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认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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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你看起来可真惨。"
牛头丸居高临下站在断墙上，对着陆生嗤笑一声。
一旁倚墙的牛鬼看上去非常想扶额，说："牛头……把爪收起来。"
陆生不在意地微笑："小伤而已。你来的可正是时候，我正准备好好教训一下他们呢。"
她勾唇扫视了周围一圈，握住刀鞘的手臂收回后自然垂在身侧，笑眯眯地对在场的所有人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呀，这么多人大老远跑过来……是来围观传说中的阴阳师吗？"
众妖怪："……"
"咦？不是吗？"她皱着眉摆出一副苦恼的模样，"难道是来寻仇的？怎么办呢，有点不想让给你们呢……"
黑羽丸扇着羽翼下降到陆生身边，咳了一声说道："大小姐，我想现在应该不是聊天的好时机……"
鸦天狗抱臂严肃地点了点头。
废弃大楼的断壁残垣上爬满了妖怪，连枝丫间也有妖怪蹲着，就像是浮世绘町所有的妖怪都聚集于此，大量妖气引起的白雾缓缓从地面升起，明明是盛夏的夜晚，寒意却仿佛从脚底蔓延开来。
花开院龙二打量着周围，不禁咬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数量未免太多了吧？！"
与之相比，柚罗却显得平静多了，就像是早有预料，她说："哥哥，这是百鬼夜行呀。"
"百鬼夜行？开什么玩笑！这么说……"花开院龙二说到一半顿住了，他沉下脸将目光投向被众妖怪护在中间的人，问道："……你是什么人？"
正在被毛倡妓压着擦脸做伤口紧急处理的陆生闻言没法转头，只好转过眼珠，弯起嘴角："你猜呀。"
花开院龙二："……"
花开院柚罗："……奴良同学你不要开玩笑了。"
陆生刚想抬手揉揉有点发痒的伤口，就被旁边一圈妖怪用刺人的视线盯住了，抬到半空中的手只能悻悻放下，她挂起微笑，不看发问的花开院龙二却看向柚罗，说道："既然柚罗这么说了，那我也只好不逗你们了……不过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她终于把目光转移到花开院龙二身上，在看到对方手里提着的刀时有些危险地眯起眼，但语气还是一样的轻柔："看样子你也很清楚这把刀的事情呢，关东住着什么妖怪……你差不多有答案了吧？"
花开院龙二皱着的眉形成深深的沟壑："滑瓢跟你是什么关系？"
得到了意料中的回答，陆生满意地笑了起来："我是关东大妖怪家族奴良组小统领，奴良滑瓢是我的爷爷。……所以，把刀还回来吧？"
名为"弥弥切丸"的刀是滑瓢在陆生确认为奴良组小统领的那晚给她的，说是用来给她防身。小时候和家里妖怪玩闹的时候被这把刀砍到过，但因为没有受伤而知道了这是"只能砍伤妖怪的刀"，据说除了爷爷以外，爸爸也用过，她想这大概是家传宝刀之类的东西，但更多的信息就不知道了，问了爷爷他也不肯说，其他妖怪要么不清楚要么就是含含糊糊只说刀很重要……不用他们说她当然也知道很重要啊好吗。
她其实并不清楚弥弥切丸的事情。爷爷以前是出名的大妖怪，没想到连护身刀也这么有名，连阴阳师中也知道弥弥切丸是爷爷的刀……就不知道是因为刀本身的原因还是爷爷的原因了。
毕竟现在爷爷瞒着她的事太多了，她也得想办法满足一下好奇心不是嘛？
"啊啊啊啊大家太过分了！等等我啊！居然丢下我一个人不管！"
满是活力的声音由远及近，还是人类打扮的雪女急匆匆跑过来，然后不出意外地被不平整的路面绊倒，倒下的时候还在喊着："哇啊啊啊有陷阱！！"
陆生："……"
柚罗木着脸一副灵魂出窍的模样："…………及川……同学……"
雪女撑着地面抬起头，看到柚罗的瞬间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大喊着："为、为什么阴阳师女孩会在这里啊！"
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的柚罗想到奴良陆生的爷爷……之前还请吃过红福饼，自己还说"感觉能和老爷爷成为好朋友"……那不就是妖怪滑瓢了吗！！她有些崩溃地抱住头。
被雪女这么一打岔，花开院龙二不耐地"啧"了声，而魔魅流则是伸出缠绕着电光的手猛地向陆生扑了过来，首无注意到的时候绳子已经被烧断了，再阻止又要来不及--
