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泉 泉篇》周七

10、转部 第一章

　　第一章禁宫漫澜
　　??掩映在奇花异草中的富丽后宫在我眼前掠过，如浮云流水，不着一丝痕迹。我的心还在想念着逍。
　　??他变了。
　　??在晴庐里，他不是这样的。那时的他更像个大孩子，虽然拘谨却还能随性微笑，而现在，进了这漫澜宫，我眼前的朋友却沉稳老练得不像他的年纪。我想到祁，他……也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么？
　　??身体在平稳的轿子里向前不紧不慢的移动着。我忽然之间感到畏惧。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到这里来了？
　　??忽然身子一顿，停止了移动。
　　??“来了！来了！”
　　??软轿停下的同时仿佛被许多纤弱的身影围住了。许多人七手八脚抢着拉起轿帘。
　　??几张修饰精美的脸挤进狭小的软轿里。
　　??“啊！”衣着华丽的女人向后退了几步，轿帘又合上了。
　　??那样的表情我看过许多次了，现在虽然还有些奇怪和不安，却也开始慢慢习惯。宫娥打开了帘子，我慢慢走了出来。
　　??环顾四周，这是一座精美绝伦的宫落。宽敞的庭院里种了许多粉红色的山茶，花开正盛，香气扑鼻。三面宫落的回廊里站满了珠环翠绕的宫娥们，她们用手里的香帕捂着朱唇，看着我痴痴轻笑私语。廊上挂着许多不知名的五色鸟儿，不时发出一声声奇怪的叫声。
　　??“快进去吧！”我呆望的时候，不知谁推了我一把，“上宫们早都等得不耐烦了！”
　　??
　　??登上长长的台阶，终于走到了新竹软帘挡住的宫门前。门口的紫衣侍女却拦住了我。
　　??“真没规矩！”她扫了我一眼，向内高声禀报：“寒水南泉觐见玔妃娘娘！”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方传来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
　　??“叫她进来吧。”
　　??紫衣侍女掀开门帘向内努努嘴，我一脚跨进门槛，回身说了声“谢谢”，她早已扭过头去。
　　??“啪”，背脊被扔来的帘子狠狠打了一记，我向前扑了一下总算没有跌到。我站直身子向里望了望。
　　??“哟！这是谁啊，这么没规矩。”
　　??女子银铃般的轻笑从头顶上飘了过来。我抬起头来，却只看到一段铺着粉红色绒毯的阶梯。高高台阶的上面坐着十七八个盛装华服的丽人，她们的目光，居高临下，同时向我的脸颊射了过来。
　　??轻笑停止了。一瞬间，不再有任何声音。
　　??偌大的宫殿里，我站在中央，像一个赤裸的人，被这十多双或冰冷或火热的眼睛死死盯视着。
　　??“哼！”
　　??不知谁呼出一口气，终于打破了令人尴尬的寂静。
　　??“这就是你们说了半天的那个寒水女人吗？”一个穿着黄色清纱的美人摇动手中的团扇，妩媚的柳眉高高挑起，“她真的是雪泉公主的女儿？我看，也不怎么样的出色嘛。”
　　??“也不能这样说嘛，衾妹妹。”黄衣美人身边的丽人轻轻摩娑着怀里雪球一样的波斯猫，双目瞥过我的手，“人家使惯了剑，怎么比得上你这般柔弱无骨啊。”
　　??“烟姐姐真会说笑。”羽扇轻拍在雪球毛茸茸的眼睛上，“我哪比得了你水啊云啊似的身段呢？”
　　??燕语莺啼似的甜美笑声重新响了起来。
　　??我紧紧咬住嘴唇。她们是在微笑吗？可为什么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听见这样的笑声呢？
　　??“好啦好啦。”红阶中央坐在玉榻右边的紫衣贵妇忽然向左右挥了挥手，“也不过是个孩子，看你们沉不住气的德性儿！入宫这么多年，也没见着长进。”
　　??轻笑声慢慢低了下去，紫衣美妇缓缓从宽大松软的锦垫里直了直腰。
　　??“你就是寒水来的南……南什么？”她的语气不屑而冷淡。
