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总性怂》鄙人姓怂

9、唯独没有她的从前

　　程大海恢复得并不好。手术后由于没有休息好，加之情绪不稳定，引起了一些并发症，每天发烧到四十几度。临近期末考，程睿生平第一次把一些考察不计分的课给翘了，只上那几门考试课，每天医院学校两头跑。孟浩然从上次医院回去以后一直没有再找她，她倒是觉得无所谓。

　　这么优秀的男孩子，她这样一个落魄不堪的人，怎么配得上呢？

　　期间林吱吱也来看望过几次。她以前经常去程家吃饭，程大海出事以后她也经常来看望，只不过自从在老城区撞见过一次谢红梅和另一个男人进出程家，她就不怎么过来了。程大海有时会问起谢红梅，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程睿给林吱吱削了个苹果，趁程大海睡着了，她才开口：“吱吱姐，我还没跟你说谢谢呢。”林吱吱刚要开口，程睿抢着说：“我知道那六万块里有你的一万。你放心，等我爸爸好了我会赚钱还给你。”

　　“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林吱吱特心疼程睿：“阿睿，我是把你当亲妹妹的，你也知道，我特别不愿意让你做这件事。我觉得特后悔，真的。”林吱吱把苹果递给程睿：“你自己吃，我知道你还没吃饭。”

　　“那天你来我那儿我就知道，你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才来找我的。我这样的人，没有谁真把我当过朋友，也就你们一家子人真心对我好，把我当女儿看待，如果出事情的是我，你们家也会不顾一切来帮我啊，对不对？所以这一万块钱你就当是我作为程爸另一个女儿孝敬他的，你别放在心上。以后要是还需要，你尽管跟我说，我会想办法。咱们先把眼前这个难关渡过去，好吗？”

　　程睿想哭又哭不出来，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她麻木地咬了口手里的苹果，觉得苦涩无比。

　　病床上的程大海突然咳嗽得厉害。程睿听见声响，赶紧和林吱吱跑进去。这几天密集的治疗让程大海整个人瘦成了皮包骨，他胸腔里似乎有大量积液，他剧烈地咳着，伴着干呕，呼吸也开始困难。程睿赶紧按了灯喊护士。

　　护士赶过来也就两分钟时间。期间林吱吱和程睿一直抓着程大海两只手喊他，隔壁床陪夜的周阿姨也起身帮着她们，给她们递些热水和毛巾。程睿一边用热毛巾给程大海擦脸，另一只手紧紧按着紧急呼叫灯。

　　“肺泡大量破裂，需要马上抢救。”几个护士手忙脚乱把程大海搬到流动床上，急匆匆推去抢救室。林吱吱扶着程睿跟在流动床后面一路小跑，到了抢救室门口，护士拦着她俩让在门口等。

　　值班医生已经换好了衣服在里头等，送进去的时候程睿的表情已经麻木。这些天紧绷的神经一下没忍住，她终于蹲在抢救室门口哽咽，看着缓缓推进手术室的程大海想说什么，喉头却像是梗住了，干涩得发不出一点声音。程大海下意识地张着嘴一开一合，程睿俯下身把耳朵靠在他嘴边，却听不见他在讲什么。

　　虽是短短一程路，程大海虽意识渐弱，手却是紧紧抓着程睿，父女至亲在分别的时刻更显血浓，她明白程大海要讲什么，她只能靠喉头发出一点微弱的声音答应他：“我知道。爸，我知道。”她很想告诉他，他眼前的这个程睿还是他的小阿睿，她会乖乖听话，会过好自己的人生，会对自己负责。她虽被这个社会所染，却依旧保留初心。

　　吴嘉欣并没有把在医院看到的那一幕放在心上。她在这个社会里沉浮了这么久，多多少少能猜出点儿什么来，这样的事情她看得太多，并不值得她驻足观看。那女孩儿的脊背笔挺，想来是觉得自己并无什么错处，而在她看来，这世间所有有家人疼爱的的女孩儿，都是幸运的。

　　或许点开所有网页，你输入“吴嘉欣”这三个字，会出来许多信息——一些孰是孰非的爆料，一些孰真孰假的八卦，一些夹杂着猜测的臆想以及，各大媒体、影视平台的大量推送消息……而唯独没有她的从前。

　　她从不在人前说那些阴暗晦涩的时光。

　　十年前，一个车祸中幸存的小女孩儿成了这个城市电视新闻里所谓的幸运儿。当然，她是幸运的，她还活着，还有呼吸，手指还能动弹，双脚还能走动，她能看见医院玻璃窗外的蓝天和自由飞翔的燕子，她还能写字和画画——对所有人来说，她都是幸运的，除了自己。

