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纱》水寒悠

3、3、作死

　　推开工作室的门，室内的大沙发上横躺着两个大男人，一个下颔下的大胡子就像道具一般牢牢地粘附在下巴，将那张粗犷的脸衬托得更为粗犷，另一个斜斜地歪在沙发末端，消瘦的脸上那一圈黑黑的眼袋格外的显眼。
　　二人明显被开门的声音打扰，大胡子打着呵欠坐了起来，大眼袋眼皮抬了抬瞟了一眼，扭过身继续睡。
　　进门的人往二人看了一眼便关门进入，穿着黑大衣，头发像是刚睡醒一般凌乱地翘着。
　　向犹打着呵欠的大胡子点了点头，他将手上的早点搁到了桌上，走过长长的走廊，直接推开暗室的门走了进去。
　　“有没有发现老叶越来越高冷了，高冷得都成高岭之花了。”大胡子往还睡着的人腿上踢了脚。
　　往头上挠了两把，大眼袋爬了起来，“他什么时候不是高岭花了？还TM是天山雪莲级别的。”
　　什么时候不是高岭花了？
　　大胡子沉默半刻，眼睛闪了闪，健壮的身躯往沙发靠了靠，在感觉终于舒服后，才看着长长的走廊。
　　长廊尽头，暗室的门一如既往地关着，无论是他来了还是走了。
　　曾经，那个属于他的暗室，除了他洗照片的那小块地方，大半时候，他暗室外部都开着。一如他的高冷，就如暗室内常年关闭的小块地方，大多数时候，都关着。
　　大胡子抬起头，声音低沉，并不在乎大眼袋是否在听，“他曾经也是个闷骚好少年。”
　　仅仅只是闷骚，而不是——高冷。
　　只是，这一切，似乎都随着她的离去而改变，那个每天脸上都挂着浅浅梨涡的女孩，她的离去似乎也带走了他的闷骚。
　　那时候，无论是她初初出现在他们周围，还是，她对着他穷追猛打，更甚者，她离开前的那一段，即便被重重打击着，他依旧闷骚地做着他们眼中的二缺青年。
　　不过短短三年时间而已，他什么时候不冷了，大胡子看着紧闭着的暗室，回答不出来。
　　印象中，此时别人眼中高冷的他还是那天那个，明明已经抑制不住笑意，却依旧装作一脸高冷，对着她极为矜持地点了点头承认二人的关系的闷骚少年。
　　那天究竟是哪天，仿佛是他被逼急的同一天，又仿佛是在其后的一段。那天又到底是在哪里，是在校道上还是在宿舍下，那天究竟还有哪些人在现场，这一切的一切，大胡子沉默地想着，却发现这一切都已经模糊了。
　　唯一记得的是那天他“矜持”的一点头，以及她满脸震惊过后脸上的极为耀眼的笑容。
　　她不算漂亮，最多只是清秀而已，然而，那天她的笑容却让大胡子读到了惊艳。惊艳，从来不曾在她身上看过的词。
　　是不是每个人得偿所愿都是这样的笑容，看过了无数人脸上表情的大胡子，在这么多年的阅尽人情后，只记住了她脸上那一抹见之难忘的笑。
　　当年的她对着叶煜韬“穷追猛打”了整整半年，当年的叶煜韬从最开始的一脸茫然到渐渐抑制不住的闷骚，再到最后冲冠一怒，整个院里传言四起。
　　那时候，仿佛是整个宿舍都对他不表态的闷骚装高冷行为进行全方位鄙视后，他终于“迫于压力”承认了二人关系，却又仿佛，冲冠一怒后，他寻到了她，故作矜持地承认关系。
　　这些都模糊着，唯一有印象的只有那寥寥几句印象极为深刻的句子。
　　“他们都在传你想我做你男朋友？”
　　“嘻，那你同意吗？”
　　“嗯。”
　　极为矜持的一点头，自此二人关系确立。
　　这一路走过来，无法否认，作为睡在他上铺的兄弟的大胡子对二人之间的关系应是最为熟悉的。
　　那时候，她追，他退，她跟，他逃，她进，他躲，一路上好不热闹，而他们这一批吃瓜群众也同样看得好不热烈。
　　每个人都觉得他不会接受她，只有他们这些与他同寝室的人才知道，他对于她送的每个小礼物有多嘚瑟，多幼稚地在宿舍里炫耀。
　　然而，即便他嘚瑟，即便他炫耀，他们一群兄弟却依然觉得二人不可能，即便，他的幼稚、炫耀行为是多么的明显，多么的像陷入情网后的智商为零。
　　曾经，没有一个人认为他俩真的适合，也没有谁真的看好两人，一如他上铺兄弟的大胡子自己。
　　然而，即便不曾看好，大胡子却总隐约知道，所有的人都以为的他是真的不喜欢她，根本就是个伪命题。
　　那时，叶煜韬很幼稚，幼稚得像个愣头青，只是把这你追我躲的追逐游戏当做了一种情趣。一种正常人都读不懂的，叶煜韬独有的恋爱行为。
　　都说叶煜韬是个高岭花可远观而不可亵渎，只有不多的那么几个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幼稚。即便那时候，他已经经历了一段恋情，但是，他却不曾在那一段若有似无的恋情中得到任何的成长，因而，他的幼稚延续到了这一段恋情。
　　外校的一个叫梁意的当时疯狂地追着叶煜韬，这在整个新闻学院里都不是什么秘密。
　　很多人对于这样的事情或讥笑、或嘲笑、或哂笑、或调笑、或假笑、或耻笑，总之各种各样的笑里唯独没有善意的笑，而作为旁观者的他们，最多也就付之一笑而已。
　　当时校园内的小浪潮，作为叶煜韬身边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然而，当被笑的对象不是自己熟悉的叶煜韬而仅仅是连他都不曾承认的追求者梁意时，这一切似乎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一切伤不到自己的事情，似乎都不会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可是，总会有人对于这些笑并不会付之一笑，也并不会把这当做是小事情。而这些，没有到那个点，他们都不清楚。
　　大胡子依然记得叶煜韬听到那些对于梁意而言并不算善意的讨论时那一瞬间所流露出来的迷茫神情。那种就如一个孩子发现自己那些善意的举动却带来的意想不到的伤害时所表露出的无所适从。
　　也就是那天，一向在外人面前被誉为高冷花的叶煜韬拦下了那两个讨论着的人。
　　“你们对我女朋友似乎很感兴趣，需要我给你们俩提供更多的材料吗？”
　　声调低沉冰冷，熟悉的人知道他动怒了，不熟悉的也清楚，他动怒了。
　　从来在他们面前傻缺，在别人面前沉默高冷的人，第一次在他们面前露出了怒容。
　　第一次露出怒容，是他对二人关系的一个回应。一个带着怒意的回应，却并不妨碍他与梁意之间男女朋友关系确立的消息在新闻学院中传播。
　　那时候，很多人都在玩笑着他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当然，更多人却玩笑着这不过是他肾上腺素分泌过多所带来的应激反应而已。因怒而承认的关系，也许就真的如受到刺激所产生肾上腺素一般会产生某种应激反应。
　　然而，谁又能说，真的向某人表白何尝不是经历兴奋、紧张甚至恐惧的刺激，它分泌的肾上腺素何尝比发怒要少？
　　只是，因发怒而承认的关系，总比那些正常的表白更让人有谈资，从而更加让人不信服而已。
　　大胡子并不清楚他与她之间后来究竟是怎么走到了这一步，也不清楚他们之间后来究竟经历了些什么，那时候，太早踏出了国门，他只能从别人口中听到零星的关于二人之间所谓的消息。
　　一如如今，很多人不明白为什么叶煜韬会在那颁奖会上叫出她的名字一样，那时候，很多人也不明白叶煜韬为什么会接受她。
　　叶煜韬的前一任太过完美太过优秀，因而，他们这些旁观者没有谁会真的相信他能抛玉拣砖选择她。
　　可能，就连梁意自己也不明白，叶煜韬到底为什么会接受她。

