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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花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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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荡——你我》,这部片子我很喜欢。一方面是由于题材上的亲近,文化缺失的题材泛滥,却难有入心者。看到此片,却觉得很窝心,同时带着痛心。另一方面,它特别的真诚,像那一张张带着笑脸的小孩儿一样,有着小孩该有的坦荡和无畏,不做作,不世俗。片子的深度稍稍有些不足,但是,瑕不掩瑜。”
资深的纪录片导演黎菲略沙哑的声音透过电波扩散在礼堂,台下起哄般的掌声伴此起彼伏。
一个瘦高的身影在掌声中缓缓走上舞台,随之,男生们略显浮夸的尖叫扩散了全场。
作为一个理工学校,和尚庙称号总是如影随形,然而,相较于真正的庙宇,这样一个场所少了庙宇的那一份静。
喧嚣,热闹,一如那时的会场,同样地,一如那时梁意的心情。
《飘荡——你我》,她与叶煜韬相识的媒介,他的第一部国内获奖作品。
飘荡,你——我,有时候,她会想,他们两人之间是否早就注定了结局,相识于飘荡,最终也终将各自飘荡。
因为对方都并非彼此归宿,因而,只能,各自飘荡。
最近,有关于他的一切总在不断侵入她的朋友圈。
无论是曾经的好友圈,还是如今的同事圈。
仿佛一夜之间他便刷了自己的屏,除却获奖的《被遗忘的记忆》,《飘荡——你我》,他获奖的“开山之作”刷屏程度亦不遑多让。
当年,《飘荡——你我》这影片获奖后在T大首播。
为了看个首播,还是纪录片的首播而跨越了半个城区去到T大,这样文艺的一个行为,如果是现在的梁意也许不会再有,但是,那时尚年轻。老朋友很简单的一个理由便驱促着她前往,即便这样一个理由如今看来如此的不靠谱。
“嗯,据各方现场采访报道、私下小道消息,导演是T大新闻传媒学院十年一出的帅哥,鉴于宿舍几朵花相继沦陷,我需要你专业的目光,中肯的评价,以及毒辣的不留情面。”
颜控,如今风靡的一个词语在当时并没有出现。然而,每个年代都不缺乏颜控,即便没有确切的称呼。
游走在各个颜控小团体如鱼得水,当年的梁意却并不算是一名合格的颜控。因为作为一名颜控,在对待各位有颜人士是无法保持极其理性的心智继而给予毒辣的评语的。然而,梁意却做到了。
究其原因,也许也相当简单。
花痴,那些年给予颜控的唯一代名词那样的不留情面,于她,多年的固化教育总让她羞于接纳甚至抗拒这样一个词语。
她从来不是一个敢于并且善于表达自己的人,一如宿舍夜谈,对于另一半,她每每回答随缘,每每回答看得顺眼就好。
然而,心底,她一直都明白并且无比的清晰,她喜欢温润如玉的,阳光的,甚至有点小帅的。
这样一个普通的喜爱,这么多年来,她从来羞于出口。对有颜之人的毒辣评价也许恰恰就是为了掩饰自己也一如颜控们对有颜之士也是同样的喜爱而已。
“叶导,叶导,叶导……”起哄声极为明显,那个瘦高的身影就在这样的起哄声中淡定地走上了台,接过黎菲递过的奖状。
握手,微笑,转身,接话筒,一气呵成。
“对于叶导这个称呼,鄙人……嗯,勉强接受。”
抬头,额头上一小撮头发顽强地竖立起来,不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小坏的不羁,也许并不算是十分阳光却无可否认不仅仅是小帅而已。
“对于新闻系同仁们的起哄,本人自动解释为……”眼神环顾了一圈,笑容斜斜勾起,话语却不再继续,下面起哄的那个小团体却仿佛读懂他未完的话,起哄声更为尘嚣,而他只是淡定地笑着。
“这个奖项首先感谢我宿舍五只昼伏夜出的基友友情提供的剪辑,后期,字幕。同时感谢我的导师陈教授的技术指导以及T大人社基金的资金支持,并且……”
声音渐趋正经,而方才起哄的一堆人也已经转变了调侃的脸色,聆听着。
梁意不知道别人的一见钟情是怎样的,于她,是一种淡淡的羞涩更甚至于一种淡淡的心慌。
就方才那抬头,触及他双眼的一瞬间,之后他的言论便渐渐模糊,只剩下那一双狭长的凤眼。
那一张脸,那一个笑容在那一双凤眼下越发地清晰。
那种心慌羞涩的情绪蔓延,这天,于她,除了那张脸,那个笑容唯一剩下的便是场馆外那湛蓝的天空。
