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百鬼夜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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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鸩？我已经没事了……”
陆生看到鸩深深叹气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理亏的心虚。
“主将在一开始就受了伤……你是怎么想的呀？”鸩把药端给陆生，目光扫过她袖口滑出的、因绑着绷带而看起来仿佛比平时更纤细的一节手臂，“还好你愈合能力不错……不然接下来就麻烦了知道吗？！”
刚含了一口药汤，陆生就被苦得差点没吐出来。好不容易咽了下去，她瞪着碗中几乎没怎么下降的水面，干脆端起碗几口就灌完了一整碗药。
“你喝那么急做什么？”连鸩本人都被陆生的“豪放”吓了一跳，他赶紧把水杯递给陆生让她缓一缓。
“阿鸩……你是故意的吧……”陆生捧着水杯，皱着脸慢慢消化嘴里的苦味，“以前的从来就没有这样苦过……”
鸩点头，一脸坦然地说道：“是啊，如果不苦一些，你又怎么记得住呢。”
心里明白鸩指的事情，陆生的视线落在水杯上，缓缓开口：“但是那是我必须做的事情……”
“陆生，”鸩打断了她的话语，“你有多久没睡了？”
“咦？”陆生一愣。
“白天要上学，晚上还要巡视街道，发生什么事也是你去处理……”鸩靠在门边，目光淡淡地撇向一边，“再这样下去，不昏倒才奇怪。”
捧着杯子的手渐渐用力，陆生抿唇：“那没什么，毕竟爷爷不在的时候，我需要振作起来才行……我既然要继承奴良组大统领的身份，就必须统率百鬼，保护他们，对他们的安全负责……”
“我从以前就觉得……陆生你认为妖怪是什么？”鸩闭上眼，再睁开时他认真地看向陆生，“对你来说，妖怪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是……怎样的存在……”陆生怔怔地重复，突然心脏空落落的茫然一片。
“妖怪是能使用妖术飞到空中，随心所欲地消失和现形，剑技、体术和外形都超乎常人想象……”鸩缓缓说道，“就连我这样的妖怪，即使妖术很弱小，但对于草药的理解也超过了人类……”
陆生沉默地看着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生……你是不是有些把妖怪想得太弱了？”鸩反问道，“妖怪并不是一直需要你保护的存在。”
眼睑颤抖了一瞬，陆生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却发现只是嘴角僵硬地抽搐了下。心脏好像被攥紧又被一点点放开，血液沉寂下来，指尖的温度开始消失，她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非常吓人，却连一点改变表情的力气都没有了。
看着陆生脸色苍白地发愣，鸩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咬牙狠狠“啧”了一声，站起身大步来到陆生面前，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弯下腰对着她的耳朵吼到：“你这个笨蛋！！！”
“！！”
瞬间反射性捂住耳朵，陆生差点失手打翻了水杯。她撑住自己半倒下了身子，侧过头来对俯视着自己的鸩抱怨道：“你干什么啊？！”
“你应该对妖怪多信任一些！”鸩注视着她，“百鬼夜行不是你的负担，你偶尔也要依靠一下我们啊！”
“……阿鸩？”陆生抬眼看向他。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奴良组的百鬼夜行本来就是属于你爷爷的，那些家伙不相信你，因为一点小事就惊慌失措，所以你也不信任他们也很正常……那些家伙，就算不管他们也无所谓！”鸩伸手指向陆生，看着她的眼眸好似有火焰在燃烧，“如果无法信任他们，那就创建一个你自己的百鬼夜行就行了，陆生！”
“属于你自己的百鬼夜行——就能相信了吧？”鸩习惯性皱着眉，却罕见地露出了明亮笑容，“我会跟着你的……我们已经交杯过了。”
他说：“陆生，用你的‘畏’来聚集百鬼吧！”
陆生看向鸩，他的话语还未散去，脑海中却浮现出小时候自己注视着爷爷的背影。
