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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翰林相会 ...
翰林院,翰林司承楚南逸正和慕司洛一同商议今秋的科举之事。
“翊王殿下认为微臣的方案是否可行?”楚南逸身着正四品飞鹤深蓝朝服,头上一根墨玉簪固定发束。他面容俊雅,看过去就如同江南之水一般沉静平和,浑身皆是书卷气息。尤其是一双眸子,看人时候都是带着暖意。只单单一瞥,便如同墨入清池,瞬间染开一片风光。只是楚南逸到底出身武将之门,哪怕自小醉心诗书,到底还是有那份暗藏的坚韧。
翊王慕司洛是圣业唯一赐了封号的王爷,是当今皇上慕司衡的七弟。应该说,慕司衡对这个七弟很是重视,他的封号“翊”便是取了“襄助”之意,显示出慕司衡希望慕司洛能助他一同治理圣业的意思。
慕司洛在皇室子弟中素来有谦逊温和的美名,但相比于楚南逸的温润中带有坚毅,他天生便有皇家的清傲。因为他出众的容貌、温和的性子和在圣业的地位,许多属国的适龄公主都生出了想要成为翊王正妃的念头。但每每属国国主头疼地上书请奏时,慕司洛都毫不犹豫地拒绝。曾经有个公主不顾身份特意跑到金都等在慕司洛的府邸前向慕星洛表白心意,却被慕司洛当面无视。而那位公主听说后来被她父君关进了宗祠,之后发生了什么,便不得而知。不过自此一事后,再也没有人敢提慕司洛的婚事,这点也让曾经与慕司洛已逝去的母妃婉太贵妃交好的当今太后很是头疼。
此刻慕司洛在听完楚南逸的方案后,开始沉思。他的右手轻轻敲着桌子,左手拿着楚南逸方才写下的字稿。字稿上的字一如楚南逸那般内敛,只是偶尔在落笔或提笔时有些许的锐利。
“楚司承的方案,本王甚是认同。只是清岩地区今年依旧没有参试资格,这恐怕会让天下人议论。”他盯着字稿上的一处看了许久,终于出声。
楚南逸敛眉,双手负于身后,“微臣也觉此处有些不妥,但这是皇上的旨意,说清岩重建不久,教书育人之事尚未稳妥,暂缓清岩的科考,微臣也只能按皇上的意思办。”
慕司洛放下字稿,无奈地摇摇头,“说到底,皇兄还是对琰国三年前谋逆之事耿耿于怀。先是改了琰国的名字,现在又不愿放科考的权力。”
楚南逸听出他话中隐约有怜惜之意,拿起压木压住字稿,提笔将字稿上的“清岩”二字描黑,道:“若说耿耿于怀,翊王不也是如此?曾经殿下在清岩待过一段时间,想来对清岩过去的人和事,定不能全然忘怀。”
听到楚南逸看似不经意的话,慕司洛的身形一瞬间有些僵硬,好像所有的温和都被凭空抽走,只徒留一具冰冷躯壳。但很快,他便恢复了正常,又是那幅如沐春风的模样。
“是啊,不过才三年,有些事情,哪里是这么快就能忘的呢?”他喃喃,像是在回答楚南逸的话,又像是在回答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个问题。屋外的阳光照在他湖青色的长袍上,暖暖的,可是他却好像没有感受到阳光的温暖一般。
“七弟和楚司承似乎相谈甚欢。”一道略微低沉的声音响起,楚南逸和慕司洛都向屋门看去。
只见一人着金绣盘龙戏珠的玄衣,腰上束着玉带,发丝用金冠束起,看上去大约摸二十三四岁的样子,面容俊美,五官精致,一双眼睛如同黑曜石一般好看。只是当人真正望进那双眸子的时候,便会发现那片黑色就如同大海一样,沉静广阔却看不到底。眉线平展,横在那双眼眸之上,微微带了一些弧度,延展开去。鼻骨自两眼之间流畅向下,无一丝阻碍,更令他的面容多了英挺之感。
他的容貌仿佛是像被最为精细的工匠悉心雕琢过,多一分则过,少一份则不及,一切都是恰到好处。他便是一副最好的泼墨山水画,渲染得淋漓尽致,丹青一笔勾成。大概是因为身为帝王,居世间至尊之位,俯瞰芸芸众生,这般高入云端之地从来都只有他一人,因而他周身有冷淡之感。
“臣弟参见皇兄。”
“微臣参见皇上。”
“免礼,朕今日只是随意来翰林院走走,你们不用拘束,只继续讨论科举事宜即可。”慕司衡在椅子上坐下,他身边的太监总管德启替他奉上茶盏。
