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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香水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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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抵抗力的细菌那样顽强,像只扁虱那样抑郁满足,它安静地停在树上,靠着它在几年前所获得的一小滴血维持生活。
——《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帕特里克·聚斯金德
我们的主人公,格雷诺耶,这个气味的短暂的王国的国王,他的出身地不像这个国家已经在王位上坐了49年的那位国王一样那么光鲜。后者在1710年出身于法国凡尔赛宫,1705年登基。但因为56年到63年这场席卷欧洲大陆的七年战争的失败,以及他私生活上面的原因,在历史上,他将成为这个国家最不得人心的国王之一。
格雷诺耶没有后者那样的福气,事实上,他从出生开始就命途多舛。他在臭味遍布的巴黎鱼肆出生,一出生就被母亲像对待在他之前的四个孩子一样,扔在了烂鱼肚肠附近。
格雷诺耶最开始本应该像他的四个兄弟姐妹一样,虚弱又默默无闻死在臭鱼摊下,和鱼肚肠烂在一起。然而因为当时还幼小的他,本能的不堪于这样的死去,哭了出来。
由于人们发现了他,于是他获得了生的权利的同时,交换的将他母亲因为杀婴罪的罪行送上了绞刑台。也因为他母亲死前并不能说出他的父亲是谁,毫无疑问,格雷诺耶成为了一个私生子。于是他一出生便没有了父母,并且在伺候十数年的时间里,他也没有遇到过真心爱他的人。
格雷诺耶天生没有气味,所以人们厌恶他,忽视他。他的第一位乳母甚至认为他和魔鬼有什么关联,因为他不像她喂养其他孩子一样,有着属于婴儿的纯真的奶香味。
他八岁之前得到了修道院的钱款补助,在没有嗅觉的加拉尔夫人的育婴所里,受到了难得的相对公正的照顾。但育婴所里,其他小孩都厌恶他,他们团结起来,曾多次想置格雷诺耶于死地,却因为不敢亲手把他掐死,所以每次格雷诺耶都能从死亡那里逃生。
虽然格雷诺耶有幸没有早夭,但他的身体因为缺乏营养和充足的伙食,并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甚至说他在此前的所有时间里,都活得如同一个牲畜一样。
他出过麻疹,害过痢疾,出过水痘,得过霍乱,曾落到六米深的井里,胸部曾遭开水烫过。他后来还在制革匠格里马处害过炭疽病,在巴尔迪尼处得过梅毒性苞疮变异症,而且并发了晚期化脓性麻疹。
但最终他活了下来。
虽然这些给他留下伤疤、破裂和疮痂,使他的一只脚有些畸形,使他走起路来拖拖踏踏,使他的背看起来有些弯,但格雷诺耶就像一只扁虱一样,顽强的活了下来。
去年二月份的时候,格雷诺耶在蒙彼利埃城作为致命气体的实验者,接受着埃斯皮纳斯侯爵照顾。他在蒙彼利埃几个星期的居留中,参加了数个上流社会的沙龙。应那些沙龙里的男女的好奇心,对他们叙说他在南方的荒山被强盗关了七年的谎言。
格雷诺耶在这些沙龙里,锻炼了本来就不太擅长的口才和一些行为举止上的作态。如果忘掉他的从前和未来,他在沙龙里的样子显得和在这里的人们并没有什么不同。
如果有的话,也只是日渐显露出来的自然的讨人喜欢的谦虚和任何情况下都有些腼腆的样子。前提是他给自己喷了有人味的,经他设计过的香水。的确,那种样子的格雷诺耶是每个人都不太讨厌的,甚至可以说得上喜欢的。
格雷诺耶在这里学会了完全挺直身体走路,考虑到他原本有些驼背;学会了在人们与他攀谈的时候,身体不再抽搐。同时他也差不多改掉了蜷缩身体和侧向左边的情况。
这一切在曾经的格雷诺耶这里是绝对想象不到的事情。
后来格雷诺耶离开了蒙彼利埃,来到了香水名城格拉斯,在第二年五月的时候。
也就是裴言占据安托万·里希斯这个富有市民的身体的第二个月,格雷诺耶在花园里杀了一位少女。
死去的少女被人发现在格拉斯与其东边的小镇埃奥皮奥之间的一块玫瑰园里。人们看到她全身的衣服被凶手扒-光,头上的长发被剪掉,只剩下一小撮粗硬的披在脸上。她的致命伤在脑后,看样子是被人用棍棒袭击毙命的。