樱花盛开的庭院中，她站在树下，沉默地看着百鬼游行的盛景。而在队伍最前端的，就是撑着和伞的爷爷离开的背影。不曾伸出的手紧紧握着拳，眼中却是一如既往的光亮——那个时候，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未来，她无比自然地认为只要长大，她就能够追上去。
是啊……多么简单的事，她怎么会忘记呢？
“阿鸩，谢谢你。”
陆生终于露出了醒来后的第一个笑容，如同阴霾散去的天空一般清朗。她开口道：“之前确实是我自大了……”
“或许真的如你所说，我一直不肯信任你们，只是一厢情愿地认定我所谓的‘保护’对奴良组是最好的……”她垂下眼，笑容忽然变得浅淡，“我虽然想要保护组里的人不要受伤，但我也曾经想过如果我能办到的话，说不定组里的人会更加信任我……”
“嗯……其实……这样说到底我还是为了我自己吧……”她抬眼，眼角弯弯，唇边的弧度却带出苦涩的意味，“这样的我……还有没有资格……”
“呜呜呜大小姐！！”
话还没说完，门“唰”地被拉开，雪女泪眼汪汪一个猛扑就到了陆生床前，身后还跟着青田坊、黑田坊等人滚成一团一起扑倒在她面前。
“请不要这么想！”雪女抬起头，用快要哭出来的湿润眼神直直看向陆生的双眼。
“大小姐！请你……和我们交‘杯’！！”青田坊从地上爬起来大声说道。
“我们之所以服侍大小姐，原本是因为交过杯的大统领命令，也就是说……”黑田坊也跟着说，“现在我们和大小姐并没有任何的约定！虽然是这样……”
“但是！但是因为我们一直跟在大小姐身边……所以我们知道大小姐对人类和妖怪都是同等看待的，我真的非常高兴知道大小姐想要保护我们！”雪女急急忙忙补充，她又有些生气地鼓起脸颊，“不过下午的时候大小姐把我们都支走一个人跑去四国妖怪的总部……我真的生气了！以后不能这样了，大小姐你偶尔也要依靠我们一下啊，也不要总是自己一个人扛着……”
陆生摸头讪笑：“嗯、嗯……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这样、真的啊，冰丽你冷静啊！”
雪女握住陆生的手，看着她从衣领里透出的一小节绷带，既生气又难过的情绪让她气鼓鼓涨红的脸都快冒烟了：“真的吗？”
“真的真的！”陆生连忙点头，试图用自己真挚的眼神让雪女平静下来。
“大小姐，你有着率领百鬼的气量，非常适合成为百鬼的主人！尤其是在这种陷入困境的时候……”首无接着凑过来，“我们希望能够跟着现在与我们交‘杯’的大小姐！”
“而且大小姐做的饭也非常好吃。”河童托腮也跟着说道。
“……”陆生看向众人，片刻的怔忪后慢慢说道，“我既是人类也是妖怪……而且之前还给大家带来了很多麻烦……”
“所以请让我们和你一起战斗吧！”青田坊握拳，“你只要带领我们就行了！”
“也请多信任我们些，多依靠我们一下吧！”首无也接话道。
陆生听见他们一起说着的话语在热闹起来的房间里回荡。
“大小姐，请你……和我们三七分交杯吧——”
“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我们都会跟着大小姐的，因为你是我们所相信而跟着来的……宝物啊，我们希望你能更正直地……活下去。”
“啊？咦……那边是什么光？”
庭院里，拿着望远镜的妖怪爬上房顶看向市区方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大声喊起来：“是、是敌人！有敌人来袭——看起来像是四国势力的军队，从道乐街道向着这边过来了！”
“什么？！”
院子里顿时就乱了起来。
“真的不妙了！”
“太突然了！快逃啊——”
小妖怪们仓惶地四处乱窜，满院子都是他们恐慌的惊叫。
“你们慌什么呀？”
熟悉又带着点陌生的声音传来，原本紧闭的门被推开，披着羽织的少女从屋内走出来，她随意地提着一把刀，银色的长发在弯月下仿佛闪烁着荧光。
“不过是一只小狸猫……有什么好害怕的吗？”陆生勾唇轻笑。
“是夜晚的大小姐？！”妖怪们震惊地看着黑色和服的少女缓缓走到庭院中间，身后跟着雪女等人。
陆生偏过头，目光扫到旁边一个怔怔地看着自己的陌生高大身影。她对着那人招了招手：“你就是猩影吧？”
“呃？”没有想到陆生会突然打招呼，猩影错愕了一瞬。
“怎么样，要不要跟着我一起走呀？”陆生微笑起来，弧度温柔的眼角泄露出些许凛冽的杀意，“四国的妖怪等着我们去给你父亲报仇呢……不来扒下那只化狸虚伪的皮嘛？”
阴云遮蔽的夜空里，一轮弯月半隐半现。深夜的市区街道上流光溢彩，各色招牌与路灯将天边映得嫣红，繁华得如同白天一样。道路两旁的行人比起白天少了很多，有喝醉酒的上班族倒在路边呼呼大睡，也有刚刚下班的值夜人员行色匆匆地准备回家，甚至还有不少带着凶悍表情的不良学生在街边游荡。
