲜呢,叫上绿萝、我们几位要好的,喝个小老酒怎样?”
      夏莲这才转了喜色,快快活活地扭动着腰肢,留着几个服务员伺候竹君她们,自己和小红先去探福轩等着那些喝茶的客人。
      再说胡苹高傲地昂着头颅,与那些女孩并不同路,本想拉着刘雪去逛街,可一见满目雪景,又把这念头打消了,出来时,顺手还从插瓶里抽了一支腊梅,此时她披上一件白狐皮的短大衣,脚蹬着一双高筒皮靴子特意压着厚雪,独自聆听这“嘎吱”、“嘎吱”的美妙声,不知不觉来到刻着“福海”的大石旁边,面向湖面,若有所思起来……
      突然,这童话世界里的宁静被一阵“啪嗒”“啪嗒”脚步声打断,胡苹侧眼一望,一个中年主妇模样的像得了什么宝贝似的搂着一包东西,从踏雪飞快走过,不由厌恶地收回刚才已经装满清高淡雅的眼神,很怕污了自己眼里的这一片纯净天地,别转身原地踏动几步,使身体获得些许热能。
      阿金嫂总算觉着自己没白忙乎,加上紫薇这位善良的姑娘又给了她一些半成品食材,窜上大路,见空无一人,雪也铲扫干净,就放心大胆地往前走,一门心思赶回去孝敬自己那位老相好。
      这薄德看样子是铁了心准备与自己过日子了……原来成立分公司,奉上级之命推出内退政策,提前退休回家可以拿一笔钱,老薄瞒着“喇叭花”已经签了协议,取部分钱出来补贴阿金嫂买一套房子,假装净身出户,可以堂而皇之与老婆脱离关系……另外,自己也好腾出空来帮哥哥选上村主任……
      老薄的如意算盘把阿金嫂也冲昏了头脑,阿金嫂最近把老薄当了自己后半辈子的依靠,每日,不仅不嫌他腌臜,反而好酒好菜地招待,又添上一种叫做望眼欲穿的毛病,一不见他人影……呦,羞死人了,真难说出口……老薄守信,天天下午必来,风雨无阻……
      阿金嫂怀揣着这些难言之隐,出园门时,不经意地抬头朝那些门卫一笑,门卫们早与她滚瓜烂熟,虽看她包儿比往日里更鼓,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她出来。
      阿金嫂一出园门口,刚放下心,猛一抬头:乖乖龙的咚,见秀梅她们已经接着前呼后拥的几位领导,正迎面而至。
      阿金嫂身段灵活,一转身走了晓福楼前的那条道儿,其实那帮人根本没人注意这位服务员打扮的匆匆过客,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新上任的秦羽身上。
      秦羽趾高气昂地走在最前列,一边是秀梅不卑不亢地引着,另一边是王昌那帮陪同人员小心翼翼地跟着,众人都与他保持了几米的距离,他身后紧跟一位虎虎生气的后生与雷厉风行的如风。
      众人很顺利通过园门,秀梅指向两辆已经侯在一旁的中巴车要上,秦羽却说:“难得好雪景,走走无妨,我跟底下说过几次,不要动不动对领导干部就派车接送,弄得好像我们都不会走路似的,走得少了,缺少锻炼,一个个都是啤酒肚,脱离群众嘛。”
      身后那位秘书模样的后生和几步之遥的明义等一干人忙着点头,娄光和安排来的记者也及时抓拍了一下,如风更是紧跟着秦羽大踏步勇往直前,似有上刀山下火海之势。
      秀梅也有意让了她们两位打头,都不近不远地跟着。
      大道通衢,众人不一会儿就来到转弯处,越过那片草坪,清楚地望见那片湖岸一色的清洁世界。
      秦羽站定了,似乎有什么吸引了他,等那位秘书模样的小年轻上来,用肘轻轻捅捅他,嘴朝“福海石”方向努努:果然那死寂死寂的岸边,还有一个微不足道的活动体,时而如鹤立、时而如凤吟,就似天际飞来的银凤,只惜缺了参天的梧桐……把这个年轻人都看木了……
      “怎么,解秘,你认识这姑娘?”明义仗着如今在石豹、秦羽两头吃香的宠幸不由上前好奇地问了一声。
      这儿的喧嚣声已经惊动了那位美人,她此刻徘徊到一棵堆残雪的枫树底下,回眸一顾。
      那位被叫着“解秘”的年轻人实名叫解宓,是胡苹的男友,石豹的新任秘书,生就一副模样,所谓:戴眼镜,拎皮包,脑袋尖,嘴无毛,唱高调,不用稿,论正事,一团糟,闻草动,向后跑。
      解宓也正欣赏着此时此景,听了明义的问也不能不答,正踌躇间,秦羽解围道:“那是他朝思暮想,滴滴亲亲、亲亲滴滴的那位……”
      秦羽话音未完,如风早已按耐不住,道:“不就是女朋友么,小解也别傻站着了,过去问候一声吧。”
      秦羽道:“对,此时已非工作时间了……快去,冲!”
