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痴如你》光饼

7、蠢英雄

　　林毅陪着林老奶奶说了几句话，就嘱咐林缘初自己去村子里面逛逛。毕竟以他父亲林军的性格，没准等会儿又控制不住从房间里奔出来说些难听的话。

　　林缘初穿过几个老房巷口，踩着脚下的柔软白雪，一边研究地上的脚印，一边往山上走，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山顶。

　　山顶上的树很少，丢光叶子的秃树枝干瘪脆弱，颤巍巍地在风中抖动着，仿佛树枝上再多加一层积雪，就能听到枯朽树枝不堪重负折断的声音。

　　林缘初直愣愣地抬头望天，红艳艳的外套和这片雪景格格不入，她苍白的脸上慢慢覆上一层薄雪花，孤单，寂寥，颓丧，在这个不足八岁的小女孩身上显得深沉而凝重。

　　一只手在林缘初后背狠狠推了一把，林缘初跌进雪堆里，再抬起头时，小脸被地上的石砾刮出几道血丝。

　　几个穿着布袄子的小孩手弯腰从地上抓起雪球，看见林缘初还能抬起头站起来，二话不说就抓着雪球向林缘初丢去。

　　“我妈妈说，我表舅身上的伤就是这个晦气的家伙搞的鬼，东子，虎子，给老子我狠狠的砸！我表舅那么好一个人，被这个晦气鬼害成这样，我要给我表舅好好出出气！”带头的小男孩瞪着一双铜铃眼，眼睛里头的火气不小。

　　林缘初在雪球的夹击下蹲着身子抱头，她认识这个带头攻击她的人，带头的孩子叫林晨，是林毅表姐的儿子。

　　在众多亲戚里，林晨最喜欢的就是当消防员的表舅，现在，林晨眼里无所不能的表舅竟然为了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失去了一条臂膀，失去了消防英雄的标签，林晨再也没有可以跟同村的孩子吹嘘炫耀的东西。

　　打就打吧，打死算了。林缘初把头埋在膝盖间，甚至还有点想笑，就这么点力道，怎么够撒气啊？雪球软绵绵地砸在头上身上，一点儿也不疼，如果真想撒气，有胆撒气，为什么不捡一块大石头朝她脑门一扔，这样多省事？

　　跟在林晨背后帮忙扔雪球的东子看林缘初蹲在那里抱着头一动不动，有些慌了：“林晨，你看她动都不动一下，是不是死了？咱们别再扔了吧，要是让我妈知道我跟着你欺负人，铁定拿鸡毛掸子揍得我下不了床。”

　　林晨不屑地切了一声：“我说东子你是不是傻？你看电视里哪个死人是蹲着死的？一起玩的哥们儿里就你最没胆！”

　　“你！你说什么？林晨，我告诉你啊，要不是你说有人欺负你，我也不会跟着来，可你带着我们打一个女娃儿，说出去可比我的没胆还要没脸多了！”东子气红了脸，撂下手中的雪球不干了，扭着肥胖的身躯就往山下走。

　　“哼，就是个没胆的！”林晨从雪地里挖出一堆雪，对东子愤然离去的身影奚落道。

　　还没得意一会儿，噼噼啪啪的火光炸了林晨和虎子一脚，林晨手里的雪球被吓得丢了出去，正中虎子脸上。

　　雪球攻击瞬间停止，被虐成性的林缘初还有点不适应，稍稍抬头一看，在林晨和虎子面前揣了一堆鞭炮的不就是那个被狗追的屁滚尿流的沈小少爷吗？

　　“再不走，我就把鞭炮全都甩到你们身上！”沈小少爷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

　　火光一亮，林晨和虎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除了下山还能怎么办，这村子里还没有哪个娃有胆量自己点鞭炮来放呢！

　　见两个熊孩子灰溜溜地逃了，沈连钦扔了手里的鞭炮直想仰天长笑三声，终于有机会让他逮着林缘初狼狈的样子，这个时候，应该想想怎样才能好好奚落她，嘲笑她。

　　沈连钦走到林缘初面前，腹稿刚刚打完就没了说出口的勇气。

　　林缘初身上的大红衣服沾满了雪，长刘海被雪球砸得偏向一边，终于露出一双深邃冷漠的眼睛，林缘初的右眼角上有被小刀细碎割过的痕迹，左眼眼窝也有一道疤，那道疤从眼窝直穿眉心最后斜没入右额角。

　　“你，你……”沈连钦从口袋里掏出一条手帕，有些别扭地将手帕扔到林缘初脸上：“你鼻孔里还有两个雪球，难看死了！”

　　林缘初不以为意，抓下脸上的手帕毫不客气地往脸上一抹，最后还痛快地擤了鼻涕，所有动作结束后，林缘初把用完的手帕塞回沈连钦的口袋里，弯了弯月牙眼，客气道：“谢谢。”