薄薄的雾气从地面升起，渐渐变得浓郁起来，一点点吞噬了街道的景色。灯光在浓雾中模糊成一片扩散的颗粒光晕，间或能窥见些许不被常理束缚的生物一角。
“哇啊啊——怪、怪物啊！！”
发觉了的人类慌乱地四处躲避，惊恐的喊叫远离而去。
街道被清空，只有两侧漆黑的树影在风中簌簌地抖动。
浓郁的妖气毫无掩饰地释放出来，属于两位百鬼统领者的气势在空气中猛烈地碰撞着。
“你果然也是能率领百鬼之人！”玉章大笑起来，“我们真的很像啊……”
羽织从浓雾中露出衣角，陆生轻笑着勾唇，刀鞘的边沿反射出穿透雾气的灯光，如流星般一闪而过。
“就让我们用各自的‘畏’来对决……”玉章缓缓将面具覆在脸上，他高声宣布着，“百鬼夜行大战——开始了！”
原本宽阔的街道因为聚集了过多的妖怪而显得拥挤，四国八十八鬼夜行与奴良组百鬼夜行僵持着占据街道两边，仅仅相隔百米的距离却无一人向前踏出半步。
陆生忽然笑了起来，她轻巧地迈出一步，嘲笑般看向对面隐在八十八鬼中的玉章：“躲在保护圈里的小狸猫呀……没有了百鬼，你会变成什么样呢？”
她呢喃一样的声音淹没在对面骤然爆发的吵嚷声里，无数嘲讽着大将第一个冲出来的妖怪争先恐后地向她扑过来。奴良组的妖怪连忙跟在她身后冲了出去，百鬼夜行的对决很快演变为大规模的混乱争斗。
“那些家伙就交给你们了，”陆生满意地弯起眉眼，“大将的头……我就收下了。”
她自在地穿行在庞杂纷乱的战场里，黑色的衣角从身旁斗争着的妖怪身边拂过，仿佛滴入酒杯中的水珠却没有泛起半分波纹。
她笔直地向玉章走来，缓慢地抽出一节映照着寒光的刀刃，轻盈的嗡鸣声在嘈杂的战场中无比清晰。
“为、为什么没有人发现？！”被尖锐的杀气锁定，眼看着陆生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近，玉章慌忙向左右的妖怪大喊着，“奴良陆生就在那里啊！”
“哟。”陆生笑眯眯抬手，刀已经对着玉章正面劈下。
连刀都没来得及拔出来，玉章只能用刀鞘抵挡住陆生的攻击。直到四国妖怪的大将被袭击的时候，两侧护卫的妖怪才像是刚从梦中醒来一样意识到了陆生的存在。
碗中的妖铭酒漾起涟漪，陆生勾唇轻轻吹拂过晃荡的酒面，火焰卷着洒落的酒液燃起冲天火光，盘旋着向玉章等人张着爪牙袭击而去。
火焰即将舔舐到他衣角的一刻，玉章抓住一旁护卫的妖怪挡在自己面前向前推去。妖力形成的火柱瞬间吞噬了那只妖怪，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几声就化为了灰烬。
“竟然让部下来挡，自己逃走……”陆生垂眼看向倒在地上试图爬起的玉章，“果然是一只胆小的狸猫而已。”
她拎起刀，刃尖对着的却是玉章落在一旁的诡异长刀。她说：“如果你要就这么逃走的话也可以……不过这把刀就留下来吧。”
刀刃还未斩下，耳边突然出现轻微的振翅声。
陆生警惕霎时提到了最高，下压的刀转瞬间改劈砍为横斩向左侧划去。然而依然晚了一步，一只手轻柔地从她眼前拂过，黑色的羽毛轻飘飘落下，下一刻视野里只剩下了黑暗。
玉章捡起落在旁边的破旧古刀，得意的声音响起：“干的好，夜雀！……只要是我玉章的部下，就要为我牺牲！为我效力！那都是他们应该做的……”
“如何？奴良陆生……所谓的‘阴’，指的就是妖怪……而克制‘阴’的则是与之相生的‘阳’——要消灭妖怪，就必须加上‘阳’的力量——”玉章抽出那把破烂的刀，“人类从这理论里滋生了阴阳术……而我手里握着的，则是普通妖怪得不到、连过去无法一统百鬼的祖父也无法抗衡的力量——”
“现在的世界太过光明了，这也是妖怪‘存在’变得薄弱的原因……我们必须要让人类再次对妖怪感到畏惧……”玉章持刀刺向陆生，“而我——就会是重新唤回黑暗的那个人！”
砍下的刀刃却没有刺中实物的触感。破开空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玉章连忙挥刀挡住莫名的攻击，他瞪大眼睛看向自己本以为已经失去战力的陆生：“不……这不可能！你为什么还能躲开？！”
“……不过是黑暗而已，妖怪本来就是存在于暗处的生物——”陆生唇边绽起妖艳的笑意，手中的刀稳稳地架在玉章抵挡的刀刃上，“不过是看不见而已……那又怎样？”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百鬼夜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