      解宓这次是主动请缨,跟着当红的秦羽下来熟悉熟悉基层,故循规蹈矩不敢越雷池一步,尽管有领导的鼓励,还是谨慎地道:“多美的景致呀,何必前去打扰,我知道她喜静。”
      如风更是豪情万丈,不由诗性博发,刚想了一句往外念时,突然觉着不对劲,赶紧跳到了后一句:“呀……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念到此处,如风的眼前似乎跳出了幻觉:天公作美,一定要配合她的兴致,飘下些絮絮微微的雪花来才好……如风听着娄光几位连续按动快门的声音,才雅兴止于觉醒,与秦羽豪迈地并肩站立。
      秀梅笑着提醒道:“大家还是往探福轩先用些热茶吧。”
      人群一时鸦雀无声,还是姚茜往前凑了凑,道:“领导们还没用饭呢,今天不是遇着些状况么?刚才送到厂里的客饭,我们秦领导坚持要让工人们先用,所以都饿着肚子喝了一上午茶,这时再喝,真要灌成汤包了。”
      秀梅道:“还是去探福轩吧,我让她们先上些茶点,现在时间也不早了,待会儿早些开饭就是了。”
      秦羽默许了,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往探福轩而来。
      解宓见自己心上人发现了他们,却又很快消失在那栋楼宇间,也就怏怏地混入西行的人群里。
      秦羽严肃地走在秀梅身边轻声道:“晚上千万别铺张,最多按八菜一汤一点心标准,可要注意影响。”秀梅点头应着,若兰却独自往聚福楼而去。
      先说胡苹从探福轩湖岸一侧绕来,正遇上刘雪,刘雪道:“好兴致,这么冷的天还在湖边观景?”
      胡苹故意道:“那也总比热脸蛋贴人家冷屁股强,说话就说话,还鬼头鬼脑到外面,连自己的奶奶都不顾了。”
      刘雪知道她鄙夷百合,也并不计较她话里带刺,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她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平日里不爱开口像个木头,一开口,即便有些小事都要当成正事说的。”
      胡苹套不出她话来,心有不甘,见刘雪邀她上楼,想一想,摇头道:“我才不愿遇着她们,我父母稀罕她的爸妈,我才不稀罕呢,我回福梅院去,你去不去坐坐?还是陪着这一帮闹哄哄的?”
      刘雪答应陪她,嘴里却打趣道:“你就不怕她单独邂逅小解?”
