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土蜘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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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陆生你说要来帮忙的就是她吗？”
淡岛站在不远处对还在听雪女说明状况的陆生招手，悄声说道：“还挺可爱的嘛……”
陆生瞥了那群露出“迷之微笑”的远野妖怪们一眼，促狭地弯起唇角指了指对面，说：“不对，是那个哦。”
顺着陆生手指的方向看去，正好是被自家哥哥接住的柚罗毫无防备又被自己哥哥甩出去的画面。
从地上爬起来的柚罗直直冲着花开院龙二生气地“呸”了几下：“不需要用扔的吧？！魂淡哥哥！”
“你最近讲话很粗鲁知道吗？”
花开院龙二反过来讥讽道，不出所料又引来柚罗更强烈的“反抗”。
“……哦，是她啊……”
围观的远野妖怪们纷纷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
“喂喂，”陆生好笑地弯起唇角，“别看她那样，柚罗也是很天真可爱的哦。”
“莉莉子，你的部下还真是一群有趣的孩子呢。”
秀元又低声笑道：“……果然和你以前说一样啊。”
他转到陆生的方向，笑得眯起的眼睛上挑成狡黠优雅的弧度：“不过，既然你来到了京都……就说明你已经做好决定了吧？如何，要不要与花开院家合作？”
“……‘秀元’，对吧？”
仅仅是念出面前这家伙的名字，发出的声音就好像蕴藏着数百年前隽永疏离的温雅。他的举止言行并不是与现代格格不入的古态，而是仿佛游离于尘世外、站在“外侧”的观察者模样。但又与完全的观察者不同，并非彻底的“出世”，而是以“隐者”的态度“入世”，表面的不在意和因为看得太清楚而导致的轻微厌世之下，是比任何人都更加积极的“干预”姿态。
那么他“保护”的目的为何？是为了责任吗？还是为了人类？或者干脆是为了人类和妖怪双方——
陆生没有答案，哪怕直接去问本人也不会得到心满意足的回答吧。但就现状而言，至少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为了打败羽衣狐，与花开院家的合作是必然——不过，在此之前她还有更在意的事。
“我说啊，认识你的是爷爷，我确定我的记忆中绝对没有你的存在……所以，能别用那种不知道是谁的‘奇怪’名字称呼我了吗？”
只要牵扯到四百年前的事情，事件就会向奇怪的方向发展……先是在远野被莫名其妙的攻击，现在又冒出来一个被“单方面认识”的式神阴阳师，还被叫成奇怪的名字……
“哦呀？那可是莉莉子你要我这么叫的呀？”
秀元一边无辜地睁着眼，一边再次若无其事地叫出了“莉莉子”这个名字。
这个家伙……
陆生笑眯眯地看向花开院秀元，慵懒眯起的绯红眼眸眼角上挑，垂下的纤长睫毛遮挡住一丝快要泄露的杀气。她反问道：“哦？还有这种事呀？那么能不能请你详细讲解一下……四百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没有等到花开院秀元的回答，反而是纳豆小僧突然惊叫起来：“‘秀元’！是那个‘秀元’！那个‘四百年前’一起打到羽衣狐的天才阴阳师啊！”
“四百年前……”
远野妖怪下意识重复道。
“我想起来了！”纳豆小僧继续喊道，“螺旋封印……是为了把妖怪赶出京都而联结‘地脉’所做成的最强结界！大统领曾经说过，如果有妖怪要进入京都，就必须按照顺序把封印一个个解开！”
所以在羽衣狐已经占领京都的情况下，封印是被破坏掉了吗？既然破坏的时候要按顺序解开，那么重建的时候也是要按顺序一个个来是吗？
“……哎呀，说我是‘天才阴阳师’也没错啦！”
