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骗姻缘》蓝文芊

8、编马屁语

　　襄平公主看到柳怡萱独自在一旁低头沉思的样子，好奇的打量了她几眼，暗暗拉了拉昭惠长公主的衣袖，朝余氏那桌努了努嘴，低声问道：“皇姑母，那边那桌是哪家夫人的席位？坐在最后边的那位姑娘又是谁啊？”长公主看了一眼，同样低声道：“那是右丞相宋大人家的夫人，那几位想来该是宋家的姑娘们吧，你眼睛倒真是尖，那三位姑娘里就数最后那位的相貌最是出挑了，就是在这一园子的千金里头也算得上是上乘的了呢。咦，我仔细瞧着，这姑娘的长相竟有些像端仁皇后呢，跟前面的两位倒不怎么相像，不像是亲姐妹，年纪看起来却比前面那两位要大些，这可奇了。”襄平公主问道：“端仁皇后？那个已经薨逝多年的、父皇的第一个皇后？”“是呀，端仁皇后都薨逝十多年了，只怕除了宫里头的老人，大概也没什么人记得她的模样了。”襄平公主对这端仁皇后不敢兴趣，重新把话题拉了回来，“兴许她们根本就不是亲姐妹呢，皇姑问问宋夫人不就知道了吗？”“这倒是，待我问问。”
　　昭惠长公主朝余氏道：“宋夫人，我瞧你带来的三位姑娘个个都如花似玉，想必就是宋家的三姐妹了？余氏起身笑道：“长公主过赞了，她们三个倒也都算是宋家的女儿。”“都算？宋夫人这话可真奇怪，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怎么还有算是的呢？”“回禀长公主，”余氏以手示意坐在她身旁的宋子兰，道：“这是宋家的嫡女，名子兰。”宋子兰起身行了福礼，余氏接着指着坐在中间的宋子芙道：“这是宋家的三女儿，名子芙。”宋子芙同样起身行了礼，余氏再示意坐在最后的柳怡萱道：“这位是我们宋家的义女，名怡萱，原是姓柳的。”柳怡萱学着宋二宋三的样子，也起身行了一礼。“哦？你说她是宋家的义女？”“正是呢，就是以前我们宋老夫人收养在膝下的柳家的那个女娃。”“养在宋老夫人膝下？”长公主突然恍然大悟道：“哦，我想起来了，好几年前，宋老夫人是经常带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出来赴宴，我是见过几次的，还特意问过宋老夫人呢，她说是她故人之后，因家中徒生变故，才将她收在膝下教养的。我当时还说‘宋老夫人真是有情有义’呢，竟是她呀。”“可不就是她。”余氏也笑道。长公主忙对柳怡萱招手道：“快，到本宫跟前来，让本宫好好瞧瞧。”柳怡萱依言走到了长公主的面前。一旁的淮王妃目不转睛地盯着柳怡萱上下仔细地打量了，只见她容貌出挑，服饰装饰素雅，虽谦恭的站着，却是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眉梢眼角自有一股清贵之气，与别家千金的气质大为不同，暗道：怪不得她看起来如此面善，她的容貌气质与姐姐年轻时倒有几分相像呢！
　　长公主伸手将她拉到自己面前仔细打量，柳怡萱忙装作含羞状，低下头去，长公主道：“长得真俊，难怪我都认不出来。”又朝余氏问道：“只是这些年怎的都不见带她出来走动了？”余氏没想到长公主会有此问，正不知该如何作答，柳怡萱福了福，道：“长公主容禀，怡萱自幼在老夫人膝下长大，受老夫人教养大恩未报，老夫人突然驾鹤西去，怡萱自请为老夫人在佛堂守孝抄经三年，故不曾随夫人出来走动的。”余氏忙就势道：“是呢，萱儿真是个有孝心的，也不枉老夫人疼她一场。”昭惠长公主赞许的点点头，“嗯，知恩图报，是个好孩子，宋夫人可要好好待她才是。”余氏道：“那是自然，老爷与我已经商议过了，打算正式将她收为宋家的义女，将来以宋家女儿的身份出嫁，绝不会委屈了她的。”