      胡苹听着远处嘈杂之声已经迫近,只顾往福梅院边走边对刘雪道:“他算老几……我早腻味他了,腿长在他身上,他要念旧就回她身边去,他才不在我眼里呢,这回上面是考验他,把他派在他们身边,看看到底对谁忠?别看我伯父马上要掌权,似乎拥护声一片,可实际上总有一帮子刺头儿在背后使坏,放谣言呢,走,慢慢我跟你说……哎,我伯父可说了:你父亲稳重,可当大任呢……”说完,将手里那只摆弄秃了的腊梅枝条甩向远方……
      嘈杂声近了,还是秦羽眼尖看着两位年轻女子婀娜多姿地远去,就偷偷问解宓:胡苹身边那骄人健美身段的姑娘是谁。
      解宓悄悄地说出“刘雪”的名字,说是刘雪和胡苹、百合都是北方名牌大学的校友,只比她俩小几届,如今辞了北方的工作暂时待在百福园里,正托胡苹她们找工作呢。
      秦羽脑海里多了几分幻想,寻思着怎么和她这美人套上近乎?
      明仁最后上完洗手间出来,注意到那吴良信和卓秀菱谄笑着拉了那几位记者往小树林边偷偷往他们手里塞着什么,再由卓秀菱、春杏将他们送走。
      明仁眉头一皱,联想着最近工人们为值班不算加班,要增加些值班费又闹起来,王昌、袁建业他们还是装傻充愣,可在这种事情上偏偏倒是大方……明仁调转屁股进了探福轩,楼阁里顿时暖洋洋的,夏莲、小红又忙碌起来,引着众人上下两层入座。
      此时,明仁背后跟进来一位未老先衰之人,因排尿不畅在洗手间耽搁了,换了前一阵,此人必然对明仁高看一眼,主动打个招呼,可现在却憋住了。
      这王昌最近厄运连连,麻烦不断:尽管他托了关系,遥控教导有方,那华德顺与那个外插花的婆娘鲁冰花终于认罪伏法,但是赃款只有部分被追了回来,华德顺的老婆甄珠兰以离婚为条件也答应退赔一些,可还有缺口,最后还是慷慨仁慈的朱老总为息事宁人,按缺口数兜圈子再投笔钱进去,把那些被抵押的房子统统赎了出来,分了下去,好不容易平息了众怒……
      华德顺与鲁冰花后来都被轻判,被送到观莲湖附近的落凤农场改造,那监狱正是属于谢启秋的父亲老谢分管。
      不过,自打此事一闹,王昌的隐疾加重,谁知家里那位半老徐娘许鸢花也不安分,几次三番抱怨起大嫂、秀梅这帮姐妹们来,说是如今搞活动极少邀请她了,为了她和王昌霸住王老遗留的这套别墅并字画等财产,这许鸢花又与大嫂戴茯苓闹僵了……于是那许鸢花有事没事还指桑骂槐,王昌真真是憋出了无限怨恨……
      寻思着找茬的王昌见今天也没人搭理他,就挑拣了一个角落位子与娄光坐了一桌,直等着卓秀菱空闲下来与他们坐了一起,这才渐渐话多了起来。
      百合眼盯着那个秦羽与解宓上去,时而蹙眉,时而凝思,涵养功夫让百合总在沉思中。
      在沉默是金的百合身边,明仁苦挨过了一盏茶功夫,主动伸了伸手脚筋骨……
      吴良信和卓秀菱主动抢着上前帮忙夏莲、小红,添茶水端点心,如跑龙套般上窜下跳。
      肖百联半趴在桌上,也忍不住轻声对明仁道:“这一套,我们就学不来,也拉不下脸来。”
      百合终于把分神的视线拉了回来,伸出柔弱的小手一拽明仁,道:“我头疼,陪我外面走走,我们又不饿,吃什么点心?”