　　“你恶不恶心啊！”沈连钦抓狂地想把手帕从口袋里拿出来，当一想到伸手进口袋里如果摸到的是黏糊糊湿漉漉的触感，他宁愿扔了这件外套也不要抓那条手帕！可惜天寒地冻的，沈小少爷只穿了这一件外套，脱了这一件外套，沈小少爷就只能在寒冷风中自抱自泣了。

　　林缘初似乎根本没有听到沈小少爷的嫌弃和控诉，转个身就往山下走。

　　“我在和你说话，你听没听见啊！你这人怎么这么，这么……那个词怎么说来着！”

　　“我刚才帮了你，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说声谢谢就完了？”

　　“林缘初，你是僵尸吗，连话都不说一句！”

　　沈小少爷无止尽地在林缘初耳边唠叨又唠叨，林缘初全当听不见。沈小少爷只能自娱自乐，明明知道林缘初一句话都不会回答，还是跟在林缘初身后，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

　　“你身上哪来的那么多伤啊，我瞧你爸挺疼你的，难不成他也会打你？”

　　“林缘初，你太瘦了，这件衣服这么好看，穿在你身上怎么就像筷子窜着红灯笼一样？”

　　“我可跟你说，刚才我帮了你，我放狗追你的事就算扯平了，听见了吗？”

　　“哼，你就闭着嘴不说话吧！就是因为你一句话都不说才会一个朋友都没有。”

　　沈连钦说到这句，林缘初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冷冷地瞧他：“你话多，你有朋友？”说着，林缘初就走进了林家老房。

　　沈连钦一时语塞，还想不到用什么话好好反驳林缘初，就见林缘初没了影。

　　以沈连钦得理不饶人，无理更不饶人的性子，哪里受得了林缘初这一句话的刺激，他“私闯民宅”，跟着林缘初进了屋子，迎面就撞上拄着拐杖向外泼水的林老奶奶。

　　一盆洗脚水浑浊有料，其中有脚皮，污垢，臭汗，味道绝佳。洗脚水泼了沈小少爷一头一身，沈连钦没忍住恶心，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接着一脸作呕，生无可恋。

　　“呦，这是谁家的孩子，长得可真俊。”林老奶奶凑近看了看被自己的洗脚水好好灌溉的沈连钦，脸上的皱纹乐得像被揉成一团的草纸。

　　沈连钦死死盯着站在林毅身边一脸无辜的林缘初，直指着林缘初的鼻子：“我找她！”

　　“是我家曾孙女的朋友哇，来来来，坐下坐下，我去煮点宵夜给你们吃。”林老奶奶拉着沈连钦走到林毅面前。

　　等林毅给沈小少爷换了身衣服，干干爽爽地坐在饭桌前，林缘初早就端着林老奶奶做的夜宵，两份夜宵被吃得一干二净。沈连钦瞪圆了眼：“你是猪吗？”

　　林缘初眼皮也不抬一下：“属猪。”

　　“你你你！”

　　“哎呦，我的乖曾孙，胃口这么好啊。”林老奶奶十分满意地摸摸林缘初的头，又问沈连钦：

　　“你要吃啥，太奶奶我给你做。”

　　沈小少爷喜欢吃方便面。家里保姆称方便面为快熟面，保镖说方便面又叫泡面，操着香港腔的司机硬说方便面是公仔面。

　　鉴于沈小少爷最为喜欢香辣口味的方便面，于是逼着沈家上下将方便面称为辣面。

　　沈小少爷自说自话：“我想吃辣面。”

　　林老奶奶耳背，以为自个儿听错了，瞠目结舌地看着沈连钦：“那种肮脏东西哪能吃啊！”

　　沈小少爷明显没听懂林老奶奶的话，固执己见：“我就想吃辣面！”

　　林老奶奶对林缘初咬耳朵：“小初啊，你这朋友就这么想吃大便？城里的孩子都爱吃这个？不嫌脏吗？”

　　林缘初噗嗤一声笑出来，抓着不明所以的林毅好不容易调整好表情，一脸正色地对林老奶奶点点头。

　　林老奶奶十分为难地拄着拐杖，到屋里拿了个痰盂走了出来，放到沈小少爷的面前：“我还没见过哪个娃爱吃屎的，今个算是见着了，这痰盂刚刚洗的，你问问小初想不想拉，如果想拉你也好趁热吃个新鲜的。”

　　沈连钦面色变化莫测，再怎么跳脚也没用，他终于知道林老奶奶耳背，将自己说的“辣面”听成了别的什么。

　　这，这，这……这比林缘初把擤过鼻涕的手帕又放回他口袋里还要恶心个好几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