陆生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在花开院魔魅流即将碰到她皮肤的瞬间，站在她两边的青田坊和黑田坊就联手把阴阳师拦下了。
与此同时，花开院龙二也喊道："住手，魔魅流！到此为止了！"
"……"花开院魔魅流转头生硬地说道，"不行，不能饶过妖怪。"
花开院龙二深吸一口气："……你冷静一点，你认为能赢得了这么多妖怪吗？"
魔魅流平静地回答："能赢。"
结果下一秒他口中就溢出了水，就像是柚罗被式神言言所伤的一样，液体在身体里暴走导致魔魅流痛苦得倒地。
陆生听见有妖怪小声惊呼："居然自己人都下得去手！"
"只有两个人太难了，而且我们只是来把'消息'告诉柚罗的。"花开院龙二放下结印的手，转向柚罗说道，"柚罗，这是讣闻。"
柚罗咽了口唾沫，重复道："……讣闻？"
"柚罗……秀尔和是人死了。"花开院龙二淡淡地说道，"他们开始行动了……羽衣狐把花开院家在京都所布下的八个结界中的两个给破坏掉了。当家的花开院秀元把魔魅流找来总部，还要把修行中的你叫回去……这样你知道我说的意思了吧？"
柚罗淌下冷汗，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整个事情的状况……比我们所想的还要更糟！"花开院龙二脸色凝重地转身，黑色披风飞扬起来又落下，"柚罗！回京都去吧。"
眼看着俩阴阳师就要离开，陆生开口："等等，把刀留下。"
话音刚落，一把刀凌空朝她飞来，刀刃划破空气发出短暂尖锐的呼啸声。伸手准确抓住了刀柄，气流让衣袖也翻飞起来，陆生随手握着刀柄在手心转了一圈卸了力后"咔嗒"一声收回了鞘。
再抬头时，花开院龙二已经站定，几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说道："对了，老爷有不断吩咐过，他说要是碰到'滑瓢'的话就告诉他……'不准再到这里来！就算来了，也不会请客吃饭的！'"
口气嫌恶地说完这些话，花开院龙二立即转身就走，看上去是连一刻都不想和妖怪多呆在一起。他嘲讽地哼了一声："就是这样！……好好珍惜那把刀吧。"
陆生轻笑："那当然。"
一旁的妖怪却有些躁动，一个个都露出愤怒的表情，似乎是为这些家伙被包围了还这么嚣张而不满。
走在前面的花开院龙二根本不回头，他拿出一只竹筒，低声说道："'狂言'……今天就到这里算了。"
与之回应的，是突然骚动起来的平静地面。无数细小水柱从水泥地板或是泥土地里蹿出，范围几乎囊括了整个废弃大楼包括断墙外的荒废野草地，把这片地区包围成了水的牢笼，不过立刻那些水就全都钻到了阴阳师所持有的竹筒里。被突然穿透地面的水柱吓到，妖怪群中顿时一片慌乱。
陆生挑眉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笑了出来："有趣……"
明明准备了双重结界却不动手，是看在自己之前没有真正砍到他的份上吗？还是因为爷爷和花开院家的交情呢？她都不知道自己爷爷原来跟京都那边的事情有联系……
深夜，奴良组总部大宅一反往常热闹的模样，变得异常安静。庭院里空荡荡的，走廊上没有一个人，连脚步声也听不见，房顶上也罕见的少了喝得酩酊大醉的妖怪们。
除了--会客厅里传来的吵闹声。
稍微打开了一点的门缝中，雪女怒气冲冲的声音几乎要破门而出，她大喊着："我也不喜欢呀！但大小姐这么说了，我也只能遵从啊！"
紧接着就是柚罗的声音："说什么大小姐！不过是个妖怪！居然那么毫不在乎地跑到学校……"
雪女大声打断了她的话："不要啰嗦了！"
两人又是一阵吵闹，然后门被"唰"地一声拉开，柚罗迫不及待地跑出来，一边喊着"不要管我了！"一边还差点被门槛绊倒，背后还跟着掉出来一块雪女特制大型冰块。
不习惯地扯了下脑门上的绷带，柚罗抹了抹不小心蹭到自己脸上的伤药，感觉脸颊贴着的创口贴扯着肉不太舒服而龇牙咧嘴了一会儿。
陆生坐在庭院里的樱花树上，倚着树干目光投向远方，月光洒下，纤长的睫毛好似染着白霜，半睁半闭的眼尾微微上挑，掩映在银发的阴影下显得莫名温柔。黑色的羽织因之前的战斗而损坏，现在换成了雪一般的白色，夜晚的树影投下淡淡的紫色暗影在羽织上交织成网，衣角从树枝上垂下，柔顺地搭在粗糙的枝干上，仿佛抚平了因月光而更显深刻的树干沟壑。
她像是无意识摩挲着手中未出鞘的刀，纤细的手腕从鸦羽般漆黑的和服中滑出，在夜里好似闪烁着荧光的温润白玉。
微风吹拂，垂枝樱的枝条轻碰，碎叶打着卷儿从她前额扫过，陆生忽然闭上眼，再睁开时含笑的绯红眼眸又恢复了往常的清亮，眼底好像氤氲着细碎星光，她微微偏过头，笑眯眯对柚罗说道："要我帮你吗？"
已经爬上树，正在伸手勾着陆生坐着的这根枝干旁边树枝的柚罗："……不需要！"