      明仁也是实在人,道:“外面冰天雪地的,里面多暖和?喝杯暖茶也好么。”
      百合甩了他手,道:“那我自个儿出去走走!”她说话声不放低反而拉高,说完,扭头就往外走,惹得如菊、荣喜阿姆等周围桌上的人,将视线都移了过来。
      肖百联抬身对明仁急道:“兄弟,陪着我算什么,还是辛苦辛苦陪我姐姐去吧。”
      明仁躲避住四处射来的目光,赶紧跟了出去。
      百合等明仁稍稍安慰了她几句后,也就偎在明仁身上,踏雪漫步,情意绵绵了。
      毕竟已是日落西山,一切都凉,两人坚持不了多久,就往同福里而来。
      百合见四个女孩子打牌也有些手痒,芝芝便让她坐下,自己下楼去了,本来一旁伴着芝芝观战的童貅隔了一会儿也跟了下去,就剩明仁傍在百合身旁,替她们洗洗牌、添添水做起了“店小二”。
      几局过后,明仁发现几个暖壶里都没了开水,就到楼下烧水间放两瓶,没想到静候烧水暖桶放着热水时,听着后面有些响动声,也是好奇使然,灌满了水并不上楼,蹑手蹑脚沿着声响的地方寻过去。
      那是后面的一间厢房,紧闭着门,里面有些熟悉的呻吟声……明仁转身就走,想他们俩做下如此胆大妄为的事来,难怪自己姑妈冒着得罪贝梨的风险,也不让童貅进来……
      明仁上楼,因她们都要喝咖啡,于是又煮起磨制好的猫妮咖啡,分了五杯,每杯又添了些至优的鲜奶,热气腾腾送到她们手边,娇娇这才发觉童貅、芝芝去了好久,正担心间,这两人终于出现,童貅没事人似的往百合另一侧坐着,继续观看两家牌;芝芝脸色红润,羞羞搭搭地扭捏在娇娇身边,娇娇回头盯她一眼,她头低得更低,瞧到桌底下去了。
      百合见明仁回来,居然虚心求教起明仁如何出牌?
      芝芝见众人又渐渐专注于打牌了,神情也自若了,与童貅两人又在互递着爱的光芒。
      直到若兰电话来催,这桌牌才收了摊,众人回到聚福楼,秦羽那帮人都不见了踪影。
      秀梅对明仁、肖百联道:“你们该去晓福楼参加你们自己公司的聚会,我们今晚开的是娘子军宴……”话到此处,却见童貅混杂在女孩们之中,马上笑着改口道:“小童还是小孩子,他不算。”
      秀梅目送着他俩出去,安排着开席,发现服务员中没有了夏莲和小红,就问紫薇。
      紫薇知道也瞒不住,凑近秀梅耳边说了几句。
      秀梅也神情紧张起来,急着问道:“找着了吗?我还是给史铎挂个电话……不行让剑峰派人去火车站也寻寻……”
      秀梅这一上心事,就有些人看出来了,稍稍热闹一番也就散了,只有竹君笼络了几个酒量好的依旧闹得天翻地覆,后来又凑了两桌麻将,去了综合楼的活动中心,秀梅送走她们,实在放心不下,就去了晓福楼的办公室。
      明仁、肖百联来到晓福楼底层,果然在底层会议室开了两桌宴席。等他俩入座后,酒席便开始。
      这桌人瞧着王昌、袁建业两人如泥菩萨般坐着,气氛凝固,就听着隔壁一桌推杯换盏的热闹,这一桌似乎都成了缩头的乌龟,亏得刘项、卓秀菱硬着头皮敬了一周,其他人也就带动起来了。
      肖百联本想抢先出个风头,无奈最近王昌、袁建业两人为雨仁国际发展股份公司鼓噪集资的事好不容易达成了一致,可接着就为全年外包工程项目谁主沉浮的事,暗地里较劲,闹得不可开交:王昌倾向于把主要业务给秦踺、白胜两家,而袁建业则提出所有项目,要方案、费用诸项对比,各承包商报价竞争,几乎就是竞标。
