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寂寞》泡泡沫沫

15、第 15 章

　　转眼春晓在办公室那个角落里待了一月有余了，在这个狭窄的世界，她很难参与其他同事偶尔的讨论、谈笑，包括工作上的沟通，有时候甚至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眼看别人交流得火热，她却好像自然而然被排挤在外了，这个角落几乎变成了无声世界，她越来越寂寞难耐，却又束手无策。她的隔壁就是卫生间，大家不出声的时候，很静，于是能隐约能听到冲马桶的声音，这对她来说就是宛若天籁的乐声了，让她感觉到这个世界还是活动的，春晓无聊至极，忍不住在电脑上顺手打下了几行字以打发枯燥的时间：

　　寂寞歌者

　　我躲在无人的角落
　　悄悄唱着自己的歌
　　不觉眼角有泪滑过
　　这寂寞的世界
　　听不到一点声音
　　看不到一张面孔
　　只有隔壁马桶的冲响
　　和昏暗无光的高墙
　　我只好
　　敲着孤独的键盘
　　唱着悄悄的歌

　　Fred还是一如既往地过着他深居简出的生活，总是晚出早归，他好像忘了春晓，忘了每个人的存在，完全沉入了他自己的世界。他总该有自己的打算和安排的，因此，没有人奇怪和追问他的行为。这样，一周时间里，春晓真正看到他的机会，加起来也不过几个小时，话就说得更少，屈指可数。春晓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问题，总之，长此以往，这种平静的生活，她几乎要完全适应了，不去想感情问题，不去想Fred对自己的好与坏，只是顺其自然地一日挨着一日，没有快乐，也没有太多悲哀。也许，如果就这样无波无澜地过下去，也是不错的吧，自己也不必总是受大起大落的折磨之苦，虽然她还是觉得可怕的寂寞。

　　一天，到吃午饭的时候，Fred还没来公司，于是大家先上去了，每个人都说笑着很热闹，春晓却无精打采的，话也懒得讲，一颗心若有所失的。等大家吃完正准备下楼的时候，楼道里的电梯开了，春晓一眼看到Fred从里边走了出来，他的脸色有些疲惫，双眉微蹙，没有一丝笑容。可是，当他也看到春晓，两个人二目相对的时候，几乎与春晓同时，他张开嘴笑了，他笑得很开很真诚，嘴角上挑，弯成弧度很大的上弦月，露出了两排整齐的牙齿。那笑容，没有任何牵强，没有一点矫饰，更没有半分的不自然，就好像孩子的那种童真的发自内心的笑，春晓也是。在那瞬间，她们好像都暂时忘记了所有，只有纯净的喜悦。在短短的忘情之后，春晓赶紧回过神来，大家可都在场呢，她有些羞涩地别过了头去，心里头却甜蜜蜜的。她永远都会记得他那天的Fred，他优雅而从容地迈着有力的步伐走来，向着自己，带着最纯最纯的笑容，两只深邃的黑眼睛里放射出惊喜的光来……。

　　这时候，别人也注意到了Fred的出现，和他一一打过招呼，尤其是谢霭岚，表现得特别热情。春晓跟大家下了楼，心里却还在想着Fred这个时候还有饭吃吗？就算有是不是也都是些残羹冷炙了？在办公室里，她焦急地想要等到Fred下楼，好看一看他，感觉到他。谢霭岚看上去心神不定，坐立不安的，春晓想，大概她和自己有着一样的念头吧，只是，她比自己还要惨一些，自己注定会更受Fred的垂青，毕竟，两个人的默契是从一见钟情开始建立的，而在三个人感情的世界，作为公司元老的谢霭岚也不过是后来者，她已经晚了一步，春晓不觉同情起Fred来，单相思的滋味，会加倍痛苦的吧？

　　Fred很快就回来了，他没有吃到饭，于是去楼下便利店买了方便面来泡。Fred的胃本来就不好，吃饭还这样随便，长此下去，身体怎么会好呢？春晓看了真心疼，又不好表示什么。而且，眨眼之间，Fred又换了个人似的冷漠了，刚才两个人对视的默契他好像一下子都抛在了脑后，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这样的反复无常，春晓也不是第一次见，早就见怪不怪了，情绪并没有因此太大波动，她在角落里继续做起工作了。

　　Fred看到春晓的无所谓，反而莫名其妙气起来，脸色变得很阴沉，说话的腔调都生分了，交流目标转向了谢霭岚和黛霜，听着她们你来我去，虽说大部分都和工作相关，春晓还是分明感到一种暗地的较量，它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现在，Fred学会找帮手了，很好！在春晓眼里，那不仅是对自己故意的疏远，更是狠狠的打击，她的心被撕裂了，难道他想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就范吗？可是，他不明白，自己是一个多么固执倔强的人，强迫，只会让她变得反抗和更坚强，所以，他的方法，注定会失效。

　　春晓暗自垂下了两滴泪珠，泪珠滑过脸颊滴落到手上，冷了。什么时候，两个人开始站到敌对的立场上了？她看不透Fred，也同样看不透自己，她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无辜的孩子，被遗失在冰冷的荒原，不知道该去往哪一个方向。她又开始悄悄在键盘上打字了：

　　孩子

　　为什么会有伤害
　　为什么
　　要我在角落低低地哭泣
　　我原没有任何心思
　　在这些纷争
　　我只是天真的孩子

　　原来
　　我忘了
　　成人的世界容不下孩子
　　要想做好自己
　　做自己想要的样子
　　不可以

　　我
　　无语
　　保持骄傲
　　让自己坚强
　　一切都可以很好
　　更好
　　最好
　　只要自己相信
　　嗯
　　唯有自己

　　晚上回到住所，春晓全身都疲惫地抬不起来，整个人瘫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只是一直看着电视。躺得太久了，她想去洗个澡，好冲洗一下自己最近的混沌和麻木。脱了衣服，冒着寒冷冲进狭小的卫生间，她打开了水龙头，细细的水流出来，冰冷的，春晓哆哆嗦嗦等热水出来，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冻得肌肉发疼了。好不容易，水有了温度，她赶紧把龙头对准自己从上往下浇去，身上刚刚暖和了一下，水就跟着烫了，慢慢烫到春晓无法忍受，不得不再去换凉水。这样来回转换了两次，刚能凑合着用了，煤气灶不知为什么突然拼命拉响了警报，声音大得要刺穿春晓的耳膜和脑袋，真他妈倒霉，怎么干什么都不对呢？她赶紧关上龙头，等警报渐渐消除，隔着门，她大声喊素云：“素云，这煤气灶是怎么了，叫得这么大声？”素云遥相呼应着：“可能是该换电池了吧。”还好还好，只要是没坏就行，这大冷的冬天，用不上热水不是天杀得难受吗？没办法，春晓只好硬着头皮在忽冷忽热、冷热交替中继续洗下去，警笛也继续轰鸣着，草草洗完澡，她像是逃难一样从卫生间里跑了出来，窜到了床上，于是再也没有力气动了。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偏遇打头风，她总算深深体会了，她只觉得累，彻彻底底地累，只想休息，在睡眠中麻醉每一根神经。

　　这周结束的时候，Fred突然宣布了一个好消息，下周二要请公司内部所有同事吃团圆饭，辛苦了一年，也算是对大家的慰劳，地点就选在一家小美羊火锅店。大家听了都欢欣鼓舞，春晓更是激动不已，火锅，是她爱吃的，热闹，是她爱凑的，另外，只要是能和Fred在一起的机会，她都是求之不得的，这么多好处，她当然是要首当其冲了。灰色的生活中，总算迎来了一线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