花开院秀元先是做出“承蒙夸奖就是这样”的样子笑了几声，随后一下子沉下脸表情严肃起来，正色道：“为了封闭地脉中千年怨念的通道，需要再八个地点将强大的妖怪封印，作为封印的‘栓’，然后由花开院家来守护。不过现在……”
“现在‘栓’解开了，所以要重新打败‘栓’来施加封印……对吧？”
陆生缓慢地眨了下眼，垂下眼帘，手指在收入鞘中的刀身上轻拂而过。她轻笑着说道：“原来如此，所以才需要奴良组的这把弥弥切丸，以及……这算是意料之外的‘百鬼夜行’援助吗？”
“——等等！我可不记得有拜托过你！”
不远处柚罗忽然插话，娟秀的眉高高扬起，就像是对“援助”这个词有所不满一样。
“……嘛，有什么关系呢？对付羽衣狐的战力自然是越多越好。”
花开院秀元对柚罗温和地笑笑，然后对陆生点了下头，表示同意她的说法：“的确，‘弥弥切丸’和式神‘破军’是封印羽衣狐所必要之物……羽衣狐今天就会进入地脉的终点——二条城，她将在那里产下支配黑暗的‘象征’，时间恐怕只剩下七天了。”
“也就是说，要赶在羽衣狐产‘子’之前，把破解掉的‘栓’重新封印，然后在二条城用‘破军’和‘弥弥切丸’讨伐羽衣狐。”
花开院秀元如是总结道。
“……真会差遣人呢。”
陆生假意抱怨一句，微笑着说道：“不过，我正是为此而来——”
打断这次阴阳师与妖怪之主合作的，是一声低沉到犹如从地狱中爬出来、让人恐惧的咆哮——
“厉害的家伙……全部都到齐了呢——”
传说中不论是神、佛还是妖怪，皆不可与之遭遇的妖怪——土蜘蛛，裹挟着破坏的狂暴气息降临于此地。
这已经不能称为战争了，若要真正形容的话，只能称之为屠杀。
仅仅是一个挥手，或者是一跺足，就有成片的妖怪轻易受伤死去。土蜘蛛就像是从地狱阴影中爬出的恶鬼一般，轻而易举地收割着百鬼夜行的生命。
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土蜘蛛只对强大的家伙感兴趣，所以破坏的矛头又指向了在其中稍强些的人。
说着“女人也无所谓……只要能打的家伙都是我的敌人”这样的话，土蜘蛛的确是毫不留情的下手了，不到片刻此处已成为废墟。
烟尘落定，土蜘蛛蹲在断石残垣上抽着水烟，烟雾缭缭，除他本身外，还站着的仅有一人。白色狩衣的阴阳师神色冷淡地站在废墟之中，紧握的拳垂落身侧，毫无情绪的眼神向土蜘蛛望来。
“你不是……四百年前封印我的那个阴阳师吗？”
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土蜘蛛的脸色更加狰狞起来，连语气也变得险恶：“你……又要来封印我了吗——”
若是回答“是”的话，会被揍得粉碎吧——
花开院秀元没有回答，只是垂下眼轻笑了起来，发出了极其轻微、可以说是过于单薄的一声。
在土蜘蛛所有注意力都被阴阳师吸引住的此刻，如果遮掩住气息，在层层废墟下假装重伤或者死亡的话，把自己当成是弱者的话，大概能够活下来吧——
然而仅仅是思考这种方法的可能性，她都不会允许！
奴良陆生是为什么来到京都，为此又经历过怎样的修行，立下了怎样的承诺——既然她已经踏上这里的土地，她就绝对不允许自己退缩！
不可以逃避——这里不是天真的训练场，只要后退一步，就会跌落悬崖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她必须站起来，必须前进，绝对不能在这里倒下！
——但世界并不是仅凭意志就能改变的。
哪怕抹去血迹，再次站起来，结果依然是一样的。
连对方的攻击都无法躲开，力气敌不过也就算了，连速度也赶不上，镜花水月并非失效了，她的“畏”的确发动了，只是被土蜘蛛撕裂了——他只是随意地伸出四只手，像是扒开窗帘一样，轻而易举地就把“畏”撕裂了。
是前几次的成功而大意了吗，还是因为自满而产生傲慢了呢——不，不对，不是这样。
直到剧痛袭来，喷出的血将白色的衣襟染得鲜红时，她才恍恍惚惚意识到，这不过是实力的差别而已，绝对强大的力量、速度、意识面前，她只是没有避开而已。
