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家女的明媚日常》西井素

12、第012章

　　不过查账一活，倒叫她发现了五年前起，每隔几月就会有一笔小量香油购入的记录，去向又不明。
　　想来，这便是为那场大火所备下的了。

　　顾彦虽在孝期，然时至年末，仍有些走动是不能免的，这才放下二子的课业。
　　找了个时间，顾书英与父亲聊起了自己的想法。

　　“爹爹，丁忧过后，圣人再招你入京，你还去吗？”
　　“自然要去，一来，你外祖父外祖母只有你爹我这个女婿了，你祖母也不在了，我理应在身边替你母亲尽孝的。二来，南江城呆的久了，想着，是该带着你们去见见世面。”

　　一听父亲言下之意，是要接外祖一家同住，顿时喜忧参半。
　　喜得是，以后可常伴外祖父外祖母身边。忧得是，这样一来，还有哪家愿意嫁过来一道孝敬丈夫亡妻的父母？

　　“怎么，飒飒不愿意与外祖父外祖母同住？”见女儿面露难色，顾彦不解地问道。
　　“自然不是！只是——爹爹当真就不续弦了吗？”
　　“这——”顾彦一时语塞，续弦这回事，他当真是没有想过的。

　　然老太君临终前，也惦记此事。

　　“便是续弦，也得找愿意孝敬你外祖父外祖母的人，否则，便对不住你娘亲。”
　　对此话，顾书英深表认同，想着书房里堆着的账本，觉得这日子实在有些暗淡。

　　父女二人正说着话，李妈妈突然过了来。
　　“大娘，木姨娘说康小姐带了位西域大夫来，问是将大夫带来大娘这落英阁，还是请大娘过去西院。”
　　这康小姐便是那西域乐娘，康娜。

　　顾书英是知道这木姨娘对自己积毒上心的，每每康娜给她诊脉，察积毒未净，她便总觉愧疚，叹自己不该与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计较。
　　她心中本已有安定，只不想暴露，遂未将有解药一事道出。
　　只是木槿这样多番没有自我的审判自己，有时会叫她有些受不了，几次差点逼得她说出。

　　此时突然觉得她是真的替自己担心，而非仅仅的良心谴责。

　　她虽与康娜交好，然说动康娜替她跑这趟腿，却少不得要大费一番心力的。
　　这些，都是顾书英未曾想到的。

　　“我过去罢，你先回去，让木姨娘稍等片刻。”
　　顾书英与父亲对视一眼，又相视一笑，显然有了一般的想法。

　　“不如孝期一过，爹爹就扶了木姨娘的身份罢？”顾书英试探地询问道。
　　“飒飒当真不介意她对你做的？”顾彦问道。

　　“自然介意，可她不是尽力在补救吗？且给她一次机会，也未有甚损失呀。”顾书英笑了笑，心中如意算盘已经打了起来。
　　若能定下她的身份，看账一事，便可再不是自己的事了。
　　况新继母万一还不如这个，岂不是更惨些？
　　倒不如干脆用这现成的软柿子省事。

　　“也好，若能解了你的毒，便算功劳，抬个贵妾，与木家些礼钱，复了她木家五小姐的身份。家中无主母，这身份已可让她料理一应家事了。”
　　只是贵妾——
　　顾书英心中感动，再说道不出话来。

　　“走吧，爹爹送你去西院。”
　　这是顾书英头一回去到西院，木槿住在西院最偏的一处极小的院子，里头只有三间屋子。大的是她的卧房，另还有两间小的。
　　布置也是十分简单，种的都是近乎寻常的花草，冬日看来，便更是单调。

　　木槿见到来人，脸上露出十分惊讶的神色，却也有几分难掩的羞涩藏于低眉顺眼里。
　　顾书英瞥了一眼父亲，他却还是神色冷淡平常。

　　“老爷也来了，妾给老爷请安。”木槿起身相迎，声音柔得像一汪溪水。
　　“嗯——我送飒飒过来。”顾彦看了眼木槿身后的两个女人，皱了皱眉，继续道，“既然瑾娘这里都是女眷，我便先回书房了，多少诊金，你只遣人管我要便是了。”
　　“老爷好走——”

　　顾书英没想到，这西域来的大夫，是为女子。她戴着面纱，从眉眼分辨，大约不超过二十岁。
　　“大娘放心，索娅虽然年轻，却是西域医药世家出身，也算是我侄女儿，绝不会错的。”木槿见到顾书英有些探究的神色，急忙解释。

　　顾书英点点头，便让索娅与自己看病。
　　见她神色一直泰然，便猜想或许情况比自己还要好些。

　　“顾小姐体内积毒并不多，且已有清除迹象。大约小姐年纪小，身体长得快，便排毒快，我为小姐配个丸药，一年便可干净了。”
　　“辛苦大夫跑这一趟了。”
　　索娅微微颔首，眼神却仿佛话里有话。

