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匠记事》尹小狐

6、【世界】四.

　　最近将军府很忙，临时招了不少丫鬟仆役。翠翠借着孙管事的邻居的介绍才得了这么份好差事——将军府给的工钱足活又轻松，不知多少人挤着往里进呢。穿着统一发放的衣服，翠翠洗着衣服，跟已经熟识的在将军府工作了很久的姐姐们聊着天。
　　“姐姐们，我听说将军可厉害了，这是真的吗？大家讲得那么厉害，我总觉得跟话本上的故事一样。”翠翠擦擦汗，情不自禁地发问，毕竟秦绎的传奇市井之间已经流传的神化了，好不容易捡到这么好的机会可要弄个明白，不枉自己求了好久求来的这份工。
　　在将军府工作了很久的丫鬟们咯咯笑了，“将军是什么样的人物？那可是人中龙凤一样的人物。你这小丫头原来整日就想着将军的事呐，难怪昨天陈姐喊你做事都毛毛躁躁的，现在还被罚着洗衣服......”
　　闻言，翠翠羞红了一张脸，恨不得把脸埋到旁边的木桶里。她的确是对将军心生仰慕，但是想到什么，眼睛里的光又不见了，“姐姐，你们可别打趣了。现在将军，不是娶了个男人吗？真是想不到将军竟然，唉。”
　　“嘘，这话可别乱说，这样说主子可不好，被人听见会有大麻烦的。将军乐意娶谁就娶谁，哪里轮得到我们这些小人物评论的！快快洗衣服，洗完带你去陈姐那里认个错也就没事了。”
　　翠翠低下头，用力搓洗着衣服，嘴中自言自语，“可是，可是我听说将军娶得那个男子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多脏啊......”
　　’
　　“你，怎么能这样说公子！”
　　丫鬟们被这嘶哑难听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便见水井旁站了个穿得很不起眼的人，发声的人便是他。再仔细一瞧那人的模样，即使他微微低着头，这群小姑娘也被他狰狞的小半张脸吓了一跳，如同见了鬼一样四下散了，只留下翠翠瘫软在小板凳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逃也不是。
　　“你，你是什么人？”翠翠总算是回过神来，见来人虽然有半张脸完全不能看，声音也很可怕，但似乎并没有恶意，便壮胆开口。
　　“姑娘，在下不是故意吓你。但是你怎么能，侮辱公子呢？”
　　话毕，他便转身走了。
　　若不是水井旁的积雪留下的两行脚印，翠翠恐怕都要认为自己见鬼了，她顺了半天气，才想起来，恐怕这就是那个跟将军在一起的人带来的小厮吧。
　　那种地方也都是这样的人吗？果然是很脏的地方。
　　将军一定是受到迷惑了，才犯了这种错。
　　心想着，翠翠擦了擦汗，又搓了搓已经冻得通红的手，继续卖力洗着衣服。
　　要趁着天气好洗完才行，不然陈姐又会想法子骂自己了。
　　主子的事情就是主子的事情，还是不要多嘴了。这两天赚的钱也许能给小阿弟扯块布做件新衣服了——新年也快到了啊。
　　不知何时，阴云又起。又要下雪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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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很暖，熏香袅袅。拨弄着明明已经快死掉现在又有了一线生机的植物的枝条，慕欢只觉得背后灼热的视线，他转身，冲着秦绎微微笑着。出于风尘之地的人总会举手投足间显露出勾引人的媚态，更何况他，只是秦绎并不为其所动——他的视线灼热，只是仿佛透过慕欢，却看着别处。
　　“将军可算是想着来看看我了，我若不是今日早起来见着将军您，这几天还以为自己守了寡呢。”
　　这话便有些过分了，心想着秦绎会怎样做，慕欢并没有觉得可怕，只觉得刺激。
　　“你大可不必如此，放心，我不会生气，也不会发火的。”秦绎把玩着玉饰，勾唇浅笑，“慕欢，慕欢，这名字真是香艳，是不是？”
　　“慕欢出身低微，现在可是将军嫌弃了？当日楼中，您可不是这个样子。想来也是，慕欢有床上客许多，将军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个恩客罢了。”
　　秦绎只是微微抿嘴笑了，垂下头去吻慕欢散下的青丝。
　　莫名的和谐气氛，慕欢这样想着，面上却也带了点笑，即使是他自己也难辨别出来这一抹笑里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只觉得造化弄人，人已近暮。他迟疑了一下，将手抚上将军挺直的背，似乎能隔着一层锦衣一层血肉触碰到将军那颗心脏，怔忪之间，将军已经起身，直望向他双眼，又似乎只是望着一个不存在虚影。慕欢不知怎的，似乎是被将军此时的眼神烫了一下，慌不迭地垂下眸去，只觉得惴惴不安，心底总觉得有些什么事情是他无法掌控的无法挽回的。
　　朱红色的窗棂，映着纯白的雪，刺眼的干净。秦绎和慕欢同时朝窗外看，又同时转开视线，似乎觉得干净的刺眼。
　　“天冷了，别随便出门，可莫要让我心疼。”
　　慕欢看着自己的衣襟，没说什么，只是，浅浅地，不为人所知地，叹了口气，又深深地，明艳照人地笑了一笑。
　　耳边是关门的声音，吩咐着什么的声音。
　　一片雪又从灰蒙蒙的天空坠下，太阳依旧隐在云层后，又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