那天,她呆呆地坐在艺术馆外遥望着天空,脑子一片空白,心里唯系着不知所措又带着莫名兴奋的慌乱。
那一天的天空,她即便有意遗忘亦无法抹去,十年难得一遇的蓝天。
这一天的天空,在她后来坚持不愿放手的时刻总被调用出来作为支撑的理据。十年难得一遇的天空明显就是为二人幸福美好的结局来了一个好头。
然而,这种纠着支撑的依据,在后来的结局对比中,恰恰被电影上有名的金句来了一个全方位的嘲讽。
我猜中了开头,却猜不中结局。
就如紫霞遇上至尊宝是个劫难一般,如果人间百年也是在渡劫,那当年的叶煜韬就是梁意此生逃不过的劫,因为相遇,因而在劫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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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炷熏炉扃小院。手拈黄花,尚觉金犹浅。回首画堂双语燕。无情渐渐看人远。相见争如初不见。短鬓潘郎,斗觉年华换。最是西风吹不断。心头往事歌中怨。”
书声琅琅,似乎自那晚上的视频开始,于她,仿佛诸事不顺。一如此刻,她的课堂上。
“相见争如初不见,这句诗想要表达的究竟是相见还是不见?”面对这个问题,她思索片刻只是笑笑地反问:“你们觉得呢?”
如果让她解释词义,她会很明确地给他们一个答案:“争如,怎么比得上。争如,不如。”相见不如初不见。
然而,就如她知道,诗歌恰恰就是不能只按字面进行理解一样,她也不清楚作者想要见还是不见。
不见便不思念了么?也许就因为太过思念,因而才会发出相见不如初不见的感叹一般,一如纳兰性德一般,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语言文字上的探究,最终总会得到一个比较标准的答案,而文学,尤其是诗歌,探究来又去,最终作者创作意图、文本与读者体会三者间终不能得到统一,这也是为何她当初选择了语言而放弃文学的原因。
语言学,西方的基础科学,讲究科学性,也因而最终它总能够得到唯一的答案,而文学,也许就如爱情,没有对错,只有感受。
爱情没有对与错,婚姻有,因而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诗歌也许就如爱情,没有对与错,然而,诗歌鉴赏,尤其是出在考试卷子上的鉴赏却犹如婚姻,有对与错之分。也许正因此,诗歌与考试同样也是不相容的两种东西。
面对着学生的问题,尤其是这种问题,她每次都会笑笑地反问,却不愿给出自己思考的结果,也许就如爱情一般,爱情需要感受,诗歌同样需要,太过武断地强加,便打破了那一份美,也打破了诗人最初的那一份心绪与学生最初的那一份触动。
“相见争如初不见”,这样一句,如果是她,此刻的她,忽略掉作者的感受,只是单纯地从读者的角度在此刻进行理解,她也许就如从词语中进行解释一般,争如,不如,相见不如初不见。
不是太过思念,也不是太过爱,而是,有些事情,经历过,痛过,恨过,也许便是真的不想再要,就连最开始的那一份美好也想要彻底地忘掉。
如果从一开始便不曾遇见,也许,现在的她会过得更好,就像,很多人看着自己曾经的那些无病呻吟总会痛恨曾经矫情的自己一般。她也曾有一段时间痛恨过曾经的自己,但是,也仅仅是曾经有一段而已。
办公室里,谈论着最近她的微信圈里刷爆了的话题,不同于她方才课堂上的内容,却一如方才课堂上的不太愉快。
“听说了没,传闻中,学校准备去邀请最近刷爆我们朋友圈的那位导演来作报告。”
最近刷爆朋友圈,导演,两个极重要的词语,很容易将目标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然而,不同于上课时她有了答案依然笑笑地反问,此刻她只是沉默地忽略那些兴奋的讨论,盯着备着课的电脑出神。
“真的假的,怎么说都是国际大奖,有含金量的,真的能请过来吗?”
“这你就不懂了,话说,我们学校也是出过不少人才的。”
“看来,这次学校下了重本啊,他应该还挺难请的吧。”
“妞,你还是太年轻了,如果是别人就难说,如果是他,嗯,有百分之九十的机会会来。”
“真假的,不能吧。”
“真的,能……”
握着书,慢慢地走出办公室,对这样的话题,她遇到了总会选择性地回避,然而,有些时候,总会避无可避。一如昨晚上的电话,一如,那些,即便她离得远远的,也无法割断的两人之间的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