慕司洛和楚南逸对视一眼。
楚南逸率先出声,对慕司衡道:“皇上,今秋科考的大致方略微臣和翊王殿下已经探讨过了,我们二人意见大致相同。”
“大致相同…那么不相同的地方是什么?”慕司衡左手端着茶盏,右手掀开了盏盖,袅袅热气便升腾起来,将慕司衡的容貌掩在一片雾气中,看不真实。
楚南逸干笑一声,“清岩已经连续三年不曾有参与科考之权。”
他的话说的极其简略,但是屋里的人都是明白人,自然都能听懂是什么意思。
德启眼光微微斜向慕司衡,只见慕星衡神色平静,毫无波动,正将一口茶水饮入口中。
屋内一时间寂静无声。慕司洛看似在看桌上的字稿,却一直注视着慕司衡的动静。
慕司衡饮下茶水,声音一如往常:“清岩三年前遭大火,如今应当重视农务,让百姓先有果腹之食,能生活安定。科考固然重要,但若是清岩没有最基本的基础,何能有教书之力、科考之力?”
他的目光在他说完这话的一刻闪向慕司洛,慕司洛心底一沉,下一刻再向慕司衡看过去,慕司衡却端着茶盏,眼睛也只看盏中舒展浮沉的雾山毛尖,似乎从未将目光投向过他处。
楚南逸没有说话。慕司洛自桌案后走出,到慕司衡面前一拱手,道:“皇兄思虑周全,臣弟惭愧,未能体会到皇兄此举的苦心。”
“七弟素来聪慧,有治国之才,想来此次只是被一些事扰乱了思绪。不过也是朕疏忽了,只觉得七弟适合筹备科考之事,却忘了七弟与清岩的渊源。”慕司衡放下茶盏,站起身,淡淡地道。
慕司洛垂下的脸上,眼神复杂,哪怕过去了三年,他依旧会因为此事而失神。
“既然科考的事宜商量得差不多了,那此事便全权交给楚司承来办。”慕司衡伸出手,扶起拱手的慕司洛,随即目光越向远处。
“臣遵旨。”楚南逸答道。
慕司衡转向楚南逸,正想对他说什么,一个翰林院的侍从在屋外道:“楚司承,翰林院外面有个女子,说是您的表妹。”
楚南逸先是一愣,继而一贯淡然如碧水的脸上掠过一丝喜色。慕司洛收敛了眸光,静静立在原地不动,只将脸转向楚南逸。
慕司衡此刻恰巧走到书架旁,半侧容颜掩在阴影里。他随手抽出一本书,一手平托书本,另一只手轻轻掀开书页,细长手指在书页间翻飞。素白纸张,乌发垂散,鲜明分白。简简单单的一个举动,竟是风姿如仙。
楚南逸虽然心里极欢喜这个许久未见的妹妹的到来,可到底慕司衡还在,他身为臣子,没有慕司衡的命令,又岂能擅自离去。
“楚司承先去看看,等会儿朕再与你商议科考之事。”正在楚南逸为难之际,慕司衡翻过一页书,眼眸依旧看着字,出声道。
楚南逸道:“皇上,这……”他一直都知道慕司衡向来不喜欢臣子家里的私事影响到国事,尤其是这国事还是事关圣业人才选拔的科考之事。因而当慕司衡命他先去看妹妹的时候,他心底里竟觉得慕司衡这是有了什么谋划。
慕司衡合上书,抚平书上因为他适才的翻阅而带来的褶皱,将书放回原位,一双沉静深邃的眼睛盯住楚南逸,缓缓道:“楚司承对沈小姐一向疼爱,三年未见,此刻必定很想见她。若是朕执意要你留下与朕商议科考,只怕你心不在焉。”
慕司洛也开口:“楚司承,既然皇兄都这样说了,你还是先去见沈小姐吧。初春天气还凉着,女儿家在外面站久了,会受不住。”
此话一出,德启心里嘀咕,翊王这话,说的倒是有不明不白的意味。他瞧瞧抬眼,可是自己主子却还是往常一样的一副平淡样子,就连楚南逸也没有多大反应。
“皇上、翊王殿下,微臣暂且告退,待安置好妹妹后再过来。”楚南逸终究是应了慕司衡的命令,往大门外去寻萧墨清了。
屋内只剩下了慕司衡和慕司洛,只是两人似乎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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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南逸穿过抄花游廊,疾步走向大门。一路上翰林院的人看到楚南逸,都朝他问好。而在问完好后,众人也是一脸狐疑:这位一向以来温雅亲和、举止合宜的翰林司承,今天这是怎么了?
