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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续篇·鸣响(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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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的喜欢你,不是为了跟佐助竞争,樱酱。”
鸣人坦白得开门见山,小樱的表情毫无意外,而是立刻反问,仿佛早就想把这个问题砸向鸣人了:
“那你当时为什么要承认这句话?”
“……”
由于樱发女人看起来太过笃定,以至于鸣人真有瞬间以为自己记错了。
于是他也责问当年那个山洞里的自己,直到确认是小樱记错了,才以称不上开心的薄薄笑容,语气平静地回应她。
“樱酱,我当时是默不作声的态度,没有当场承认你这句话。就算承认,也是后来你替我向其他人解释的时候了。”
樱发女人皱眉盯着他,明显也在回忆,且回忆结论是不认同鸣人说的版本。
这么多年过去,那个山洞又没有旁证,当年究竟真相如何,他俩谁也说服不了谁了。
所以,小樱很干脆地不纠结于此,而是继续反问鸣人:
“又不是只有那个山洞你才有机会说清楚,后来明明——”
飒爽声线的质问陡然没了声息,全因记起在那之后没过几天,雏田便来到鸣人的身边了。
曾被丈夫说‘偶尔也很迟钝’的宇智波樱,终于体会到,为什么鸣人会是一副内心深处很想哭的浅笑了。
因为她也好想哭,这注定不是一场能酣畅淋漓的对话。
即便如此,鸣人还是极尽所能捡着每一个能明确说出口的字词,他相信樱发女人会理解自己,会领悟埋葬在这些表达最深处的心。
“即便我后来承认它,也是因为樱酱希望这句是真的,那我就让它是真的。”
承认的时刻,鸣人已经意识到了,春野樱解释给众人听的话,是他不得不下的台阶。
“……可我果然无法忍受心意被否定得这么彻底,樱酱。”
话还没说两句,鸣人又低下头,把玩手里仍旧鲜活的白菊。
樱发女人难得一声不吭只听他讲,也因此,鸣人得以告诉自己,接下来说出口的所有话都是给自己听的,而不是给樱发女人听的。
只有这般平稳心态,他才能把话说得平整些,避免出现樱发女人不了解的褶皱。
“我已经不记得第一次注意到樱酱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唯一能确定的是,当时我还没学会影分身之术,也不知道喝家里牛奶之前要看一眼保质期。”
第一个目睹鸣人学会影分身的人是伊鲁卡老师,第一个叮嘱鸣人注意牛奶保质期的人是卡卡西老师。
“第一个问我是不是喜欢樱酱的人,是井野。那天樱酱穿了件绿色衣服,把额头露出来,特别可爱,特别漂亮。我的高兴大概太明显吧,否则井野也不会在小时候就那么轻易看出来。”
小樱以抱膝的姿势歪头回忆着,“是我第一次穿绿色衣服去学校的那天么?”
“嗯。”
“那天啊,我也记得。因为换了求妈妈好久才答应给我买的新衣服,还换了井野新送我的发带,有点忐忑会不会被嘲笑衣服难看,你刚好跑过来笑嘻嘻地找我聊天……唔,你当时说的什么,现在倒是不记得了……”
小樱看向地面,“后来,井野说你很少笑,我还反驳说你挺爱笑的……”
起码,鸣人在小樱面前确实爱笑。比如此刻,他又笑了。
“我小时候不太笑得起来的,樱酱。我能笑得起来的时刻,要么是跟鹿丸和牙他们一起玩,要么是看到你。”
鸣人不抬头,但感受到有个很柔和的注视投射在自己身上。
这就是在冰天雪地里独处的好处,可以心无旁骛地感受、相对坦诚地交谈。
这是难得彻底属于鸣人和小樱的时刻,也是鸣人给自己争取来的微小自由,小过落在宇智波樱肩头的雪花。
“不过,这么说来,樱酱小时候看到的我,真的一直都是笑嘻嘻的我。”
寒冷天气里的日照堪比馈赠,鸣人整个后脑勺都被日光照拂得温暖;轻攥在手里的白菊,也因日光的直射而无法暗淡。
温暖和明亮,一如认真聆听自己说话的樱发女人。
鸣人根本不用抬头,他的五感告诉了他,樱发女人正认认真真等待自己缓缓道尽。
她在鸣人的心里永远明亮,和外表无关,即便她在鸣人眼里确实漂亮飞了——
但她最本质的明亮,源于内心深处堪称倔强的品格根基。
樱发女人的存在能激发漩涡鸣人最轻松愉快的一面,这是樱发女人的永恒天分,无论身份是春野樱还是宇智波樱。
“可那不是全部的我啊……樱酱。”
小樱注视着眼前熟悉了一辈子的金发挚友,心想,那现在的你呢?是全部的你了吗?
