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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身子轻一点,他能上天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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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面前略带拘谨的汉子,阿绫要说不惊讶,也是不正常的。
“你曾是我夫君的手下?”阿绫满含歉意地笑笑,“恕我眼拙,我还真是记不得了……”
“小的当年只配给大人跑跑腿做些杂事,您不记得也不奇怪。”汉子憨厚地笑着,“但是,小的记得您。那时大人还在监工修紫宸殿,有一次小的奉命来给您送信,您见我腿上受了伤,还让您的侍女,嗯,就是这位豆叶姑娘,”他小心地看了一眼豆叶,“让她给小的包扎伤口,临走时还给我小的一大包点心,让小的路上吃。”
“有吗?”阿绫笑笑,“我都忘了……”
“您不记得,但小的记得。因为,也就是您,会这么对我们这些小卒子,换做其他人,都不会管我们的。”汉子低声说:“后来大人去了,重盛大人体恤我们,将我们归在他名下,对我们很好,我们都感念两位大人的恩德。我一直听从贞能大人的差遣,后来小松殿也去世了,宗盛大人他……唉,贞能大人也是没有办法。他一走,我们这些人也就只能回家种田了。不过虽日子清苦,好歹也能吃饱饭。”
听他说完,阿绫心中也不是滋味,“那你将来想怎么办呢?”
“将来?小的没想过将来。”汉子叹口气,“现在平家这个样子,又能怎么样呢?小的只求能过安稳日子,有饭吃有衣穿就心满意足了。对了,绫子夫人,”他小声说:“您走这一路上,没碰到源家武士吧。”
阿绫心中一沉,“没有,怎么?”
“夫人,这里离镰仓,没有多远,经常有源家武士在这一带出没,说是奉了镰仓公之命,扫清平家残余。您没遇到他们,真是万幸。小的多一句嘴,您明天一大早,就趁着天还没有亮离开,否则被他们发现,知道您是平家的人,恐怕,会对您……”
“我知道了。”阿绫强压住内心的不安,“这里离镰仓有多远?”
“不远,”汉子伸手指向某个方向,“就向那边走,据说骑马快的话一天就到了。”
夜晚,大家已熄灯安睡,阿绫却翻了一个身,毫无睡意。
这里离镰仓竟然这么近,看来真是天意,明明想离得越远越好,竟然阴差阳错来到了这里。想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
算了,担心也没有用,明天一早尽快离开吧,否则自己麻烦不说,可能还会给这家人带来灾祸。这么想着,她闭上眼睛,朦朦胧胧竟似要睡了,突然,门外的巨响让她一下子惊醒。
“咣!咣!”
“开门!快点开门!”有人在门外粗鲁地大喊,很明显是几个男人。
小松他们也被惊醒,家丁们连忙坐起,手里握着棍棒,面沉似水,守在门内,只要阿绫一声令下,立刻就会冲出去与来人拼命。
“稍安勿躁,”阿绫安抚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希次郎,对儿子点点头,“不要冲动。”
“是,娘。”
来人是几个源家武士,敲开了门后,便骂骂咧咧地进了屋,“兄弟几个辛辛苦苦去清扫平家余孽,一天下来连一口热饭都没有来得及吃,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让你家婆子给我们做饭!”
“是,是。”汉子唯唯诺诺,连声答应,他的妻子哆哆嗦嗦生火做饭,好几次握不住打火石。更引得那几人大声嘲笑。
“哈哈!笨蛋!”他们拍着桌子哈哈大笑,“男人窝囊,连带着媳妇也蠢笨如猪!”
女人含着泪,求助地看向丈夫,丈夫低头看她一眼,轻轻摇摇头。
“哎!你过来!”为首一人把男人叫到跟前,斜着眼看他,“这几天没有什么可疑人从这边经过吧如若隐瞒,小心你的脑袋!”
“没有,没有。”
“我听说,你以前给平家做过事?”
“那是以前,以前,”汉子连声说:“现在小的只知道务农种田,不问其他。”
“哈哈!胆小鬼!没种!”其他人不屑地说。
“真是个废物!不过你也算是识时务,以后给我安分守己,懂吗?”