楚南逸自然是不知道众人的心思,他脚下不停,直直走到了翰林院大门。
行至大门,萧墨清正立在台阶之下。她头上的梨簪被阳光照出了正好的光泽,落在楚南逸眼睛里,就如同一叶扁舟泊在了静水里,一晃一晃的,层层涟漪渐渐荡起。他神色一喜,跨过门槛。
“逸哥哥。”萧墨清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原本含冰淬雪的眉目也因为此刻见到楚南逸而添上了暖意。她向楚南逸走近了几步,楚南逸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宠溺地道:“许久不见,你变了不少。”
“逸哥哥也变了许多,晓梨记得上一次见到逸哥哥的时候你才刚入翰林院,前不久听说你都已经是翰林司承了。”萧墨清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却又看到楚南逸单薄的朝服,遂从马车上取出一个锦缎覆盖的包裹,打开后取出一件绣着竹枝的宝蓝斗篷,也不待楚南逸说什么,便亲手替他披上。
楚南逸不防萧墨清此刻如此亲密的举动,虽说和萧墨清只有兄妹之情,但奈何翰林院门口一众侍卫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只好无奈地道:“我自己来。”
萧墨清却执意将斗篷系好,一脸认真。
当她将结系好后,方绽开笑颜,极浅极浅,却足以令天下无数人为之倾心。
“这样,就不会冷了。“她轻轻地道。那轻柔的音韵,像雨后的远山青黛,带着雾气水泽,悠远浮动着,模模糊糊,在心上挥之不去,有种说不言道不清的怅惘,隐隐还有几分欲诉不能诉的无奈。
楚南逸看着身上的斗篷,想起从前他因为功课没有让父亲满意,被父亲罚跪在雪地里,瑟瑟发抖之时,也是萧墨清带来了一件雪狐毛的斗篷,替他披上,告诉他,这样就不会冷了。那个时候,他不过十岁,她也不过六七岁之龄,一眨眼,竟已是十多年。
“逸哥哥,你在想什么?”萧墨清见楚南逸看着斗篷出神,问道。
楚南逸从悠远回忆中拉回思绪,笑笑,道:“没什么,想起小时候的一些事情罢了。”说完,领了萧墨清进翰林院,边走边道:“外面冷,你先到屋子里坐一会儿,等我和皇上商议完国事后,再带你回家。”
萧墨清点头,想若是楚南逸拖住慕司衡,这样她就可以借机和慕司洛会面。
楚南逸将萧墨清领到一间装饰朴素的小屋中,屋内陈设简单,一桌一椅一床,再加上几个烛火台,一些笔墨纸砚,再无他物。
“这里是我平日里在翰林院里留宿的地方,你暂且待一待,我尽快过来。”楚南逸对萧墨清道,语调温润。他转身而去,斗篷随着他的步伐动着,上面绣的竹枝曳动,倒也配的上楚南逸的如竹独立。
待楚南逸走远后,萧墨清便静静坐于房中。
不多时,门被推开。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端着茶水,对萧墨清道:“小姐,请用茶。”
萧墨清命他搁下,品了一口,扫视房间一眼,对侍立在侧的小厮道:“逸哥哥他平日里就是这样朴素?”