这是一句不合适问出口的话,所以她只注视着鸣人。沉默聆听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最认真回复。
“我小时候注意到的女孩子就只有你,樱酱。……反正,看着你从爱哭的样子渐渐变得积极起来,我也轻松很多,像心里一个石头被你挪走的感觉。”
小樱看着眼前的无比熟悉的人,在心里叹息,可你当时还是要面对大人们的恶意,和我们这些懵懂无知同龄孩子的不理解……
这些简直是铅块吧,鸣人。
她也回忆起过往,想起曾被佐助烧成灰烬的某个废稿。
那是她都不允许佐助翻开的一份文件。
*
春野樱作为战后心理治疗的创始人,最开始试图起草研究论文的对象,就是漩涡鸣人。
彼时她的想法很纯粹,先从最重要、经历也最特殊的同伴作为切入点,看看如何形成可实操的全面战后心理干预方案,毕竟鸣人在她眼里是登峰造极的自救王者。
这个想法堪称有些冒犯,即便对象是鸣人,小樱也做好被他拒绝的打算了。
可她刚对鸣人说出这个想法,正帮卡卡西老师处理文件的鸣人满不在乎地立刻答应,表示‘樱酱想让我帮忙干什么都行,我完全不介意的说!’
“……你真的听清楚我在说什么了吗鸣人?”
“嗯!听清楚了啊!樱酱不就是想写个和我经历有关的论文嘛!这也和樱酱想建立的战后心理治疗有关吧?没事,随便写,别的我帮不上忙,但关于我自己的事,我什么都会告诉樱酱的!要是有不知道的,尽管来问我的说!”
当时,电脑这种便携办公的东西刚进入木叶各个系统人员的办公桌上,小樱本来打算把鸣人的经历用电脑打字成电子文档处理的,但连论文大致思路都还没写完,她便改了主意,要用最原始的纸笔去回忆一切。
唯有这一件事上,她拒绝现代化设施的行为,和后来成为自己丈夫的佐助一样。
可是,当小樱于深夜回到办公室,开始一心一意、高效率地用纸笔去整理鸣人前半生的经历、选择和举措,直面某件事:漩涡鸣人前半生经历的一系列痛苦,实在太非人了。
在起草心理干预方案的初期,小樱去孤儿院面对无父无母的孩子们时,会感觉到整个胸腔都在疼。
已经长大的她,面临过生死的她,终于能看明白这些孩子眼底的寂寞和想要被大人陪伴的渴望。
面对这些孩子,她没办法不想起孤独长大的鸣人和佐助,甚至还会想到同样双亲早逝的佐井和卡卡西老师,以及压根没有‘父母’这种概念的大和老师。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是第七班唯一被双亲养育长大的成员,甚至也是第七班唯一没有失去任何一位珍视之人的成员。
在孤儿院里的时候,她先被一个金发小男孩吸引注意力,因为他也蹦蹦跳跳地拽着自己,想要被自己注意到。
陪同在旁的保育员介绍说,这孩子姓千手,名字还没在死于四战的双亲遗物里找到,所以不知道。
将这个孩子举起来抱在怀里,春野樱想哭,她多么希望自己抱起的也是鸣人的小时候。
当年,在整个村子大人都厌恶他的背景下,是不是连一个愿意把他抱起来的女性都没遇到过?