让在场众人震惊的是,这是一位异常美丽的少女。她死后裸-露的全身像是用深色的蜂蜜做成的,因为年轻的关系,她的乳-房挺立,四肢光滑紧-致,显得有力。她神-秘的部位也在裸-露的范围,但因为她失去呼吸时的表情是万分平静而没有痛苦的,因此根本无法使人生出任何淫-邪的心思。
居住在德瓦克大街的裴言在当天知道了这件事情。
因为玫瑰园的那名少女不同寻常的死亡方式,裴言对这件事情表示了关注。但他那个时候还没有想到这里有什么特别的人,或者说他认识的,有印象的人。对于裴言来说,他的超乎久远的记忆根本无法支撑他回忆起来,在他的第一世里看过一遍的故事。
在此之前,里希斯作为法国最大的香料贸易商,了解过去年时候蒙彼利埃城由埃斯皮纳斯侯爵提出的塔亚德致命气体理论。作为格拉斯最富的市民,里希斯的产业包括了化妆品、肥皂、香水、油等各种和气体息息相关的商品,所以对于一些新提出的有关于他的香料生意的理论,里希斯当然需要关注。
但是在裴言心里,这种以后会被证实是错误的人类构想的理论,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在他心里,与其关注这位埃斯皮纳斯侯爵的塔亚德致命气体理论,倒不如关注一下同时代狄德罗、卢梭为首的百科全书派,亦或者现在还在位的国王路易十五的情人——蓬巴杜夫人最近喜欢洛可可风格的细节。
也因为前者,是有关于这时代的学识,后者是有关于如今的商机。
然而,在第一个少女被杀害之后的两个星期里,格拉斯城的市郊和再次出现了全身赤-裸的少女。她们全都被凶手以干净利落的手法杀死并且脱去了全身的衣服,剪掉了头发。每一个死去的少女都有着不同的美丽,并且她们无一例外都是处于儿童向成-熟-妇女的转变时期。
虽然这些女孩的死亡形式是如此不同寻常,但是那时候裴言顺手接下的责任,里希斯的女儿——洛尔还像一个孩子一样。按照正常的推理和判断,洛尔并不在这位有预谋的连环杀手的袭击名单里。
五月的格拉斯,是大片玫瑰花的海洋。本应该是香水工人们离析玫瑰花的时候。
即使少女被杀害的阴霾仍旧萦绕在人们心头,但比之连环杀手的阴影更加顽固的是街道上由数百年积累的城市脏污和每个新的一天里人们新染上去的恶心臭臭味。
城市的夏天的味道里会有花香和各种东西在高温下变质腐烂升华发散的气味。冬天因为不是花季,救治剩下纯粹的街道的臭气。每天有数十个喷涌着脏水的泉眼在活动着汇入城市的沟渠和小河里。
格拉斯毗邻山脉,但街巷狭窄,道路泥泞,即使在广场和少数较宽的路上,车子相遇也无法避开。
单考虑到格拉斯靠近海边,所以格拉斯比起这个国家人口最多房屋最密集的巴黎,已经是气味非常不错的城市。
毕竟它是香水的罗马,是芳香闻名全国的香水之都。五月的时候,这座城市弥散着玫瑰的香气。
而在这扑鼻的香味中,市郊或者市中心的少女依然在杳无声息死去的相继死去。六月的时候裴言不再准许洛尔出门,原本只有她一人入睡的房间里,也被他安排了晚上陪-睡的女仆。
就算是见多识广的裴言,也无法在这种果断一致的处理尸体的方法中了解到凶手的目的和特征,他对此的确毫无头绪。
与此同时,格拉斯的第二参议——里希斯的位于德瓦克大街起始点的房子钱每天依然会有一人高的木桶香料成批的被装运到这里,整座房子都比过去有过之无不及的在积累着更多的财富。
因为裴言积累财富的能力杰出,格拉斯城的安托万·里希斯的财产在各地都有更多的收入进来,伴随着更少的支出出去。
裴言不仅是个在占有身体上,日益“麻木”的灵魂,也是一个在养活自己上,拥有日趋熟练技巧的人。
前者不因他个人的意志决定,于是后来他也放纵自己。既然愧疚已经像是深山的泉眼,永没有干枯的一天,于是裴言就决定让它见了鬼去。
养活自己的熟练技巧,是因为他曾经吃过太多的亏,独自一人在数不清的世界里混到了万分悲惨。也因为占据他人的身体这件事,并不以他个人的意志决定,所以或许上一个世界裴言还是一个富裕的人,下一个世界就成了一个身体残缺在路边乞讨的流浪者。不仅是贫富差距大,还有要命的心理落差。
于是每个世界都钻研一下生钱之道,日积月累就有了经验。
最后考虑到一个人活在世界上,什么东西都不敬畏,什么道德都不遵守也不能安宁过下去。裴言给自己定了一些不太高的道德标准,划了一些比起最差,稍微高一点的底线,他对自己说:“嘿,伙计,尽量别去犯它们。”
说起来,他的经历,实在不比格雷诺耶的要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