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云外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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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后的上学从噩梦般的早晨开始。
陆生拎起自己被染色成奇怪颜色的校服，默默看向自家妈妈，用眼神询问解释。
“哎呀……妈妈好像把深色的衣服和校服一起洗了，真是不好意思呢……”若菜夫人双手捂唇，瞪大双眼，好像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陆生，这件衣服已经不能穿了呀……”
“……我的体育服呢？”陆生不抱希望地问。
“啊，那个也……”若菜夫人露出抱歉的笑容。丢弃到一旁的裙子褪色得像是放了很久的书页，盐渍浸染般的纹路让陆生完全没有穿上它的想法。
虽然学校对服装抓得不严，但她并不想穿常服去然后被围观啊……为什么以前就没有多买几套校服备用啊，现在只能等到周末的时候才能出去买了，想想还有一个星期真的是好漫长……
“啊对了！”妈妈一拍手，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样兴冲冲地推门出去很快又回来，“陆生你可以穿这个呀！”
若菜夫人手里拿着的是一套校服没错，看上去像是放了很久这也不是问题——最大的不对，就是那是男款的。
“……”拒绝思考自家妈妈为什么会有一套男款的校服，陆生压下想要借自家妈妈旧校服用的想法，估算了一下除了身高以外的差距，她还是选择接过了那套男款制服。
看着镜子里那个完全没有违和的身影，陆生不知道是该庆幸好还是应该象征性地悲伤一下更好。她抓了抓自己后脑比起男孩来说长了些的头发，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几岁，那时她还是一个整天调皮捣蛋上树捉知了下水抓蝌蚪外加各种恶作剧的“问题小孩”，然而家庭环境原因大家都对这些表示喜闻乐见来着。啊，还记得以前貌似骗过雪女踩陷阱然后被倒吊在树上呃……还有抢过首无的头什么的……
那段时期，她完完全全就是一副男孩子的样子，短头发，时常会沾上泥土灰尘的衣服，以及总是出现在膝盖或是手肘有时还在脸颊上的创口贴。她没有玩过布娃娃，连搭积木也不怎么喜欢，更别说和别的小孩一起举办“茶会”什么的了，连一件裙子都没有的她更常见的是和一群街道附近的同龄男孩到处乱跑，或者是和家里的妖怪们共同策划下一次恶作剧的内容，她还跟着自家爷爷吃过霸王餐来着。
……这么想想，她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差别的呢？又是何时第一次穿上裙子的呢？完全想不起来啊。就算是现在，她的衣柜里面还是中性的服饰偏多呢，裙子貌似也只有校服呃，当然日常穿的和服不算在内。
这种感觉自己从小到大好像没多少进步的挫败感是怎么回事啊……
陆生扯了扯过分合身的校服，对着镜子里的人影伸手戳了戳，不出意外地看到镜中的人也同时伸出手来，两根同样的手指指尖相抵，触及之处却是一片玻璃的冰凉。
“头发有点长了呢，妈妈来帮你扎起来吧？”若菜夫人温柔又不失活力的声音响起，陆生回头看见自己妈妈手里拿着普通的发绳，正微笑着询问她的意见。
虽然头发也不算长，但还是扎起来顺眼些吧……？
陆生点头，然后就看见自己原本半长不短还喜欢乱翘的头发，变成了脑后一束短短的小辫子。
……其实就算放下来也不会有人意识到她是女孩子吧。
陆生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
“咦，陆、陆生？！”
教室的门被拉开，陆生停下擦黑板的动作，稍微侧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一副目瞪口呆样子的加奈。
“……早上好呀，加奈。”陆生小幅度挥了挥没有拿黑板擦的那只手，“快点进来吧，别在门口站太久了。”
