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谣》珣雨

23、第 23 章

　　酒楼从外面看去和金都其他的酒楼毫无差别，甚至于还有些破旧。招牌上“客来酒楼”四个烫金大字边缘部分已经脱落，门框下边已经有点破损，怎么看都有种萧索的味道。萧墨清在酒楼外停了一会儿，抬步走了进去。芊芊不明所以，但是也跟着进了去。

　　一路走，酒楼的地板就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有些地方踩上去能够明显感觉到下面已经空了。芊芊走的小心翼翼，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摔了，但是走在前面的萧墨清却是从容镇定。

　　萧墨清在二楼临窗的一个位子坐下，一手支在桌上，托着腮，透过推开小缝的窗看向外面的街道。酒楼里的伙计来的很慢，步伐间似乎显示出并不热衷于做这桩生意，面上也是懒懒的，手上动作漫不经心。萧墨清却丝毫不计较伙计这样的态度，随口报出几道菜名：“莼菜鲈鱼羹，富贵全虾，再来一份马蹄糕，上一壶茅山雾尖。”

　　听到萧墨清报出的菜名，伙计原本毫无光彩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他盯着萧墨清看了好久，最终开口吐了两个字：“稍等。”

　　芊芊将砚台放到桌子一角，在萧墨清对面坐下。从她这个角度看去，萧墨清脸上虽是无甚表情，但是却能从她身上分明感受到一种寂寞苍凉。想必，萧墨清是又想起了和琰国有关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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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萧墨清和芊芊相顾无言，在酒楼用餐，而金都的地下宫殿，银面男子听到手下关于萧墨清行踪的汇报，坐在大殿里的宝座上，微微沉思着。

　　邱茗挥退了尚跪在地上的手下，看到银面男子难得露出的愣怔神态，心底冷笑一声，但不露分毫，嘴上依旧恭敬道：“首座，沈氏现如今已经是慕司衡亲封的郡主，您这样明目张胆派人跟踪，若是被发现了，难免……”

　　“不过是一个郡主而已，有什么好怕的？”银面男子低呵一声，隐约能听出声音中强压下来的繁杂心绪。

　　“首座说的是。”邱茗话中含着淡淡的讽刺意味，银面男子听出来了，但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从宝座上走下来，站在两级台阶上，居高临下俯视邱茗。

　　银面男子气场极强，若是换做旁人，只怕是要被他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血脉逆流，但是邱茗却不为所动，依旧稳稳当当立着，身子挺拔。

　　半晌，银面男子终于出声：“既然邱副使觉得此事不妥，那就传令下去，撤了那些人。”

　　邱茗默不作声，银面男子发出低沉笑声。笑声回荡在幽暗的大厅里，起起伏伏，带着回声，有些渗人。远处值守的人听到厅里传来的悚人笑声，恍若未闻，默默站着不敢动，也不敢说话。上次因为被阴面男子笑声骇到而皱眉挪动的人，已经化为了一堆白骨，挫骨扬灰了。

　　“你觉得有问题？”银面男子见邱茗不答话，蓦地停住了笑：“不要质疑本座的决定，去传命令。”

　　邱茗转身走出几步，停下来，像是隐忍了很久，他手上已经迸出了青筋，冷哼着：“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可悲，为了这样一件事情毁了自己，还害了那么一个人背负根本不应该背负起的东西。等到那个人知道真相的时候，你说会是什么样的情况？这么多年，午夜梦回的时候，你就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吗？”

　　话还未说完，邱茗就被银面男子使了八成力的掌风掀倒在地。他左手手肘支着地，头上戴着的发冠也被内力震碎，头发披散开来，唇上没有丝毫血色，涔涔冷汗将他的脸湿透，整个人看上去极为狼狈。五脏六腑都是碎裂一般的剧痛，险些要让邱茗痛的昏过去。他想要动弹，但是刚一动身子，就吐了一口殷红的鲜血出来。

　　尽管这样，邱茗嘴角还是牵出一丝冷笑：“怎么，说到你痛处，你就忍不住了？”

　　银面男子慢慢踱步到邱茗面前，面具遮去了他大半容颜，邱茗看不清他现在是什么样的神情。

　　“不要再在本座面前自作聪明说这种话，如果你不想她死，最好乖乖地替本座做事。”银面男子声音变得狠厉阴鸷，一脚踩在邱茗身上，慢慢施力，邱茗眉头顿时紧蹙，上齿咬着下唇，印出一道深痕。

　　提到那个人，邱茗的脸色终于是变了。他侧头盯着地上的光影，咬着牙点点头，一字一字顿着：“好，只要你说话算话，我就是替你卖一辈子的命又能如何？”

　　银面男子听了邱茗表忠心的话，也不计较邱茗话里隐藏的浓浓恨意，满意地点点头，松开脚，自顾自走出去。过了一会儿，进来两个手下，看到邱茗这副模样，赶忙一人一边架起邱茗，往邱茗的住处走去。

　　这一天，地下宫殿人人自危，一个个地比往日都还要安分守己，不敢多动多言。连平日里一向最受器重的邱副使都被首座伤成了这样，他们这些在首座眼里不过就是蝼蚁的人，还是安分一些不要去首座面前晃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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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墨清回到楚府的时候正好在门口碰上查案归来的楚南逸。楚南逸本是文官出身，又一直在翰林院编修史书处理科考之事，一下子要他查这样的案子，恐怕对楚南逸来说也是个不小的难题。不过萧墨清倒是没有从楚南逸脸上看出有任何的疲惫和为难，他还是和往常一样，令萧墨清感到如沐春风般的和煦。