      这袁建业即不善言辞,又未跟明仁这些志同道合的事先沟通,就一味特立独行,偏听偏信重用了常鹊光这种野乌蛋,谁知这常鹊光背着他又私下找了两家未知底细的民营公司,妄图一举挤掉王昌的旧关系,为此惹得鸡飞蛋打……
      肖百联正伤透脑筋,见两位都是不愿善罢甘休的主儿,低调地敬过一圈就不动弹了,以不变应万变。
      果然有人提议要敬临桌领导时,王昌、袁建业像如梦初醒,只得带头,一个个排着队去敬,遇着秦羽这种喝酒的祖宗,谁也别想蒙混过关,况且明义、解宓都是笑嘻嘻会出名堂的无私监管,把这一桌人弄得东倒西斜的。
      接着又要回敬,除了肖百联早使了些往手巾里吐、往脖子后倒、往桌子下喷的下三滥喝法而勉强挺住,其他一个个已是人仰马翻了。
      最后幸亏秦羽及时发话道:天冷路远,早些散了吧。
      秦羽坐了明义的车子,不知回哪个窝里去了……至此众人皆散,能够自保,找着回家路的算是不错了。
      这顿酒害得明仁跑到二楼洗手间,抱着马桶吐了一塌糊涂,把个刚回晓福楼的秀梅悔得肠子都快寸断,让冬梅扶着他坐在沙发上……
      办公室里,夏莲、小红、阿金嫂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原来是丢了孩子钟琴,此时还渺无音讯……
      再说下午阿金嫂先拐到宿舍,也学着秋萍模样搭足了组长架子叫来宿舍管理员们听取工作汇报,然后找了个借口开着新买的小电瓶车一溜烟回了自己的新家。
      那老薄果然坐在床上等着她,先挨了阿金嫂一顿含娇带媚的臭骂,老薄便使蛮力搂过她来,将自己弟弟即将当选村长等喜事一件接着一件地告诉了她:“……这头一项便是查他们这几年的账目,弄得好,又得一笔补发款,嘿嘿,老子发财了。”
      阿金嫂一记拍开他那只不安分的老皮枯手,道:“还不是我说好话让吴董出面去找姚镇长?也亏了这姚镇长行事风格与前任领导大不相同,动真格提出要公平公正公开地选举,哦,对了,还有菩萨保佑……上次去得宝玉寺为我俩的事许了愿,现在赶紧趁空还愿去……你看,这一袋子好菜加两只半斤八两的大蟹还有半瓶上好白酒,等回来我给你张罗一下,进补了再回家去,身子骨好,什么都有了,老神魂颠倒的,也不知道爱惜自己身体。”说完狠狠将老薄胳膊拧了一下。
      老薄贼特兮兮笑着道:“大冷天的去庙里干啥?见了你,哪还顾得上爱惜什么身体?”
      说着又要动手,阿金嫂赶紧闭目端坐念了几句“阿弥陀佛”,老薄见她意志坚定,也就下了床。
      两人穿戴整齐,老薄骑上了阿金嫂的新车,驮着阿金嫂,让一双老玉手搂定自己的蛮腰,俨然夫妻一般直奔宝玉寺。
      宝玉寺昨天施腊八粥人山人海,今天却是门庭冷落,又近黄昏,里里外外也就寥寥数人。
      阿金嫂烧香十分周到,必得一个个菩萨烧过去,老薄陪着她走了大雄宝殿、观音殿,便泄了劲,找借口到庙门口避风处抽起烟来。
      不远处墙根边,两个乞丐躲在淡淡的一小片西晒阳光下说着话,旁边一个脏老头蜷缩在墙角打瞌睡。
      “大哥,听说这火车要升级动车了,车票又得涨,俺们还咋回家啊?什么动车,那火车不会动,谁还会去坐?涨价就是涨价,还要立他妈的贞节牌坊。”还是那个合老二傻兮兮地多嘴多舌。