"哎……那真可惜。"虽然是这么说着，但陆生微笑着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有任何遗憾的情绪，就连双手也是抱着刀拢在袖里，没有一点儿想要伸出来帮忙的意思。
"可恶……果然是妖怪，态度整个都变了！"柚罗小声抱怨道。
陆生听得好笑，她也的确是短暂地笑出了声。
灵气卷起的旋风突兀地出现，尤其是在这个堪称关东妖怪大本营的地盘上，更显得奇怪。银发被风带起，陆生歪着头，仿佛不解一般看向拿着鲤鱼炮的柚罗，说："这是要干什么呀？这东西可是很危险的哦……"
那语气好像是真的非常担忧柚罗安危一样，只可惜她勾起的唇角暴露了她其实一点都不紧张，不仅不紧张，反而带着悠闲又游刃有余的意味。
柚罗深吸一口气努力冷静下来，她用炮口对准陆生，问道："奴良同学到底是人类还是妖怪？如果回答让我不认同的话，我会立刻发射！"
陆生闻言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抬眼细细打量了一会儿柚罗，直到对方被看得莫名其妙瞪过来时才收回目光，懒散地笑了起来，反问道："那么你希望是哪一个呢？"
不等柚罗回答，陆生接着轻笑道："不过……你这样也很好。"
那声音轻飘得如同浅薄的云絮，风一吹就散了。
哪怕是亲眼所见也不愿立刻下结论，一定要从她口里直接得出答案吗……花开院柚罗果然非常强大，让她都不禁心生敬意了……
"白天是人类……不过，我现在是妖怪没错。"陆生说道，随即又半眯起眼，掩藏在纤长睫毛下的眼眸柔柔地看向柚罗，好似有种旖旎的温柔笑意。她说："完全不一样对吧？简直像两个人……"
如果是柚罗的话，会怎么回答呢？是因为自己人类的血统而放过她，还是因为妖怪的部分而要除掉她呢？又或者……
"不……你果然是奴良同学。"柚罗摇了摇头，微笑的面容在月光下仿佛宁静盛开的花朵，因为沾染着露水而更加熠熠生辉。她收回式神廉贞，说道："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你是妖怪却来救我……但如果你是奴良同学的话，一切就能说通了。妖怪之所以会被称作妖怪，是因为他们只会做坏事，但奴良同学不一样，我非常感谢你……"
柚罗微笑着说："如果是奴良同学，要我说几次谢谢都可以。"
陆生稍稍睁大了眼，她下意识伸出手，就像是想要触碰到柚罗一般。原本搭在肩上的长发柔顺地滑下，发梢轻柔地荡出小小的弧度，一道月白的光晕散开。
阴阳师女孩的头发入手时是如想象般细碎柔软，缠着的绷带因上了药而散发出淡淡的草药味，让人想到初夏烟雨中轻拂水波的垂柳。
"哎呀，原来你这么感激我呀？"陆生笑得眉眼弯弯，按着柚罗的头顶一通乱揉，立刻那短发就和鸟窝有的一拼了。她笑眯眯地在柚罗拍开自己作怪的手前及时收了手，说："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你的感谢啦。"
"你做什么啊！"柚罗急忙伸手低头整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然后又抓着树干几步跳下了树，嘴里还愤愤不平地抱怨道，"可恶，妖怪就是会做坏事！我要回去了！"
陆生叫住转身就走的柚罗，问道："是回京都吗？"
"啊，没错！"柚罗站定，回头挑衅地看了陆生一眼，"等我回来，一定会把账一起清算的！"
自动忽略阴阳师女孩后半句话，陆生歪着头，略微纷乱的银色长发倾泻而下，手肘随意地搭在曲起的腿上，扬起的羽织衣角恍如振翅欲飞的白鸟。她故作苦恼地皱着眉："你的话……还真让人担心呢。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嘛？"
那含着笑意的绯红眼眸明明白白透露出"真担心你一个人回不来"的意味。
"…………"
感觉自己能力好像被质疑了的柚罗："不需要！！"
陆生顿时笑了出来，抱着刀靠在树上懒洋洋对柚罗挥了挥手，垂下的衣袖也跟着她的动作飘动起来，仿佛一片漆黑的流云。
直到柚罗的背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连气息也远去的时候，陆生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她抬头看向天边已经偏斜的半月，澄澈的绯红眼眸倒映着夜空，叹息一般的呢喃如轻烟消散。
"京都呀……"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认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