“是,是。”汉子连忙应道。
“光说几句就行了?这天下早晚是源家的天下,你不赶紧表一下忠心吗?”带头的眼珠一转,不怀好意地笑了。
“这个,大人,小的愚笨,怎么表示忠心,实在不懂。”汉子心里顿生不祥感,陪笑着说:“倒是家里因为务农,有一点积蓄,大人们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吃酒。”
“几个铜板就想打发我们没那么容易!”那人冷冷一笑,“兄弟几个已经很久没开过荤了,既然你老婆在,就让她陪哥几个好好乐乐!”
“咣当!”正在做饭的女人吓得摔了手中的盆,连忙躲在丈夫身后,满面惊恐。
“大人!大人!几位大人,还请开恩啊!”汉子护住自己妻子,不住地向几个如狼似虎地武士求饶,“我这婆子人老珠黄,实在不能让几位解渴,还请几位高抬贵手啊!”
“你这婆子是不怎么样,不过有总比没有强,你少碍我们事,给我滚边去!”说完,那人手一伸,把汉子一下子推搡到地上,一把将正要逃走的女人抓住,顺势推在地上,不顾女人的呼救,撕扯着她的衣服,而他的同伴则在一旁笑得肆无忌惮,甚至还说:
“头,您可快一点,您结束了兄弟们也乐一下!”
“大人!大人请饶了小的吧!”女子哭着求饶。
就在这时,从另一扇门里飞出一个木枕,一下子砸到为首的那人头上,原来是少女小鱼,见自己父母受辱,按捺不住想要帮助他们逃离,却也正好落入狼口。几人见竟然还有一个黄花闺女,自是乐不得,为首那人也顾不得头上的伤,把妇人推到一边,几步跨上去把小鱼拖了出来,一手将她衣带扯开,放声笑道:“妙极妙极!我正好愁一个人不够用,老天竟送上一个!兄弟们还不动手!”
“好!”几人□□着冲向小鱼,少女惊恐地大叫起来。女孩的父亲见状,忍无可忍,拿起手旁的木棍,大吼一声,冲向那几个人渣,劈头盖脸打了起来。“你们这群畜生!我跟你们拼了!”
“不知死活的东西!给我滚!”武士们吃痛,气急败坏,一人抽出太刀,一下劈了过去,那汉子顿时血流如注。
“当家的!”
“爹爹!”
妇人和少女大声惊呼,泪如泉涌,小鱼悲愤交加,“你们这些畜生!算什么武士,就知道恃强凌弱草菅人命,与强盗有什么分别?!”说到最后,一发狠竟生生咬下为首那人手臂上一块肉下来!
“贱人!”那人一巴掌打在小鱼脸上,顿时一个掌印鲜明可见,见到自己手臂上的惨状,又不解恨地连扇了小鱼十几个耳光,小鱼脸上红肿,嘴角流血,无力地瘫在地上。那人呸了一口,“给我上!对于平家的杂种,没必要跟她客气!”说完他骑在小鱼身上,扯开她的衣裳,自己也掏出那活,说着就要往里弄,突然眼前寒光一现,他只觉得裆下传来一丝刺骨的凉意,然后就是钻心之痛,好像是那活被人拽断,他惊恐地低头一看,下面竟血红一片。
“啊啊啊啊啊啊!!!!!!”他捂住下面惨叫着连退好几步,他的手下连忙护住他,几人不敢相信地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白色单衣,长发披肩的女子,手持一把长刀,目光冷如坚冰,看他们就好似看一堆污秽之物。她嫌恶地看着刀上的血迹,啧啧嘴:“竟然用我女儿女婿给我的礼物碰了那种东西,真是愧对那小两口。”
“你,你是谁!”几名武士色厉内荏地喊道。
“我?”白衣女子即阿绫冷冷一笑,“唿”地一声,长刀一横,“你们不是要扫清平家残余吗?我就在这里,还不抓我去领赏?”
