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记》奎汣

3、第 3 章

　　马车很快就咕噜咕噜地走了起来。谁都没有说话，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许是感到无聊，宝儿率先打破了沉默想要掀开车帘跟远山聊聊天。谁知道她刚掀起车帘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远山在借着天边最后一抹光亮翻着手中的一本书。
　　“你看什么书呢？马车这么晃也看得下去？”宝儿突然出声，远山也没有被惊到的感觉，也不回答，只是将书翻回封面展示给宝儿看了看。“《河防纪要》？你还对河防感兴趣呢，你不该看经义文章吗？”宝儿好奇道。
　　远山只随口答道：“看着玩儿的。”
　　宝儿又不死心的追问道：“里面讲了什么？”
　　远山头也不回的回道：“主要是讲一些治水的方法。”
　　“我当然知道是讲治水的方法啦，看名字就知道了，我是问你里面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宝儿非常不满远山的敷衍。远山刚想更具体的介绍一下就被宝儿不耐烦地打断了：“算了算了，我也不感兴趣，你慢慢看吧，把眼睛看坏了才好呢！”然后就放下了车帘不再说话了，远山只觉得莫名其妙的。
　　一路无话，马车在沉默中行到了千鱼县，刚进县城没多久，就听到车外传来一个急切的男声：“大夫，大夫，你快看看我娘吧，我娘从前天开始就腹泻呕吐，原本以为只是着凉了，谁知到今天还没好，反而更严重了，大夫，你快给看看吧！”
　　宝儿掀开车帘往外看去，只见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怀里抱着一位老妇人正满脸焦急的盯着大夫看，这个大夫宝儿也认得，是县里尚算有名气的李行安李大夫。
　　李大夫不慌不忙的让大汉先把老母亲抱进去，自己也随后慢悠悠地踱了进去。马车慢悠悠地驶远了，宝儿放下了车帘。突然听到远山在外面似是自言自语道：“奇怪，最近怎么这么多老人家生病，症状还都一样。”宝儿也没放在心上，人老了生病也很正常嘛。远山在路口下了车，自己走回去了，宝儿一路坐马车径直回了家。
　　如是过了一个多月，这日，薛进一边走着，一边拿柳条愤愤的抽着路边的杂草。贴身小厮兼书童包子察言观色地问道：“爷，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惹您生气啦？您说出来，我找人去教训他。”
　　包子娘怀包子时就爱吃大肉包子，所以孩子生下来就取了这么个名儿，跟了薛进后，薛进觉得这名字怪有趣的，也没给他改名，仍是包子包子的叫着。此时听了包子这么一问，可把他的怒火更激起来了：“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就是林子溯那个老东西，我不就是一篇文章答不上来嘛，劈头盖脸给我一顿骂，还夸新来的那个小子，叫什么来着？哦，魏远山，说那小子聪明，人好学又上进，让爷我多跟他学学。我呸，那个穷酸小子，也配让我跟他学，他只配提我的臭鞋。最可恨的是林子溯那个老东西，叫他一声老师还蹬鼻子上脸了，一点不给我面子，要不是我爹非要让我拜他为师，我正眼都不待瞧那个老东西的，我呸！”薛进越说越气，又狠狠地抽了几鞭子，直把一丛野花全都抽成了泥。包子听薛进一口一个老东西的叫，早已吓掉了魂。
　　薛进的家里是抚宁城里的大户，祖辈早年靠做木材生意起家，到了薛进父亲这一代，生意已经遍布抚宁城周边的几个大州。但薛老爷有一个心病，那就是家族子孙多纨绔，不通文墨，在生意场上经常被别人在背后讥讽为“大老粗”、“钱串儿”，因此薛老爷立志要让家中子弟读书考个功名出来。薛进是家中幼子，大哥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的做生意，读书光耀门楣的重任就落在了薛进的身上。林大老爷念及与薛老爷的同乡之谊，加之薛老爷言辞恳切的拜托自己，因此对薛进很是上心，每每薛进功课不过关，林大老爷都会对他有一番训斥。可薛进在家里二世祖做惯了，父亲和大哥经常不在家，母亲和祖母都过于溺爱他，凡事都顺着他，哪里能明白林大老爷这番严师的苦心，因此私下里总是对林大老爷口出恶言。
　　这边包子听闻薛进又在辱骂林大老爷，他知道薛老爷是很尊崇林大老爷的，如果薛老爷知道了薛进私下里是这样对待恩师的，薛进会怎样先不消说，他作为书童肯定免不了一顿好打。因此，包子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忙从旁劝慰道：“少爷，林大老爷固然是对您严厉了一点，可咱们老爷最是信服他啊！照我说啊，最可恨的还是那个魏远山，以前林大老爷虽也责备您，但自从这个魏远山来了以后，林大老爷责骂您的次数可是比以前频繁多啦！依小的愚见，咱犯不着跟林大老爷较这个劲儿，只要我们把魏远山打发了，这没有对比，林大老爷就不会看您那么不顺眼啦！”
　　薛进听了此话，眼一瞪道：“没有对比？你这什么意思？是说我比不上那个魏远山吗？”
　　包子一听也愣了，忙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啐道：“瞧我这臭嘴！少爷您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您自然是比魏远山好的，哎，不对，又说错了，”包子又佯装轻抽了自己一下嘴巴子，“魏远山哪配跟您比啊？不过我们知道可林大老爷他不知道啊，他就觉得那个魏远山哪哪都好，依我说啊，肯定是魏远山经常在林大老爷面前卖乖，林大老爷才高看他一眼呢。我们少爷是什么人啊？自然不会去做那种有跌身份的事了。只有魏远山那种无依无靠的穷小子会想着攀上林大老爷好为自己谋点好处。”
　　薛进听了包子这一番话很是受用，之前被林大老爷训斥的怒火也成功的转移到了远山身上：“你说的对，魏远山这小子张狂得很，我是得给他点教训，好叫他认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过听说魏远山是经林宝儿介绍来的，要想把他弄走还不是那么简单，我得想个办法让林宝儿厌恶他不再为他讨保才好。”这边主仆两个私下就密谋开来。
　　一晃又过了一个月，宝儿在家待得无聊，就想出门逛逛。可近日林母不知在哪儿看了某家的闺秀，回来一见到宝儿就觉得哪哪儿都不如别人家的小姐端庄有礼，对宝儿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对宝儿的行动也处处限制，宝儿再不能向从前那样随意出门了，而是整天待在房里绣花立规矩。
　　宝儿闷了一个月实在受不了了，趁着今日林母出门打牌去了，忙带着珍珠从后门溜了出去。出了林府，宝儿还沉浸在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里，边跑边频频的回头张望，生怕有人追上来似的，刚调转过头不妨就迎面撞上了一个人，宝儿揉揉被撞疼的鼻尖，刚想大骂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撞了她，就见魏远山一身粗衣短打装扮立于面前，到了喉咙口的话也不自觉的咽了下去，笑意藏不住的溢了出来：“是你啊！这可是你第二次撞到我了，”宝儿拿指尖轻轻地戳了戳远山的鼻尖，“你撞了我怎么不道歉啊？”宝儿收回手背到身后一本正经的站着，等着远山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