　　楚南逸见到萧墨清也有些意外，毕竟昨天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按理说萧墨清应当是要在家里休息几天才会出门的，怎么她今天就出去了？而且看样子，萧墨清应当是一大早就出门了。

　　“妹妹。”眼见着萧墨清走过来，楚南逸也没有再想下去，将缰绳交给白初，自己则向萧墨清方向走去。

　　看到萧墨清身上略显单薄的衣服，楚南逸微微皱眉：“怎么穿那么少？外面风大，先进去吧。”

　　萧墨清跟着楚南逸进了楚府，刚走到抄手游廊，就看到老余从花厅方向急匆匆走来。见到两人同时回府，老余笑起来：“刚才夫人还在念叨着，说是给表小姐和少爷做了甜羹，怕冷了就不好吃了。”

　　“爹和娘都在正厅？”楚南逸望了望花厅的方向，老余也跟着回望一眼：“夫人在花厅，将军在书房看书。”

　　楚南逸点点头，对萧墨清说：“我有些事情要和爹说，妹妹你先去花厅陪娘说会儿话，等会儿我就过来找你们。”

　　萧墨清笑着应下，和楚南逸往两个不同的方向去了。

　　正厅里面，沈秋净正在看一封书信，神情有些凝重。见到萧墨清踏进花厅，沈秋净有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放下手中的书信。萧墨清一眼就看到沈秋净手上的书信用纸上有着沈家独有的花纹，再看到沈秋净不太好的脸色，当即心下就有些发沉。

　　“秋姨。”萧墨清走到沈秋净身边坐下，眼神无意识地瞥过被沈秋净搁在一旁的书信。沈秋净看到了萧墨清一闪而过的眼神，低头叹了口气，将书信递给萧墨清：“你看看。”

　　萧墨清接过沈秋净递过来的书信，看到一半，便将信扔到了一旁，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沈秋净见萧墨清这般反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其实，以她的身份，又能对萧墨清说什么呢？

　　“晓梨，其实你也不用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毕竟以你的身份，他们还是不敢把你怎么样的。”沈秋净试探着安慰萧墨清，但是萧墨清脸上却露出嘲讽的表情：“我的身份？恐怕在沈家眼里，我早就只有旁系嫡小姐沈晓梨这么一个身份了。沈家那些老东西都敢给我下蛊毒，难道他们真的不敢把我怎么样吗？”

　　萧墨清的一番话堵得沈秋净哑口无言，她踌躇片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抿着唇想了想，道：“你现在已经是郡主，按理来说就是皇家人了，他们到底还要顾着皇家的面子，我倒觉得这件事情成的可能性不大。再说昨天太后不是也摆明了态度，不会让你进宫吗？”

　　萧墨清将那封书信重新捡起，走到花厅角落处放着照明烛火处，捧起灯罩将书信在烛火上引燃，然后面无表情地将它丢到了铜盆里。她拍拍手上的灰烬，盯着铜盆中逐渐焦黑碎成粉末的纸张若有所思。

　　沈秋净很久都没有看到萧墨清是这副模样，不由得担心起来。正当她想要搭着扶手站起来去和萧墨清说些什么时，萧墨清转过身，重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沈家应该很快就会来人。”萧墨清这话一出口，沈秋净都没反应过来。

　　“沈家要来人？”沈秋净嘴上重复着萧墨清刚才说过的话，心里却是一片的疑惑。沈家都已经多少年不出现在世人眼里了，虽然她知道沈家现在掌家的一批人有意重新出世，但是这样直接来金都，迈出的步子也未免太大了。

　　萧墨清在沈家的嫡系一脉处待了三年，比起远在金都的沈秋净，自然是更了解沈家嫡系那些人的想法。他们可不单单只是想要出世而已，沈家的野心，可是不小啊。

　　“走一步看一步吧，沈家掌权人的决定，我们都是没办法忤逆的。”萧墨清支着额头，闭上眼睛长吐一口气，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她机敏地睁开眼，一扫刚才的阴郁，拉着沈秋净的手，笑意盈盈：“秋姨，我今天去墨宝轩逛了逛，挑了件东西，我想逸哥哥一定会喜欢的。”

　　话音刚落，楚南逸就走了进来。沈秋净知道萧墨清是怕楚南逸因为她们之间刚才的气氛而看出什么端倪来而故意找了别的话题，所以也乐得配合，转头对楚南逸道：“你看看你妹妹，出去逛街还惦记着你。”

　　萧墨清将芊芊手中的盒子放到桌上，笑着看向楚南逸：“逸哥哥，你过来看看，喜不喜欢。”

　　楚南逸刚才就看到芊芊手上捧着个盒子，还以为是萧墨清自己买的什么首饰零食，却不曾想竟是萧墨清给他买的，心中有些触动，先夸了句：“妹妹有心了。”

　　说着，楚南逸打开盒子，就看到里面端端正正放着的砚台，第一眼见便觉得喜欢。萧墨清在边上看着楚南逸的神情，自知者砚台算是没有买错，合了楚南逸的眼缘。

　　“妹妹眼光果然好。”楚南逸合上盖子，看着弯了眉眼眼神清澈的萧墨清，摸摸她的头。

　　刚才出去端甜羹的秦姑姑回来了，沈秋净拍拍两人的手：“吃点东西吧，我煮了一个早上，你们两个小时候不是最爱吃甜羹吗，多吃点。”

　　楚南逸找了个位置坐下，在他看不见的方向，沈秋净神色复杂地看了平静的萧墨清一眼，脸上没有了刚才故作的轻松和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