“……你怎么了，为什么穿成这样？”加奈把书包放到座位上，回头对凑近了已经做完值日的陆生问道。
陆生撑着头有些无奈地回答：“我妈妈不小心把制服和深色的衣服一起洗褪色了……”
歪着头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加奈忍不住笑了：“感觉就好像来了一个转学生一样诶，真的看不出来。”
“好的好的谢谢你哦……”陆生捂住脸，“看起来像男孩还真是不好意思。”
“也没有那么夸张啦，”见陆生情绪不高，加奈赶紧摆手，“其实你只是穿的很合适而已……”
所以还是一个意思嘛。
陆生习惯性伸手推眼镜，又落了个空才意识到自己的眼镜貌似掉了，也不知道是落在家里了还是山上了呢……
下课的时候一群女孩围在陆生桌前，好奇地问她穿男性制服的原因，她也耐心地用同样的话语回答。
“真的好合适呢！”
女孩们笑着回应。
陆生从空隙间瞅见这个周的值日生搬着一摞厚厚的练习册正准备去办公室，她赶快上前接过了一半值日生手里摇摇欲坠的练习册，一边毫不费力地推开门，回头冲有些惊讶的女孩笑笑：“一个人拿这么多有点危险呢。”
“……谢谢你，奴良同学。”值日生微微涨红了脸颊，低头小声地道谢。
“不用那么客气啦。”陆生也弯起了嘴角，一边为自己“逃脱”班上女生“包围圈”的机智行为点了个赞。
放学之前照例是扫除时间，扫完地擦完窗户顺便还给窗户旁边的插花换了个水，再回头看时空荡荡的教室已经没多少人了。
“剩下的垃圾我来倒吧，你们先回去吧。”陆生对其他人说道。
“那就辛苦你啦，拜拜——”
“再见啦奴良同学，你真的是个好人呢！”
同学们都挥了挥手，交谈着拿起书包一个个走了出去。
陆生将分类好的垃圾打包系上，拎着垃圾袋跑下楼，绕到教学楼后面垃圾箱的位置扔了进去。随后又带上手套，开始在操场上认认真真拔草。
“对了冰丽，你先回去好了，你不是还要帮忙做饭吗？家里的人可能都等饿了。”陆生抱着一大袋装满杂草的塑料袋，略艰难地偏过头对雪女说道。
“嗯，那大小姐也不能回家太晚哦。”雪女认真嘱咐道，走的时候不停回头挥手一边大声提醒陆生一定要早点回去。
给花坛浇水的时候陆生抬头看了楼顶一眼，发现清十字团的几人居然还没回家。她忽然记起今天好像是加奈的生日，于是打算在整理教学楼公共用具的时候顺便上去看看。
“清……清继同学！救命啊——”
还没靠近天台的门，陆生就听到加奈稍微变了质感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她几步跨过台阶打开门，正好看到清十字团的几人围着一个看起来像诅咒娃娃的布偶，而加奈的声音正从布偶里传来。
“现在……妖怪……镜子里的妖怪正在追我——”加奈的嗓音因为害怕而颤抖，“我在学校！某间……男厕里面……”
某间……男厕？
陆生撑着扶手跳下楼梯，把身后清十字团慌乱的声音远远甩到脑后，她深呼吸让因为运动而猛烈跳动的心脏冷静下来，仔细感受整个学校的气息。
不论是妖怪还是人类，只要有活动就会产生气息，而对于每天生活在妖怪家庭里的她来说，不会有人比她更熟悉这种感觉——只要那只妖怪有动用妖力，她就能瞬间抓住它的位置！
“等等！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啊！为什么看不见我……”
加奈用力捶着洗手池前的镜子，却只能无力看着柚罗和清十字等人离开。
“找到你了，加奈……”云外镜巨大的玻璃镜面出现在加奈身后，“来玩吧……继续七年前的……”
“不、不要……”几乎要被浓郁的妖气吞噬的加奈使劲推开想要凑过来的云外镜，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流下。
“……加奈？”
陌生又带着熟悉感觉的声音从水池前的镜中响起，加奈立刻抬头看去，一个披着羽织的少女站在镜中的对面，红色的眸中闪烁着满足又带着杀气的笑意。
“找到你了。”
她听见那人用不合气氛的温柔口吻如是说道。
下一秒，镜子四分五裂。
砸碎了水池前镜子的云外镜愤恨地自言自语：“不可能……为什么……她能看到镜面的世界？这里只有……我和加奈两个人而已……”
“对吧？加奈——”
毫无预兆地张大嘴，云外镜向加奈猛扑过来，试图吞噬女孩的身躯。