　　父母在车祸中双双亡故，她什么都不懂，却什么都要懂。在医院养好伤，她出了院却不知道去哪儿。警察把她送到了孤儿院，短短三年，她迅速掌握了所有关于生存的本能，包括如何最快速度讨好一个男人。

　　少女的身体始终对成年男人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FEEL时尚杂志举办的红毯终于在十一月的寒风里颤巍巍结束。张胖子得了老板的令过来接强撑了半天的吴嘉欣。她坐在后座，戴着副墨镜养了会儿神。张胖子开车开得很稳，然而她睡眠本就浅，经过幸福大桥的时候被减速带震了一下她就醒了。她把口罩拿下来，看着车窗外后退的幸福大桥，桥上的霓虹光芒闪烁：“小张，听说你有个弟弟？”

　　“是……是的。”张胖子讲话仍旧磕巴。

　　“今年几岁了？”

　　“二……二十八岁。”

　　“结婚了吗？”

　　“没，没有。”

　　“有对象吗？”

　　“也，也没有。”

　　“年纪也不小了呢。”吴嘉欣转着左手中指上的一枚戒指，若有所思：“是该找个对象谈谈了。”

　　这句话听来像是感慨。张胖子的嘴向来严实，不该讲话的时候绝对闭口不言。他瞥了眼后视镜，也是觉得纳闷：最近这两个人问的问题都是奇奇怪怪，发呆也是出奇的一致，难道真的离改口叫老板娘的日子不远了吗？

　　她手臂上还有伤，所以今天的红毯上别的女星恨不得把大腿胳膊全露出来，她也是只穿了件蕾丝荷叶袖白色长裙，配了个红色手包，把手臂上的伤口掩了个严实，最后甚至连媒体见面会都没有出席就从安全通道离开了。

　　三十八岁的张胖子忽然佩服起后座这个女人来。说到底，她也才二十六岁而已啊。

　　手机没有电，程睿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儿了。她有份在外卖网站送外卖的兼职，有个客户点了将近一千块钱的外卖，这大半夜的非要让送过去，这会儿哪里有正式员工肯做这样的事，便把这活儿推给了程睿。调配员亲自给程睿打了电话，多给她一些提成，程睿推辞不过，只好留了林吱吱在医院。

　　她去商家拿完那份订单，点完包装好就骑着自行车去送货。她不会骑那种小电驴，只能用脚力，那晚的风不大，只是冷，夹杂着海边潮气，冷得她两手扛着那些外卖站在瑞华苑门□□像只冻僵的野狗。

　　“几号楼的外卖？登记一下身份证。”保安大叔走过来，从上到下盯了一遍程睿，声音像是从鼻孔里发出来的：“你是哪个网上的外卖？怎么制服都不穿？”

　　程睿掏出手机想看调配员发给她的信息，却发现手机没有电自动关机了。她低着头看外卖单，巧的是那外卖点的时候似乎并没有走正规程序——那上面没有地址。

　　“我真是E外卖的，我是新员工，出来送外卖的时候走得匆忙没有带身份证。大叔我真是送外卖的！”程睿急了：她只记得是送到瑞华苑，具体是那一幢她是真的没有记住，只模模糊糊记了个大概。她刚要打开那些东西给保安查看，那边却突然摆手放她进去了。对讲机里不知道在讲什么，保安让她跟上，说带她进去。

　　瑞华苑是一环中央商务区内的领英型别墅区，虽在市中心占地却是出奇的多，把每个独立的别墅弄得相隔十万八千里似的。她知道住这儿的人非富即贵，也不敢多说话，一路低着头走路。

　　到了门前，保安按了门铃，里头人验证了一下就放了门。

　　程睿抱着一箱子东西进去，保安大叔看她一个女孩儿提得累，也就顺手接过她手里的箱子帮她扛了一路，还不忘挖苦她：“我看你年纪也不大呀，你一个女孩儿怎么干这种活儿？这呀都是咱男人干的活，你们，扛不住的。”

　　“呵呵。”程睿干笑着，咳了几声，并不答话。当一个人走投无路，身上的钱连买根油条都觉得奢侈的时候，哪里还顾得上挑工作呢？她担心程大海，向保安大叔借了手机，给林吱吱打电话。

　　“吱吱姐，我手机没电了。”程睿低声问。“我爸还好吗？脱离危险了吗？”同样的情况以前也出现过几次，程大海都挺过来了。

　　“阿睿！！终于打通电话了！”林吱吱情绪很激动：“阿睿你回来了吗？”

　　“请问是程小姐吗？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一字一句，程睿听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