“是,楚司承一向来如此,为此皇上还曾开过玩笑,说是不是楚将军苛待了他。不过皇上也赏赐过楚司承一些珍宝,说是赞赏他这样的清廉正气。”
“皇上看来对逸哥哥很重视。”
“楚司承这样的人,不论谁是主子,都会喜欢的。”
萧墨清眼中掩下一分异色,又问:“那逸哥哥在朝堂中这样出色,楚伯伯他应当很高兴。”
“小姐想来是许久未到金都,怕是不知道,楚将军前些日子差点和楚司承闹翻了,说是楚司承与翊王殿下走得过近。”
“楚伯伯还是老样子。”
“是了,楚将军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喜欢家中人干涉朝事。可是奈何之前楚司承他和将军夫人一起瞒着楚将军,去参加了科举考试,得了状元,楚将军就算再不愿他当官,也是没办法了。”
“可楚伯伯到底也只肯让逸哥哥当个四品的翰林司承,听说原本皇上想要让逸哥哥任职礼部侍郎,楚伯伯大怒,皇上无法,也只能顺了楚伯伯的意。”
说了那么多,萧墨清像是渴了,又喝了一口,却摇摇头搁下茶盏,对小厮说:“茶凉了,可否帮我换一杯新的来。”
小厮骨节分明的手接过茶盏,对萧墨清道:“这本就是在下分内之事。小姐若是有其他吩咐,也可告诉在下。”
“逸哥哥应该快来了,你先走吧,若是有事,我会再叫你的。”
小厮将茶盏放回托盘上,端起托盘就走,步伐沉健。
“多谢了。”萧墨清看着小厮离去的背影,道。
小厮回过身,道:“小姐客气了。”
小厮刚走不久,楚南逸便走进了房间。萧墨清坐在桌边,一派大家闺秀模样。
“走吧,母亲念叨你很久了。”楚南逸对萧墨清笑道。萧墨清也不拖延,站起身,跟在楚南逸身后。她迈出房门后,轻轻将门带上。
刚刚行了几步,楚南逸和萧墨清都停下了步子。
梨树下,慕司衡正负手而立,风吹过树梢,发出簌簌的响声,幽幽梨香似有非有。萧墨清看过去,此刻他的眉眼之间有隐藏极深的温柔浅意,只是他的玄衣颜色黑浓得让人有些害怕,这一抹柔意便在顷刻间被抹杀。
似乎是感受到身后有人过来,慕司衡转过身,便看到萧墨清和楚南逸比肩而立。
他淡淡一瞥萧墨清,便深觉眼前女子的眼角眉梢清丽秀美恍如天人。若说世间女子皆像百花,那这个女子绝不像她名字一般有梨花般的纤弱。相反,她更像天山雪莲,不染纤尘,冰肌玉骨,清寒间自有一番风韵。身姿移动之间,一抹水蓝便漾开在初春的浅绿之中。再细看,又觉她内里有牡丹国色,雍容典雅。一颦一蹙间,轻易地便能在人心上镌刻下浓墨一笔。
萧墨清此时见到慕司衡,脑中浮现出三年前那个夜晚,慕司衡骑着马率领军队进入琰国的情景。国人的哭喊、大哥在火中将她推到水中、二哥救起她并离开琰国…纷乱而沉痛的回忆涌上心头,萧墨清强压下上涌血气,对慕星衡福身:“臣女参见皇上。”
“起。”慕司衡简短吩咐,语调淡漠,听不出感情来。
楚南逸不知慕司衡为何会站在这里,上前道:“皇上可是对科考之事还有吩咐?”
“朕甚是赞同楚司承的方案,并无其他吩咐。”慕司衡又转过身去,阳光穿过梨花的缝隙落在他脸上,恍惚间萧墨清觉得他神色中竟显孤寂落寞。
“那微臣先行告退。”楚南逸行礼,萧墨清也跟着行了礼,二人便往大门方向去了。
慕司衡眯了眯眼,望向二人离去的方向,对身后五尺距离的德启道:“德启,沈家小姐来了,你有什么看法?”
德启听得慕司衡一声唤,思索着想要回答,却听到慕司衡的声音:“沈氏的人来了。果然,还是等不住了。”
德启反反复复想着这句话,一时间也不知道慕司衡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在说楚家,又或者是皇上对淮阳沈氏有了什么想法?一直到数年后,德启回望过往的岁月,他才真正明白了慕司衡这句话的含义。那时候,许多事情都覆了风霜,看不真实,但是许多事情,确实都变了。
现在许多情节都是为下文在做铺垫,会有些慢热,但是很多细节都会很重要。所以大家不要心急,我会好好写这篇文的。妹纸们看完以后记得收藏!^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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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翰林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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