她怎么敢问,无论答案是有还是没有,对小鸣人而言都是一样的寂寞。
春野樱的眼泪留到晚上独自回办公室书写原定计划的论文时才淌下,写着写着,无数个和鸣人共同经历的成长碎片被记起,她在‘作为朋友梳理回忆’和‘作为医疗忍者,研究如何成立心理干预方案’的身份之间不断摇摆。
如实写了部分鸣人的过往,可写完的她回头审视,又不忍心把鸣人的经历就这么明明白白写在白纸上给别人看,遂用直线划掉。
如此反复数次,她哭得擦眼泪的时候觉得皮肤疼,才发现眼前堆满了擦眼泪和鼻涕的卫生纸团。
她起的念头和当年第一次参加中忍考试时一样,要把鸣人的心保护好。
立刻决定让这个计划成为废案的她,以带着哭泣尾声的抽搐起身,打算让桌上写满鸣人的几张纸成为秘密,陡感窗边出现一个查克拉。
她瞬间收起怜思,以备战姿态顷刻转身,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彻底愣住;来人是她一直心心念念、但方才暂时遗忘的佐助。
佐助半蹲在小樱办公室的窗台上,和她对视的瞬间皱眉,问,谁让你哭了?
彼时的小樱,连忙随便抓了个治疗台上的纱布擦脸,在佐助愈发皱眉的神情里确认了,纱布的粗糙质感擦得她脸越来越红。
于是她干脆放弃遮掩泪痕,轻声回答没什么,去收拾起桌上写满文字的几张纸时,还不忘问来人,佐助君好久没回来了,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看到你办公室灯还亮着。”
“这样啊。这么晚了,佐助君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这是一句嘴快的下意识反问,背对黑发男人的小樱没意识到,这是佐助罕见没回应自己的时刻,又自顾自继续说:
“难得回来一趟,我们去楼下长椅上坐会儿吧,佐助君。”
“……你办公室在医疗部,偶尔还有其他人进进出出。”
佐助转过头,大概看了眼如今木叶的街道规划,“我先去南街第一个十字路口的长椅等你。”
春野樱是在成为宇智波樱以后才恍然大悟,佐助在很久之前就对她起心动念了;但这个时刻,她全然没意识到佐助的言行,已经超出会对女性同伴所做的事了。
她只是满心惆怅地拿着写满鸣人的几张纸,来到南街的十字路口;已经默然坐在长椅上的佐助望向她,眼睛非常擅长捕捉重点。
“你手里拿的什么?刚才就对着这几页纸在哭。”
“……我打算建立战后心理治疗体系,这几张纸是初始论文的切入点,关于鸣人的。”
说到后半句时,小樱已经坐在佐助的左侧,并不知道他有瞬间的皱眉。
“关于鸣人的什么?”
“经历啊,抉择啊,无非就这些。毕竟,他可是在心理层面自我疗愈的头号人物。”
这一刻的春野樱有点忘记自己喜欢身旁男人这件事了,而是把手里滴了泪水的稿纸攥得发皱,用空闲的左手去擦重新涌出的眼泪。
“佐助君……”
“什么。”
“对不起,佐助君……但我现在想的是,连佐助君都曾经恨过木叶,为什么鸣人他、他……”
彼时的春野樱一直在哭,没注意到身旁注视着自己的男人是什么表情。
“他为什么连这种念头都没有过……”
“从未恨过木叶是不可能的。”
春野樱从震惊里抬头侧目,被泪水模糊的视线无法看清佐助表情,只能依靠听觉辨析出黑发男人语气的笃定。
“只是,恨木叶,就意味着要连带你和卡卡西他们也一起恨。鸣人那个白痴,小时候没能力恨,现在也不愿意恨了而已。”
佐助说罢,举起仅剩的右手至嘴边,干脆利落将漏指手套咬下,再将它抓在手里,递给小樱。
“是干净的。”
小樱将写满鸣人的纸改为左手攥紧,以刚空闲的右手接过佐助递来的手套,不说谢谢,不依照佐助的意思擦眼泪,而是低头半晌。
佐助也有耐心,陪着一起沉默,直到她开口。
“佐助君……你恨过我吗?”