目送着北条时政离开,藤九郎微微叹口气。
自从龟夫人那件事后,主公和自己岳父的关系就有了一点变化,虽然面上不显,但身为主公心腹的他能察觉到,主公在谈及岳父时,眼里那似有似无的冷意。
“人心是会变的,一旦手中有了权力,变得更快。”主公这么说时,嘴角带着一丝冷笑,“这还是她以前告诉我的,说的真对。”
“她”是谁,藤九郎不必问,如果问了,反而显得自己蠢了,主公心中出除了一个“她”,还有谁呢?就是不知道“她”身边的那个姑娘,最近可好?是否,已经有了良缘?如果没有,那么自己……
“有奸细!平家的奸细啊!!”
正浮想联翩呢,由远及近几声鬼哭狼嚎让他皱起了眉,他抬头一看,只见几匹快马踏着尘土向这边飞驰而来,马上驼着几人,一到自己眼前,就全都从马上滚了下来。藤九郎看他们一眼,不由吓了一跳。
“你们是被抢了吗?!”
就看这几人,一个个哭丧着脸,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带着血污还有好几处大伤小伤,衣衫不整,可谓丢盔卸甲,为首那一人,伤的地方还真是……咳咳!
“这是怎么回事?”他沉着脸问。
“藤九郎大人!我们遇到了平家的奸细!”几人见是他,也不敢怠慢,连忙回答。这位可是镰仓公的亲随心腹,得罪了他,就等于得罪了镰仓公。
“奸细?”藤九郎狐疑地看着他们,这里可是源家地界,平家现在已惶惶不可终日,怎么可能还会将手伸到这里?该不会是这几人遇到强盗打不过,又怕不好交差所以才找托辞吧。
“大人!是真的!”几人见他不信,连忙抢着解释:“他们承认自己就是平家人,兄弟几人寡不敌众,拼死逃了回来!为首一人,还是个娘们!”他们咬着牙说道。
“女人?”藤九郎一愣,心头迅速闪过一个念头,他一把拉住还要往下说的人,“省下你的话,跟我去见主公!”
几名武士坐在外面地上,面色不安,都不敢抬头去看主位上的源赖朝。屋里,将领们分坐两边,政子坐在仅次于主位的位子上,源赖朝坐在上面,看着外面那几个狼狈不堪的人,面上喜怒不显。藤九郎咳了两声:“主公在此,尔等可细细讲来。”
“主公,小的们奉命去清扫平家余孽,路上遇一人家可疑,便进去盘问,没想到竟遭到埋伏!小的们寡不敌众,侥幸死里逃生,特来向主公您禀报!”
“主公,那几人承认自己就是平家人,身上带有武器和辎重,明显是要与他们的首领会合。不可不防啊!”
这几人就是骚扰农户一家的源家武士,对于自己的行径一字不提,着重说明对方意图不轨。可谓是混淆是非的一把好手。
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巧舌如簧,源赖朝眉头一皱,深知自己主人心思的藤九郎连忙打断他们,“你们是,为首的是个女子,可有此事?”
“对,对!是个女人!”为首的武士似乎想起了什么,连忙说:“她,她还口出狂言,对主公出言不逊!”
“哦?”源赖朝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淡漠的样子,“说了什么”
“她,她说……”那人故作姿态,“主公,她的那些话小的听都不敢听,更别说再说一遍了,还是不要听了吧。”
源赖朝冷冷一笑,藤九郎脸色一沉,“让你说就说,哪里来的废话!”
那人瑟缩一下,“是,是。”他回想一下,一咬牙,“她让小的原话告诉主公,一个字都不准差:我还以为击败平家的源家武士是什么天兵天将,原来不过是一群行为龌龊的草寇,鸡鸣狗盗的无耻之徒!你给我告诉源赖朝,他能打败平家,不是他们源家有多强,而是因为上天眷顾和平家太弱,别以为自己打了几次胜仗就自以为天下无敌了,身子轻一点,他能上天吧!”
这句话很长,非常长,而且有很多他不懂的词,他能这么顺利背下来,还“多亏”那女人拿鞭子“提点”,错一处就一鞭子,等他皮开肉绽的时候,这段话背的比他爹娘名字都熟。
“什么?!”满座哗然,政子目瞪口呆,捂住嘴。将领们大怒,跳起来要给那个狂妄之徒一点颜色瞧瞧。
“如此狂妄!就算是个女人也不能饶!”
“主公,一定要抓回来,施以严惩!”
“主公!”
“扑哧!”