　　长公主笑道：“如此甚好，宋夫人已有了子兰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又收了个这么俊的义女，真是好福气啊，”宋子兰本看到长公主叫柳怡萱上去而没叫自己，心里正不痛快，听到长公主夸自己，赶紧起道：“多谢长公主夸奖。”长公主突然又问道：“子兰和萱儿可都及笄了？”余氏点点头，“子兰今年十五，只是及笄礼还没办呢，萱儿十六了。”“哦？她们可曾许了人家了？”原本只在一旁安静听着她们对话的襄平公主和淮王妃听到此问，眼中瞬间染上了些令人玩味的笑意，淮王妃更是颇有好感地的瞧了柳怡萱几眼，再瞧了几眼宋子兰，虽不及柳怡萱，倒也是个美人。
　　底下众人的眼神有些警觉起来。谁都知道昭惠长公主与当今皇帝是嫡亲的兄妹，与宫中关系极好，且不说宫中那适龄且尚未婚配的皇子，就是皇室宗亲也有适龄男子待说亲的，若得长公主引荐，不管是封王妃还是嫁入皇族都是事半功倍的，故各家中有适龄女子的世家皆非常重视与昭惠长公主府的关系，如今听得如此一问，心中不免怀疑这赏菊宴会不会是暗中为宫中皇子或宗室子弟选亲的呢？尤其宫中皇后次子六皇子刚封了荣王，还没选亲，保不齐这赏菊宴就是为了暗中选荣王妃的！而一旁的宋子兰闻言心中更是一惊，自己母亲向来不喜柳怡萱，不知今日为何如此抬举她，竟当众允诺要收她为义女，看柳怡萱在长公主面前那装模作样的样子，若是将来真的被长公主看中，嫁入皇家，风头岂不是盖过自己了？想到此处，不由对她又厌恶了几分。
　　看似平静的柳怡萱听到此问，心里却是打了个突，心中暗道：这长公主不会心血来潮要给自己乱点鸳鸯吧？余氏心中也忐忑，担心前段时间自己把柳怡萱嫁给商贾为续弦的事传了出去，但长公主相问，又不得不答，只得道：“尚未许人呢，我也是想着挑个好日子将认义女的仪式办了，入了族谱，也好为她选婿的。”选婿？柳怡萱心中突然明白过来——原来如此，今日带她来赏菊宴就是为了向大家宣布，宋家将正式收她为义女，这样一来，将来为她选的也必定是宋家以外的男子为婿，这样就选不到宋子蘅的头上了，宋夫人这一招倒也真是高明呢。
　　“这宋府虽是丞相府，门庭高贵，可即便是宋家的义女，将来议亲也是要把这原本的出身姓氏给交代清楚的，既然柳姑娘已到嫁龄，宋夫人又有为她选婿之意，何不趁现在把这些言明了，我们大家也好帮忙留意的。”苏夫人和善的笑道。
　　余氏也是长年在京城贵族交际圈混的，大家想什么她岂不知，虽然她不待见柳怡萱，也不想她嫁入高门，可更不想被这些人小瞧了去，尤其是眼前这个苏夫人，她丈夫便是当朝左丞相，在朝中与老爷多有政见不和，平日里两府就不怎么往来，而苏夫人又总是趾高气扬的，不过仗着她们苏府的庶出大女儿是旭王爷的茵侧妃罢了。如今她家还有一个二女儿，是苏夫人的嫡女，今年刚及笄，生得极美，正想着法子攀高枝呢，所以最是心急，余氏早已看不惯她，冷笑道：“我们老夫人收养的孩子自然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说起来，我们萱儿也是正经官家之女，她父亲原是工部员外郎，祖父官至大理寺卿，不过是因为他们家后来生了些变故，我们老夫人与柳老夫人又是自幼便相识的手帕之交，便把她接了来照看的，我们宋府既公开收她为义女，记入族谱，自然会以丞相府千金的名义议亲和准备嫁妆。”
　　长公主忙对余氏笑道：“宋夫人和宋老夫人一样，都是有情义啊，”转过头来对苏夫人道：“苏夫人真是热心肠，只是你也不能只光顾着帮宋夫人，也该为你女儿打算才是，这苏家二姑娘也该及笄了吧？”苏夫人满脸堆笑，“正是呢，上个月刚办了及笄礼，”低头对身旁的女子道：“洛央，快给两位公主和淮王妃见礼。”