在畏被破开时，奴良陆生没有来得及躲开，就被土蜘蛛一脚踹了出去。
手脚因痛楚而麻痹了一瞬，眼球充血一片模糊，耳边似乎有谁的叫喊，但在过于嘈杂的嗡鸣声中只剩下几个破碎的音节。
紧随而来的是从上空砸下去拳头，她的身体被狠狠砸落到地面又重重弹起，周身尖锐的石块刺入四肢划出道道血痕，但在蜿蜒流淌的血流遮盖下并不清晰。
一下一下砸落的拳头，眼前都只剩下了空茫的一片，肋骨是断了几根呢，已经感受不到了。连呼吸的空气进入气管都像是在肺部用刀刮出伤口，手脚折断了吗，嘴里的血气越来越浓，疼痛仿佛成了常态，意识却眩晕得轻飘飘的。
直到最后一击落下时，她的本能告诉她，若是真的接下了这一拳，等待她的将是永暗无光的长眠——
即使是奴良组所有的干部们以及远野的妖怪们一起想要救出陆生，也被土蜘蛛轻易地挡下了。
在陆生被击飞的第一次，柚罗就想要冲上去救她了，但这下意识的举动却被她自己的式神阻止了。
“土蜘蛛是不可遭遇的妖怪——柚罗你不能去。”
白色狩衣的阴阳师挡在柚罗面前，盯住土蜘蛛的目光却没有半分移动。
四百年前，在无人的京都大闹之后感到厌倦，然后被当时的花开院秀元诱哄说要休息、睡觉，土蜘蛛应该没有想到这一睡会被封印四百年。
记载有土蜘蛛的文献如是道：“若此妖为空腹，则不可与之遭遇。”
因为不论遇到的是人类还是妖怪，或者是神或佛……统统会被吃掉。
“……奇迹不会发生第二次。”
花开院秀元用平静的嗓音述说到。
——但是，如果是她的话……
“龙二，变更作战计划，回收弥弥切丸。”
秀元的声音冷静到淡漠。他不再看向在妖怪中肆虐的土蜘蛛，而是转头对花开院龙二下达了指令。
的确，比起不可能动摇土蜘蛛攻击的救援，直接回收弥弥切丸更加重要，如果再继续下去，奴良组的战力也会因为土蜘蛛而损失不少，也就无法成为与羽衣狐对决时的援手，与其浪费体力去帮忙，不如拿走封印羽衣狐的关键之物。
——本该是这样的。
“为了避免最糟糕的状况……拜托你了，龙二！柚罗，你快离开！”
趁着土蜘蛛被奴良组吸引注意的时候，让继承式神破军的柚罗逃走也很重要。比起土蜘蛛，封印羽衣狐才是反转局势的关键。虽然舍弃奴良组的战力很可惜，但仅凭花开院本家也不是毫无可能……所以当务之急是保证式神破军和弥弥切丸。
只要其一被毁去，整个计划就真的废了。
——本来应该如此，但是，如果她真的是他所认识的那个人，如果那个“相遇”真的存在……
在“暗”的争斗波及到这边之前，必须先离开。
秀元又向争斗的双方看了一眼。这是毫无意义的，他当然知道，这目光不会对战局有任何影响，若是想要确认安全，那么直接行动会比临走时的回望更加有效。
阴沉地盘踞在京都上空的不详之云依然翻卷，但在这伏见稻荷神社的上空已经愈加稀薄，天色慢慢明亮起来，从云间垂下的光束间几乎能看见土蜘蛛捶到地面激起的大片烟尘。
鲜血交错洒落，呐喊渐渐嘶哑。
——如果是还没有与他“相遇”的她，如果那个“相遇”是必然，如果……如果真的有“奇迹”……那么，她应该能活下去。
——她应该会活着，她必须活着。
真的只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了一个那么微不足道的愿望。
那个愿望转瞬即逝，让他几乎想要嘲笑自己，如他这般的人，或者是否应该称之为“人”也需要保留，漫长岁月过后居然还会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毫无意义，真的毫无意义。他如是叹息着。
本心之所向称为“愿”，伸手无法触及称为“望”。世间常理所不能实现，才会被叫做“愿望”。
——她应该会活着，她必须活着。
——或者说，在某个微不足道的瞬间，他希望她活着。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土蜘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