　　“高导、李导早，你们昨晚又通宵了？”
　　工作室的常务助理梦婷一脸笑意往内走，整理好自己的桌面后，顺带给还赖在沙发上的二人每人泡好了专属的饮料和茶。
　　“睡了几个小时，懒得回家而已。”大胡子高拓笑笑。
　　梦婷点点头，手指往叶煜韬所在方向指了指，声音下意识地放小，“叶导来了没？”
　　高拓边点头边问：“有事？”
　　“嗯，叶导的母校联系了几次，想让他回去给师弟妹做个报告。”
　　“不是去过了？还去？”作为叶煜韬“衣锦还乡”的第一站，高拓到如今还记得当初回他们母校的情景。
　　那样的场景即便风光无二，但他是真的不想要再次经历。
　　整个新闻系仿佛爆了的场景啊，想想都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一个奖而已，百年老校名气杠杠的，为什么到了叶煜韬这里就像引爆了呢？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让它尘封好了，绝对不想再次经历去折磨自己脑细胞。
　　“不是大学，是高中。”
　　“哦，果然是人红是非多。”旁边，大眼袋李力奇咬着叶煜韬带过来的早点，声音含糊。
　　只是，人红是非多，这样李力奇式的奇特用词，已经深受荼毒九年，并且可能继续被“蹂躏”下去的高拓深深无力。
　　这样的文学造诣，高拓第一万零五百七十九次怀疑，李力奇这货当年究竟是怎样考上跟自己一学校的，真的很怀疑当年是不是录错这货的成绩了。
　　“李导，十点《文化周刊》的编辑柳芝小姐将会拜访，跟您商讨您作品的使用权问题，柳小姐让我再向您确认一下您的时间。”
　　“柳树枝啊，可以可以，好久没见她老人家了，正好叙旧。”仍不放弃地咬包子，李力奇点头。
　　柳树枝，柳芝，梁意多年好友，当年，为了梁意，柳芝同样一怒为红颜揍了叶煜韬一顿。这新闻不算秘密，连在国外的自己都听上不仅两耳朵而已。
　　高拓往紧闭着的暗室看了一眼，笑容深了几分。
　　高岭花，闷骚好少年。
　　对着那道紧闭的门，他的脑海中飘来荡去，游来浮去只有那么一句话，嗯，作死作死，大概只有作才会死，闷骚好少年当年就是一个矫情作的典型，作得一手好死啊。
　　嗯，果然是热闹不怕人多，越来越热闹的感觉就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