　　只见一旁身穿鹅黄色对襟襦裙的少女姿态优雅地站起来行了福礼，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目若秋波，殷桃小嘴，果真是个美人，长公主笑道：“罢了，快起来吧。说起来你姐姐是旭王的茵侧妃，也算是本宫的侄媳妇，不必如此见外。”说着看向右边第一席位，席中坐于陪坐之位的女子起身敛衽屈膝行了一礼，“长公主抬爱了。”长公主抬手示意她坐下，“一家子骨肉，何必如此多礼，快坐。”坐于主位的女子只笑了笑，也不说话，柳怡萱心下也已明了，那就是茵侧妃了，看起来和那苏洛央还真有点相像呢，那么坐于主位的那位应该就是旭王正妃了。“洛央也曾听姐姐说过，说长公主最是和善的，待小辈们都是极好的。”苏洛央低眉敛目，轻声说道，“你这小嘴可真会哄人。当年你姐姐可是我们大周出了名的才女，我听说你的才华不在你姐姐之下呢，不知将来是谁家公子有福了。”“长公主谬赞了，洛央愧不敢当。”苏洛央红着脸谦虚道。
　　柳怡萱看她们聊得正欢，没自己啥事，正想趁着她们说话这个空档告退归座，岂料襄平公主突然道：“皇姑姑，皇叔母，你们只顾着和苏姑娘说话，您瞧人家柳姑娘还在这站着呢。”昭惠长公主恍然道：“哟，你瞧我这记性……还好你提醒我，要不然柳姑娘可受委屈了。”柳怡萱微微屈了屈膝，“长公主言重了。”不待昭惠长公主说话，襄平公主率先问道：“柳姑娘，方才诸位夫人都盛赞皇姑母这的菊花开得好，可是我瞧柳姑娘却是一副笑得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知这是为何？难道柳姑娘觉得这菊花不好吗？”
　　柳怡萱心中微讶，自己与这公主应该未曾见过面，没得罪过她才是，怎的会来找自己麻烦呢？抬眼看了看眼前的两位公主，襄平公主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她，仿佛刚才那个问题真的是她的疑惑，而不是故意找她麻烦似的，而长公主挑了挑眉，一脸等着她解答的样子。
　　柳怡萱垂眸道：“公主说笑了，长公主府的菊花自然是极好的，怡萱怎会不以为然？方才失笑只不过是……”柳怡萱顿了顿，脑海中快速思索该怎么答，“只不过是什么？”襄平公主追问道，“只不过是……”柳怡萱灵光一闪，道：“哦，只不过是方才见两位公主身处盛开的菊花丛中不但不被菊花压了风采，反倒让这极美的菊花成了两位公主的陪衬，显得公主的容貌更加清丽，令人赏心悦目，而大家都只赞菊花美，却忽略了两位公主的美貌，故而忍不住‘不以为然’地笑了，失礼之处，还望公主见谅。”“ 果真如此？何以见得？”“怡萱怎敢糊弄公主，您瞧，”柳怡萱抬手指了指襄平公主不远处的一盆开得正旺的菊花，因花开了好几朵而稍微压弯了花枝，继续说道：“那花儿见了两位公主的容颜，都羞得不敢抬头了呢。”柳怡萱说完只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掉了满地，她真的不是马屁精啊！