      “老弟,你管它叫什么,反正换一个名就得涨一次价,这是硬道理,哎,注意着点,别遇着申老大那帮人了,昨天本想趁腊八施粥人多讨几个钱,不是我眼尖拉你跑得快,我们说不定都要被他们打残了。”何老大眼观四方,见老薄穿着一套洗旧了的工作衣,也知道没什么油水,懒得挪过来。
      “还不是哥你惹的事?他把小孩子弄骨折了是他的事,这孩子本身就是聋哑人没人要,又不是我们的孩子,上次你替他坐了牢,这次你倒看不惯了?好坏他前一个月请我们吃吃喝喝,嘿嘿,洗脚也洗过几次……”
      “你懂什么,就是上次替他坐牢我才知道他做的这些烂污勾当,这次我以为他有过教训改邪归正了呢?谁知风声一过,他那些狐朋狗友一出来,他骨头又痒了,又要串通鸡冠妹拐卖小孩、倒腾妇女的勾当,你只顾喝酒、洗脚,他暗暗拉拢我几次,都被我一口回绝了,所以后来我不让你去,你知道不?他给我们吃喝那是要付代价的,当年我把他们当了兄弟、姐妹,就上了大当,我跟你说啊,这回我铁了心跟他翻脸,哪怕他们挤得我们别处去,也坚决不能跟着他干那些缺了八辈子德的事。”
      合老二抬头笑道:“哥,我怎么听说当年是鸡冠妹出面让你替他顶罪的吧。”
      “她有姓,发鸡音,还鸡冠妹、鸡冠妹地乱叫,这鸡冠妹的称呼只有我叫得。”何老大伸手做扇他耳巴子的模样,吓得合老二缩了头回去。
      何老大也不否认,道:“当,也只能上一次,那申痞子当年舔着俺□□求俺,好坏也是结拜过的,总要讲个仁义,至于那妹子,不提了……”
      合老二随着太阳光又挪动一下,没话找话道:“哥,你说的动车是不是比快车快?”
      “快多了,比子弹飞得都快!对,车头就像子弹头。”
      “哎呀,娘哎,那票价还不知涨成什么样呀,这过年回家咋整啊?”
      “咋整?这是我们家乡的口音吗?再混下去,我看你把祖宗都忘了,放心,大哥总把你带回去!你知道动车为什么贵?这新车上连那抽厕纸的盒子都是银子造的,价钱老贵了,一个就够一桌饭钱,那马桶都是玉制的,够人家打工的几个月工资。”
      “难道有钱了,屁股也金贵了?哥,你说我们抠一块下来卖了是不是就够车费了?”
      “想得美!你咋把别人说啥都当真的?难怪申痞子每次诈你血汗钱!头一批乘客是你么?要真能换钱,他们先抠完了,还轮得到我们?跟你开玩笑呢,不过,我那天在电厂门口,听他们保安闲聊,他们办公大楼里一个水晶吊灯的价钱都够我们乡下造两栋房子了,而且还老坏老换,如果是宝石做的,他们还做什么保安?抠几粒回家得了,你个傻老二。”两人都嘿嘿地笑了起来,角落里那老头憋不住在迷迷糊糊中也笑了笑。
      “想当年跟着哥你扒火车那阵子多好,都是慢车,一扒就上去……如今要挣钱离家可越来越远,家里造了新房也没好好住过。”
      “你子孙住上不就行了?谁让你生出三个逆子,娶了三个没心没肺的媳妇?他们能让你住上养老院就不错了。”
      “养老院?我才不住呢!那就是个等死的地方,离死不远的去住住还行,哪像我们在外面逍遥快活?”这合老二说到这,指着墙角那老头道:“喏,从养老院跑出来的,你看跟着我们混了这么多天都没想回去……”
      何老大让合老二把耳朵凑近了,道:“我看他不像讨饭的……”
      合老二见他如此神秘,笑道:“他当然不是要饭的,他不是说了,被狼心狗肺的孩子断供了,自己的退休金又不够账,被养老院赶出来的?一个老头子跟着我们混,会有什么歹目的,我们身上又有什么油水可以让他捞的?”