　　??“她叫南泉，姐姐。”坐在玉座左边穿着绣梅白衣的美人轻轻道。我注意到，她有一头银白色的长发。淡蓝如湖水一样的双眸似不经意间垂眼滑过我的脸颊，目光温和而友善。
　　??“哦。”玔妃调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手臂斜斜靠在扶枕上。
　　??“听说，你没见到王上就进来了？”她高高俯视我的头顶，没等我回答，忽然提高了声音，“这怎么可以！”冷冷的目光如利刃般刺进我的双目。
　　??“从来上宫的宫宿由见到王的第一次定夺。这个规矩不能为你改了！”
　　??冷淡缓慢的声音霎时变成凌厉，玔妃的嘴角浮上一抹冷酷的笑容。两边的妃嫔似都吃了一惊，齐刷刷站了起来。敛笑垂手。
　　??那一刻，宫殿里静可听针。
　　??我看到那十多双娇媚动人的眼睛里，闪烁出各种奇特的光芒——快意、喜悦、满足、得意……只有她，那个银白色头发的女人，她向我投来的一瞥中盈满深切的担忧和真诚的关怀。
　　??她一定是寒水人吧？我向着她微笑了，那深深的一瞥多么像芸凝视我的眼神啊！
　　??“怎么？你不服？”
　　??玔妃冰冷的声音竟有些微颤。我见过这样的表情，阿璮看我眼神也是这样充满着杀气以外的东西。
　　??我没有回答她。只把头微微扬了扬。
　　??玔妃的脸在一瞬间苍白了。
　　??“你……”
　　??她“呼”的站了起来。
　　??“姐姐息怒。”一直坐在玉座上的白衣女子忽然站起，“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她看了我一眼，目光里有明显的责备却又仿佛了解了一切，温暖而包容。跪在玔妃的脚下，她的声音婉转动听如百泉林里叮咚泉水的奏鸣。
　　??“她不过是个偏远地方来的小孩子，不懂宫里的规矩，并不是故意冒犯姐姐啊！”
　　??她仰起脸，神色恭敬而恳切，似劝慰更似恳求：“姐姐千万不要为了她生气啊！”
　　??我默默垂下了头。她是为了我才给那个紫衣女子下跪的。她们一同坐在玉座上，相等的尊贵。
　　??“哼！”玔妃哑着嗓子笑了一声，“小地方？妹妹好像也是寒水人吧？”
　　??这样尖刻刺耳的声音！我愤然抬起头，刚想要说话，却被白衣女子及时瞥来的目光制止住了。
　　??“是。琲安也是寒水人。”她平静的回答，声音仍旧那样温柔宁谧。“和王上治理下富饶强盛的金祁相比，我们的故乡寒水实在很微不足道啊。”
　　??玔妃愣了一愣，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真的是寒水人呢。我笑了，只有寒水有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子。
　　??“妹妹倒真是同乡情深！”玔妃从牙齿缝里狠狠挤出这句话。
　　??琲安立刻深深拜下身去，正容道：“琲安顶撞了姐姐，还请姐姐责罚。”
　　??玔妃一怔，脸上有了讪讪的神情。将那张温顺恭敬的脸孔呆呆看了半晌，玔妃终于虚扶了一下安妃白色的衣袖。
　　??“起来吧。”她叹了口气，仿佛喃喃自语，“我哪敢责罚你呢！”
　　??“多谢姐姐宽容仁厚！”安妃缓缓站起身，清秀绝伦的脸上笑容感激而温柔。
　　??玔妃看着她，满目的怒意竟也渐渐消融了。琲安轻轻托起玔妃的手臂，扶她重新坐回玉座上，自己仍躬身侍立在她的身侧。
　　??“你也坐吧，”玔妃指指身侧的空位，冷冷的目光扫过我脸，“我不为难这小丫头就是了。”
　　??“多谢姐姐！”安妃又矮身跪倒，抬起头时，微微笑道，“安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姐姐能否成全？”
　　??玔妃不置可否的弯了弯唇角。
　　??安妃看了我一眼，又一次深深拜下纤细柔弱的身子：“雪泉公主失踪后，我们寒水人日日期盼着她能够平安归来。如果……如果姐姐可以让安来照顾公主唯一的骨肉，我想她……她在天国……也……也会高兴的……”
　　??她的声音哽咽了。我看见两滴晶莹圆润的泪珠坠进了红色绒毯的褶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