她捕捉到身旁男人很微弱的叹息声。
“你就是这么理解我说的话的?”
“……对不起……”
她也不知道自己道的哪门子歉,其实道歉对象同时包括佐助和鸣人,只是鸣人没有听到这一声抱歉,也无法像佐助这样,终究忍不住伸手,触碰到她的脸,给她擦眼泪。
“不要再道歉了,你从来不欠我什么。”
即便满心考量鸣人和佐助的过往,可这一刻的小樱,仍旧难免开心于第一次体会到被佐助安抚脸颊的触感;她并不知道,这已经是佐助第二次为自己擦拭泪痕。
反正,她哭得更凶了。
“我小时候为什么不再对鸣人更好一点……”
其实她感觉到佐助手掌的停滞了,本能告诉她不该继续说了,但面对佐助的时候,她的心总倔强得很,要说什么就必须说,要做什么就必须做。
她在这点上,和鸣人一样的态度。
“而且我小时候,为什么会对佐助君说那么过分的话……”
这次佐助不再骗她说自己‘忘了’,而是回答:
“都过去了,小樱。”
那一年的春野樱还不叫宇智波樱,倾诉结束后,她边用佐助的手套擦眼泪,边让这个男人帮忙起火遁,处理被自己攥紧在手里的,写满鸣人的纸——
那几张纸的燃烧很快又很慢,快得不过十秒,便化作只能闪烁如天边星辰的余烬,慢得持续到鸣人四十一岁这年,已经是宇智波樱的她,凝视着七代目火影垂首的眼睛,恍惚间记起那几张纸在佐助的火遁下,短暂凶猛燃烧的夜晚。
而此刻,在白和再不斩的墓碑前,白昼之下的漩涡鸣人,终于诉说起无法被宇智波佐助用火遁燃烧殆尽的话语。
“樱酱,我今天对你说这些,不是一时兴起,不是情绪失控,我早就可以绕过情绪做事了。事到如今,你我都不会选择去改变什么,但是最起码,不要欺负当年的我,不要把它否定得那么彻底。”
鸣人还有很多不能说出口的恳请。
其实,他很想抓着春野樱的肩膀控诉,我不要求你给我回应,也不要求你承认在我和佐助之间有过动摇,我只求你承认我真的爱过你,发自肺腑地爱过你,和佐助没关系,是我的心在十岁以前就说中意你,即便早就知道你喜欢的人是佐助,即便后来知道佐助也喜欢你,我的心仍旧在说,哪怕不能得到你,和你像这样不跨过界限地相处一辈子,四舍五入,我漩涡鸣人也算和樱酱共度一生了。
这些话是七代目火影不能付诸于口的,说出来只会让另外两个人面临无法再沉默的境地,所以他死也不能说。
能说的,只有于事无补的、无法切中要害的、触而不及的遗憾。
在此刻鸣人的眼里,遗憾是个硬币,正面的图案是错失,背面的图案是圆满。
它存在于此刻的雪地里,就在相对而坐的自己和樱酱之间,二人同时拥有这枚硬币的一体两面。
“樱酱,带土曾经对我说,未来我或许还会经历更多的痛苦。”
他凝视眼前女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只把笑脸留给她。
“他嘱咐我,即便如此,我也要继续贯彻我的忍道——而我忍道里和樱酱有关的部分,只有一个准则:樱酱得到你想要的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