      “我说你头脑就是太简单……”
      老薄第二支烟还没呼一半,阿金嫂突然匆匆忙忙出来,神色紧张,对老薄说了几句,被何老大听到一句:……这一天之内找着了还好,否则一辈子别想再见了,唉,苦命的孩子,谁那么缺德!
      老薄赶紧掐灭了烟,还留着大半支,合老二看是一支好烟就等着他往地下扔,谁想这老薄也是做人家,往耳朵旁一夹,飞快上车,一瞬间跑了老远。
      这两人早就认出了这对狗男女,合老二道:“这娘们看着细皮嫩肉的,也不老相,居然勾搭了这么个腌臜的老头,还不如跟了哥哥你呢。”
      “这种女人能要?这叫老阴,又刁又骚又抠,不仅榨干你的血汗,还把你这剩下的阳火都熄灭了,看你枯死不枯死?”何老大趁空传授了几句密道经给合老二,也算尽了兄弟情谊。
      这暗夜来得早,何老大突然想起什么来,让合老二和那个从梦里睡醒、满脸不在乎的老头收拾东西先回暂住地,自己找了个公用电话亭拨了一个电话……
      天色昏暗,正下班的史铎有人请着喝酒,还寻思着拉着他们去自己的棋牌室,不想手机响了,值班的警察转来了一个举报消息,他也顾不得生意了,连忙赶回派出所,不一会儿,两辆警车呼啸而出。
      申老大正和绰号叫“鸡冠妹”的半老徐娘垂头丧气地喝着闷酒,一阵敲门声引得申老大骂骂咧咧来开门,门一开,冲进一帮警察真把他们惊出一身冷汗来……不过两人都是行家里手,又与史铎认识,见他们也没找着什么证据,早放下心来,向史铎赌咒发誓是安分守己的男女朋友,这才把警察打发走了。
      申老大暗自庆幸,心想,他们如果早一步来,遇着自己儿子申孝守,那可全完了……
      明仁坐在沙发上,觉着胃里翻江倒海地难受,朦胧的眼睛看夏莲、小红、阿金嫂都如无头苍蝇围着秀梅团团转着,又七嘴八舌。
      唯有冬梅端了杯温水让自己喝了,才觉舒坦一些,这时一位长发白衣的少女闯了进来,兴奋地喊道:“找着了!找着了,我弟弟把孩子找着了……”
      明仁还在迷糊之中,错认了人,嘴里喃喃叫着:“娟儿,娟儿……”幸亏那些悬着心到现在的人们都只顾听白藿说下去:“我弟说他去镇上办事,路过一个小巷子,看一个婆娘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在挣扎,我弟弟也是热心肠,凑近了一看,那孩子认识,这女人却不认得,那女人见我弟弟盘问,把孩子一扔,转眼就跑了,不过孩子却抱回来,正是小琴琴,还算万幸……”
      冬梅听着明仁说胡话,又听白藿将喜讯告诉大家,众人正一阵兴奋,拉了小红便先将明仁送回了秀梅家。
      杜娟自打那天下了决心,隔天便趁着安慰丧偶的钱来顺,住进了他的别墅,每日花了心思曲意奉承他,顺着他性子胡搞,不过有一样,就是催着他快些完婚。
      钱来顺正在兴头上,巴不得两家快些联姻合一处,只是遇着这前妻自杀的丧气事,总也要装装门面。
      过了七七四十九天,于是千挑万选,就定在元宵节前一天,地方就是杜娟早已自作主张定下的百福源,钱来顺又想借此大超大办,却被杜娟劝住,商量着只请些亲朋挚友,包一层即可,钱来顺最后总算答应了。
      这天午后,两人由钱永光、钱锦贵和凌霄伴着,找了几个婚庆公司的年轻人带着摄影器材早早来到百福园取景拍婚纱照。
      年前,钱来顺特意来送喜帖,也为自己新近当上了委员,前来拜会老资格委员秀梅,又听到确切消息,秀梅要被选为地区商会领导,也顺便巴结巴结。