“好……好痛……”加奈的身体一点点被吸入云外镜里，先是脸，然后是整个头部，连半个身体都被吞噬了进去。
连声音都无法发出的时候，她突然听到噼啪的碎裂声响起。
加奈整个人都从云外镜里甩了出来，在她摔到地上之前一只手就扶稳了她，把她带到了身边。她抬头，只看见那人微微勾唇的侧脸，一把刀从鞘中滑出半截刀刃，反射出幽白的寒光。
下一秒，她就被整个搂住，一只白皙的手腕从黑色和服中伸出，扯住披风一样的羽织盖在头顶，为她挡住了因镜面破碎而飞溅的玻璃碎片。
“……”
看着眼前低头对她轻笑的少女，加奈忽然无法说出任何言语。
陆生将加奈放到墙壁边靠好，才把刀收进刀鞘，发出“咔嚓”一声清脆的声响。
“小心点呀。”她摸了摸还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加奈有些杂乱的头发，“妖怪可不是那么友好的存在，下次看到的时候，跑远点吧。”
站起身，羽织的衣角因为穿着者的动作而展开，陆生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一下！”
加奈不经过思考就想拉住陆生，却在迈步的瞬间因脚踝的疼痛而摔倒在地。就在她闭着眼等待自己砸到地面的时候，却落入一个纤细却温热的怀里。
陆生扶住不慎跌倒的加奈，目光顺着女孩小腿的方向看去：“受伤了吗？”
“……好像，好像是的，”加奈扯了扯陆生的衣袖，“那、那个，谢谢你……”
包里的娃娃忽然震动起来，清十字的大嗓音响起：“怎么样？你没事吧？家长同学——”
“咦……咦？”加奈愣了一下，下意识隐瞒了陆生的存在，“啊……对、对不起！清继同学……我没事……一点事也没有！我搞错了……不是妖怪啦！”
陆生安静地注视着。
“诶——真的吗……太可疑了！”清十字说道，“该不会……是有人救了你吧——”
“咦？！”加奈紧张起来，“我、我已经准备要回去了，放心吧！”
“嗯……没事就好了！”清十字挂断了电话。
看着对话应该结束了，陆生问道：“讲完了吗？那就走吧。”
不费力地将加奈抱起，陆生跳上窗台，毫不犹豫地踏了出去。
“呀！”加奈惊叫了一声，在意识到所处的高度时喊道，“你能在天上飞吗？！”
“唔……”陆生笑眯眯地应了一声，“你家的方向是在这边吗？”
将加奈放到她家门口，陆生在离开时又一次被女孩拉住了袖角。加奈脸颊有些泛红，她的音量也小了许多：“那个……能不能多告诉我一些……你的事情呢？”
“……”陆生收敛了笑容，盯着加奈直到女孩已经有些不安地移开视线，她才重新勾起唇角，之前凝固的气氛瞬间消散。
她顺手揉了揉加奈手感不坏的头发：“现在已经是好孩子该回家的时间了哦，妖怪什么的不要接近比较好。”
“那些可不是什么好家伙——”陆生故意露出一点带着杀意的妖气，对人类来说过于沉重的气息让加奈脸色瞬间苍白起来。见效果差不多了，她才收敛了气息，眯起眼睛满意地对眼前僵住了的女孩轻声说道：“那只是一场梦，忘了吧。”
因为恐惧而无法行动的加奈只能看着陆生对她笑笑，然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即使想要说点什么，喉咙也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啊对了。”陆生像是想起了什么，皱起的眉很快舒展开。她停下脚步，就站在不远处回头，对着还在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加奈温柔地微笑起来，“生日快乐呀。”
加奈所有的情绪忽然在那一瞬间全都消散。
逐渐泛起红霞的天边，微微偏红的落日映得粉紫的天空如同清浅的水湾。飞鸟从空中掠过，振翅声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浓郁的绿仿佛闪烁着晶莹光泽的宝石，茂盛的树梢在风中发出层层枝叶摩擦的沙响，狭长的阴影投射到墙面上，光影交错间，披着羽织的少女消失在空旷的街道上，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云外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