　　襄平公主没想到柳怡萱竟会如此作答，看她的神色竟无一点谄媚之色，仿佛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与她所见过的贵女完全不同，心下不由对她顿生好感。长公主倒开心大笑起来，伸手捏了捏柳怡萱的脸，“了不得，这丫头的小嘴莫不是刚吃了糖，说出的话真甜。”底下众人也都陪笑起来，淮王妃笑了笑，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长公主从头上拔下一支赤金镶五宝簪子，道：“这支簪子上头雕的就是菊花，我昨天才刚得的，本想着今天戴也算应景，不过既然菊花见了本宫都不敢抬头，那便赏你了。”说完便交给柳怡萱，柳怡萱趁着襄平公主尚未出声为难，赶紧接过簪子谢恩退下了，一边走还一边暗自掂了掂簪子的重量，想着：总算糊弄过去了，这簪子拿出去卖应该能卖不少钱，算是精神损失费吧。
　　其她人虽然笑着，可笑容怎么看都像是有些勉强，看向宋夫人和柳怡萱的眼光也多少有了些其它的意味。而余氏自己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虽然长公主赏赐给柳怡萱，给的也是宋府的面子，可她毕竟不是宋家亲女，这子兰和子芙可都在一旁看着呢，更何况这长公主赏赐了东西，莫不是真看上柳丫头了？这柳怡萱一回到宋府席位，宋子兰便狠狠瞪了她一眼，柳怡萱只当没看到，自顾自的拿起茶杯喝茶，宋子芙倒是朝她露了个真心的笑容。
　　一时排开宴席，上了歌舞，柳怡萱只安静的吃着东西，不再去参与那些歌功颂德式的谈话，今日的风头已经出够了，还是低调些的好。一巡酒过，歌舞撤下，大家该赞的也都赞了，长公主又叫了宋子兰和几个世家女子上去说话，不过是问一些平时看些什么书之类的话，柳怡萱以为宴会应该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时候，长公主说道：“菊花酒已喝过，歌舞也都赏了，大家在这枯坐实在无趣，我和夫人们虽然闹不动，可在座那么多年轻姑娘，何不想些点子来玩玩，哪怕是投壶也好，我们一旁瞧着也乐呵。”淮王妃道：“长公主说得是，如此雅宴岂能无诗无乐？再者，在座的姑娘们都是能写会作的，不如叫来几个丫头击鼓，玩击鼓传花，鼓声停了，花在谁手上，谁就赋诗一首，不也是一桩乐事？长公主以为如何？”“那敢情好。”长公主笑着，便命人去拿鼓，抬桌子凳子。
　　柳怡萱却是愣了，怎的吃个饭还要作诗？这个时代的贵族女子个个都是才女不成？她想到自己曾在柳怡萱的抽屉里见过一本《漪澜诗集》，说明以前的柳怡萱的确是会写诗的，再看到周围的女子皆是一副习以为常的神情，便知道，这吟歌作诗定是这些人宴会上寻常玩的游戏了。而那苏洛央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想来作诗，她必定是拿手的。
　　不一会，果然见几位侍女带着一面小鼓走了过来，还有些婆子抬了桌子凳子围在一起摆在庭中，上了糕点和酒。长公主命人在院中剪了一支菊花下来，道：“想必夫人们和我一样是闹不动了的，就请各府千金们来玩吧。襄平，你可要和各家千金们一起玩玩？”襄平公主撒娇道：“皇姑又不是不知道，襄平自小就不爱这些诗啊画啊的，我还是陪皇姑一起看热闹就好。”昭惠长公主笑道：“也罢，只是虽是玩乐，也该事先定好规矩，稍后就以鼓声为令，往下传这支菊花，鼓声停，花在谁手中，谁就以菊花为题赋诗一首，谁要是做不出诗的，就罚酒一杯。自然，有罚也该有赏，”说着从后面侍女手上接过一个锦盒，从里面拿出一对精美的赤金镶八宝石手镯来，“谁若是做得好诗，本宫便把这对手镯赏给她，诸位可有异议？”众人看着长公主手上的镯子，眼睛不由都泛起了光，忙表示赞同，于是各家千金都自觉的离席走到庭中摆好的椅子上坐下，柳怡萱也只得跟着宋子兰和宋子芙一起到庭中坐好。接着，鼓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