主座上传来的笑声让原本怒发冲冠的将领们愣住了,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平时沉稳的主子掩面偷笑,身体就像发了癔症一样乱抖,最后好似实在撑不住了,竟然伏案大笑不止。
这个,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气极反笑”?
将领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颇得信任的北条义时犹豫着问道:“姐夫,为何发笑?”
对此,他的姐夫的回答是:笑,一心一意地笑,心无旁骛地笑。义时嘴角抽搐一下,回到座位数着对面源义经衣服上的花纹。
半晌,源赖朝笑够了,抬起脸来,还是那副漠然的样子,让人禁不住怀疑刚才他们出现了幻觉。
“我问你们一件事,你们要从实回答。”他冷冷看着那几名武士,“你们,可是失礼在先?”
“哎?”几人一愣,没想到竟然话题转到这一面,连忙矢口否认,“没有,主公,小的不曾……”
“我再问你们一遍,你们想清楚后果再回答:”他盯着那几人的脸,“你们,可是失礼在先?”
几人还想辩驳,见到主公眼底的寒意,不觉想到那女子手里的长刀,不由打了一个寒颤,齐齐低下头去。
“你们做了什么?”藤九郎问。
“哼!还用问,连他们自己都羞于启齿,能是什么好事?!”赖朝面色一沉,“你们以为我都不知道?你们平时打着我的旗号在外面胡作非为,我见你们为我出生入死,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你们竟然越来越放肆了!”他一拳打在案上,站了起来,环视四周,“你们给我听好,我源赖朝所图的,不是偏安一隅,不是龟缩在镰仓做个富家翁,如果真是如此,我又何必带领你们征战四方!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你们再不好好管教这些武士,让他们变得如匪寇一般,谁会服从于我们?平家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
众人神色一凛,连忙跪拜,“是!”
“至于你们几人,”源赖朝连看他们一眼都觉得多余,“拖出去,每人重责三十,以儆效尤!以后再敢有人作恶,以此为例!”
“是!”
话音刚落,就有几人上前,把那几个体若筛糠的倒霉蛋拖了出去,一时间,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扑哧!”
赖朝转过头,“范赖,你为何发笑?”
赖朝的异母弟弟,源范赖听到兄长问话,连忙敛了笑容,小心地说:“兄长,也没什么,只是,他们当中一个,是不是已经被……”他在下身做了一个切的动作。
“咳咳,下手可是够狠的。”众人也是看到他那副惨状,心有戚戚焉。
“姐夫,虽然我们有错在先,但对方毕竟是平家人,是否应该去查看一番?”义时问道。
“现在去的话,人家早走了,哪里还能留在那里?”性格直率的三浦义澄大声说道。
对此,赖朝只是笑笑,“她,不会走的。”
原本一直在沉默的义经见到兄长如此,貌似想到什么,连忙起身请命:“兄长大人,九郎愿带人去会会这个人,还请兄长恩准!”
“义经大人去的话,自然会让对方俯首听命了,哈哈!”众人笑道。
“没错没错,而且对方是女人,九郎大人姿容出众,自然,呵呵。”
对于众人的嬉笑,义经面色有些发红,但依然毫不退缩地看着自己的兄长。
赖朝有些惊讶,“九郎,你要去?”
“是,还请兄长恩准!”义经乞求地看着兄长。
赖朝沉吟一番,“好吧,你去把人带回来。”
“是!”义经眼里闪过一丝狂喜,连忙退了出去。这一点,没躲过源赖朝的眼睛。他面上一暗,说道:“好了,都退下吧。这么一点事情也值得兴师动众?”
“是!”
众人退下后,房里只剩下他和藤九郎,良久,他说:“藤九郎,一会儿,你也跟着去。”
藤九郎低头道:“是。”
“身子轻一点,他能上天吧。”赖朝笑着靠在垫子上,半睡半醒,“藤九郎,你可还记得这句话?”
藤九郎笑而不语。他当然记得,以前还在京城的时候,每当被义朝大人夸奖或得到奖励,主公最喜欢在绫夫人面前炫耀,那个时候,绫夫人就会对身旁的凉子小姐或五郎公子努努嘴,说:
“看看你的哥哥哦,身子轻一点,他能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