      秀梅自然有成人之美的癖好,就格外照应,并安排夏莲陪伴杜娟她们。
      他们一行人来到腊梅林前的大草坪上,但见(《换巢鸾凤》):
      云过昌昌。冷香驱晦气,旭日寒江。倚着同道汉,误陷在情殇。相思窗上剪花黄。彩虹羽衣销魂荣光。鸳鸯佩,虎兕枕,寄怀酬唱。
      无妄。怀怏怏。言惑媚颜,频示团圆状。踩跷飞白,旦儿裙起,流莺逢着凡响。此豸婵娟忒多情,换巢鸾凤和谐样。温柔乡,梦霓裳,携入罗帐。
      此时远处一栋别墅的二楼阳台上,一位惆怅的少年怏怏不乐地遥望着这边,早猜出了这位白纱素衣的新娘是谁,望江楼上那凄凉幽怨的白衣女子已定格在他的记忆里了……
      楼下秀梅回来了,明仁趁她还未上楼之际,紧忙卧了床上,歪着头半闭双目,秀梅换了礼服,进屋看着明仁倒担心起来,明仁只推说胃不舒服,推辞去出席晚宴,秀梅吩咐玉簪嫂弄些薄粥肉松之类,又嘱咐明仁多喝些至优的鲜奶,这才离去。
      这场婚礼几乎人人热闹,唯有钱永光实在与平时判若两人,吃了一些再也吃不下去,惹得凌霄几个女子来频频劝酒,无奈又被灌了几杯,这钱永光已经烂醉如泥,被他父母劈头盖脸地埋怨一通,吐得一塌糊涂。
      钱来顺夫妻被送入了婚宴奉送的鸳鸯楼洞房,这钱来顺、杜娟皆是情场老手,一个雄风钢猛,一个雌威无惧……有词曲《三台——风云际会》,也描不尽他俩当日的莺颠燕狂,有道是:
      一条翻云覆雨虺,一支阆中奇葩。妩媚娘,眷顾是枭雄,渡情客,双飞叠塔。戏□□,吹箫和凤,春宫里,汲水浇瘦马。
      叱咤起,千回争霸,百声啭,合赴巫峡,拟比翼,燕尔新纳。
      一根垂垂血□□,咋啮精磨钢镲?太极化,仪分阴阳,虎兕斗,携风含煞。乾坤逆,网破共休罢。

      勾长久,才言高下,僧有礼,叩户垂涎,探幽处,蜜蜂行岔。
      化融铜墙铁壁破,烂柯醒觉惊吓。玉山醉,惺忪世界,花容艳,浮光罗汉榻。
      月正圆,扑闪枝杈。二更定,云掩韶羞,望舒追,梦游仙驾。
      婚后,杜娟讨要着管家,钱来顺只得把家里部分钱物交她保管,其中有一个精工细作的旧藏白玉狮子看着眼熟,可惜了底下有几道磨痕,杜娟也有同料同工的一只,只可叹杜娟那只狮腿也有些磕碰伤,拿出来一对,竟是一双,总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天作巧合的一段姻缘。
      秀梅吃喜酒去了,明仁闲坐片刻,觉着闷得慌,就四处折腾,屋里被他翻弄的一塌糊涂……直到晚饭时才开了卧室门,没想着玉簪嫂正将熬得稠稠黏黏的稀粥又加了几样小菜用托盘端了上楼。
      这玉簪嫂中年光景,衣着朴素,却浑身上下弄得干干净净,还梳着油光光的发髻,脸上略施脂粉。她来后不久,相与最热络的就是阿金嫂,可她话并不多,问了才答,很合秀梅、明仁的心思。
      玉簪嫂要替他收拾屋子,明仁反常的神色明显是不欢迎。
      玉簪嫂忙回了自己的保姆房。虽然开着暖气,可守着雪壁孤灯也有些唉声叹气……
      天黑了下来,她正准备再上楼收拾餐具,却听着门铃声连连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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