　　回到落英阁，青衣忽然上前来说道：“大娘放心，索娅受过公子恩惠，是公子刻意安排让木姨娘与康小姐寻得她，带回府上与大娘治病的。”
　　原来，这才是他所说的——往后方知，难怪索娅不拆穿她已服用了解毒药一事。

　　“你家公子，本事真是大。既随便哪里都能给别人赠些恩惠，当初还让我一小姑娘帮甚的忙。”顾书英忽然有些后悔，早知自家要入京。
　　他离开时便该问及他的身份，说不准还是个厉害的。

　　“大娘说笑了，公子说了，在南江的地界上，便是皇亲贵胄，也不如顾家人的分量。”
　　顾书英“扑哧”一笑，又想起他那英姿勃勃的气势，觉得这颇有道理的话从他口中说出，真有几分可爱——
　　送索娅离开，木槿便遣人告知了顾彦。

　　一来，她确实不够诊金，二来，更是她觉得理应回禀。
　　于是，不过一刻钟的功夫，顾彦又来了她的院里。

　　“瑾娘，你过来。”
　　见木槿那唯唯诺诺，不敢与自己过于靠近的模样，顾彦心中对她也有几分怜惜。
　　“是，老爷。”木槿得了言，又过去了一些。

　　顾彦拉起了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她便仿佛置身梦境一般了。
　　“瑾娘，如今母亲不在了，家中必需女眷料理家事。可大娘毕竟还小，二娘更是年幼。你应知我心意，我无意续弦。且我已决定，待孝期一过，便入京城，与岳父岳母同住，替锦娘尽孝。”
　　木槿有些茫然，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是好还是坏。

　　顾彦顿了顿继续道：“你入我顾家已经十年，于我顾家子嗣，亦是有恩。若你愿意继续疼惜我顾家子嗣，将孩子们都视若己出，且孝顺梅家二老，两年后我便抬你为贵妾，此后顾家，便由你当家。正妻之位只能是锦娘的，我给不了你。但我以后会善待于你，与你相敬如宾，也绝不会再纳妾室。”
　　“你愿意否？”
　　善待于你——相敬如宾——

　　这大概是心上人对自己说过最长的一段话了，可于她耳中，却只听见了这四个字。

　　十年前，他与几个男子喝的酩酊大醉，从烟花柳巷，辗转到了清平坊。
　　那时，他看她的眼神，便勾去了她的心。
　　那样深情，那样专注，仿佛天地间除了她，再没有旁人。

　　当晚，他便以天价将她赎出了乐坊。
　　夜里，他疯狂而霸道地对她索取，她根本无从抗拒，只能与他一遍一遍沉沦其中。
　　直到他叫自己旁人的名字，清醒后又为自己改名，她方才知晓，自己不过是这个男人亡妻的替身。
　　可她失了心，失了身，无路可退。

　　那之后三个月，他几乎日日离不得她身。
　　而待她有了身孕开始，他便渐渐清醒了过来，从此少归。

　　等了十年，即使还是替代品，却终于得到了于她这场邂逅之中，最珍贵的八个字。
　　木槿再也克制不了心中压抑了十年之久的情感，猛然间，眼泪便决了堤。
　　顾彦终是不忍，将这个十年来，只当做替身的女子，搂进了怀里。

　　“瑾娘，你为何不拒绝？”经历一番翻云覆雨的温香软玉，顾彦将怀中的娇娘抱紧了些，问道。
　　“这是老爷的好意，妾应当感激。”木槿说完，还是有一滴欣喜过后，又夹杂几点委屈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其实，不过是已经做了十年的替身，又何必计较做这一世的替代呢。
　　从今以后，只他二人相守，于她已经是妄想中的奢望了。

　　“往后，叫我简伯吧。”顾彦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语气之中，俱是怜惜。
　　“管家之事，你从现在便开始学吧。明日起，我会将林妈妈分派于你，往后，顾家宅内之事，便由你当家了。”

　　得知父亲昨夜终于歇在了木姨娘的房中，顾书英的心情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复杂。
　　过去太久远了，她到底不愿父亲一生孤寂，她相信，母亲也绝不想的。

　　一个春秋过去，又是一年春。
　　木槿虽然毫无管事经验，这一年里却也学得不少。
　　林妈妈管起她的错事，比对顾书英还不嘴软。
　　如今，终是能独自料理家事，不再需要顾书英一块分担了。

　　已经两年多不曾出门，顾书英早便想念外面那热闹繁华的街市了。
　　怕父亲不许，她还是打算偷偷溜出去。
　　自打从前梦魇过一回，映月采星再不放心她们大娘与青衣两人出去，于是，一主三仆，一番乔装过后，便一块儿从后院去了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