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记》奎汣

2、第 2 章

　　宝儿是千鱼县知县林子清的幺女，，林父对她很是宠溺，并不十分拘着她，因此她不像一般的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经常可以出来逛逛。今天宝儿就是只带了随身的婢女珍珠出门的，也没坐车，因而现在主仆两人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上，宝儿东看西看的，珍珠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道：“小姐，您是真的要带刚刚那个人去拜见大老爷吗？”
　　宝儿偏了偏头道：“当然是真的了啊！你没见他很好学吗？人又正直，大伯父会喜欢他的。”
　　珍珠又道：“小姐，您就是想帮那人出头也没得说以后去看书不给钱啊，这要是传出去咱们老爷的脸还往哪儿搁啊？再说人家本就是开门做生意的，走到哪儿都没个白看书不付钱的理儿啊！”珍珠一副操碎了心的模样。
　　宝儿戳了戳她的胖脸颊道：“你个小丫头，倒编排起我的不是来了。我只是看不惯那小伙计欺负人罢了，人家买不起书客客气气的说话不好吗？非要把人家赶出去，还骂的那么难听。我要是没遇到也就算了，既是遇到了那就免不了要管上一管了，谁让你家小姐我是个热心人呢！”
　　珍珠揉了揉脸颊道：“那小姐，我们以后去书坊还带钱吗？”
　　宝儿气极反笑道：“你个小丫头，这还用问吗？当然带钱啦，我又不是没钱，没白的让人背后笑话我。”宝儿因是林家最小的女儿，上头只得三个哥哥，也是家里唯一一个女儿，林父林母都很宠她，零花钱从没少过她，哥哥们也经常从自己的月例银子里拿钱出来贴补她，去大伯父家大伯母也会给她零用钱，所以说宝儿还真不缺钱，虽然世风使然，书都比较贵，但宝儿还真不在乎这点买书钱。
　　这边宝儿回到家，照例去林夫人房里点了个卯就回了自己房里和珍珠下起了五子棋玩，白天的事早丢到了脑后。而远山木木呆呆的回了家，连妹妹远梅叫他都没听见。
　　一夜好眠，宝儿洗漱妥当就准备去大伯父家了，行李是昨晚就由珍珠收拾好的，宝儿每个月都要去大伯父家住上七八天，林父林母也早都习惯了，因此并不曾差人来看，宝儿使了个小丫鬟去林母那儿知会了一声就出门了。
　　刚出大门，看到门口大槐树下站着的那个笔直的身影，宝儿就笑了。宝儿迈着轻巧的步子走到远山面前：“来了啊，挺守时的嘛！”
　　远山抿了抿唇：“现在已经差不多辰时三刻了。”
　　宝儿愣了一下才笑道：“我起晚了嘛！怎么？你以为我不去了？以为我昨天是骗你的？”宝儿越说越近，步步紧逼。
　　远山眼往旁边扫了扫，不自然的道：“没有。”
　　宝儿嗤了一声：“没有？骗人！那你怎么没走啊？我不是晚了嘛，你怎么还在这儿？”
　　远山迟疑道：“我打算再等一刻就走的。”
　　宝儿见他这么诚实，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道：“你是个好的，知道上进，走吧！”说完宝儿就往马车走去，远山扭头看了看宝儿拍过的地方，拿手掸了掸，不妨宝儿突然转过身来，远山停在肩头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宝儿，宝儿不在意的道：“对了，男女有别，就不能让你坐马车了，你跟车夫坐在车头吧！”
　　“哦。”远山应了一声就跟了上去。
　　一路无话，很快就到了林子溯的府上。林子溯致仕以后就回了家乡，就在离千鱼县不远的抚宁城里。宝儿让珍珠安排人将她的行李都搬到她在大伯父家时住的院子里，自己带了远山径直去拜见大伯父。宝儿让远山先留在门外，自己进去与大伯父聊了约一盏茶的时间，然后就出来让远山进去了，并提点远山道：“我大伯父答应收你做学生了，束脩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大伯父不缺钱，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你尽管安心的读书便是。”说完又想拍拍远山的肩，刚抬起手来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讪讪地放下了，远山也轻咳了一声缓解尴尬，然后向宝儿弯了弯腰就进门去了。
　　远山一进门就看到主座上坐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者，穿着一袭浆洗得有些发白的长袍，却并不让人觉得寒酸或是故意表现得很朴素的感觉，反而让人觉得很飘逸，对，就是飘逸。眼前的人身上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魅力，这是长年浸淫在诗书中所积淀而成的风骨！远山被老者的风骨所折服，深深地拜了下去。
　　林大老爷就静静地看着远山施礼，等礼毕才慢吞吞的道：“你的事宝儿都已经告诉我了，以后在诗书上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只管拿来问我，也不需要日日跟在我身边，读书还是要自己多领悟。”
　　若是一般人听到林大老爷的这番话心里该打起了小鼓，他不让我随在他身边学习是什么意思？是对我不满意吗？心里忐忑的紧，恨不得直接问个明白。可林大老爷这番话却正合远山之意，远山虽爱读书，但读书并不能填饱肚子，何况他还有一个妹妹要养活，他平时要在县里的米铺做活以维持生计。远山心里对这个安排很是满意就真诚的应了一声：“是，多谢老师！”
　　林大老爷见远山平静的应了是心下也很是赞赏，其实林大老爷并不是对远山不满意，实际上他对学生都是一视同仁的，他鼓励学生平时读书多注意思考，不要一有疑问就来请教他，而是先自己多思考或从其他的书中找答案，实在想不明白他再来解答。以往他对学生这样交代的时候大多的学生都或多或少的表示了惶恐诧异，像远山这么平静的很是少见。再加上侄女宝儿在他面前狠夸了一通远山，因此此时他对远山是越看越满意，不由得和蔼的问道：“你今年多大了？可有字？”
　　远山恭谨的回道：“学生今年十九岁了，还未有字，望先生赐字。”
　　“唔……”林大老爷沉吟了一下说道：“《淮南子·人间训》有言‘清净恬愉，人之性也’，你以后就字净愉吧，希望你能始终保持本性，不忘初衷。”
　　“净愉，”远山轻念了一遍，然后深深地作了一揖：“谢先生赐字！”
　　“嗯，你今天就留下来吃午饭吧，吃完再回去，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来问我。”远山答应了一声就退了出来，出来后发现宝儿已经不在了，旁边走上来一个小丫鬟引着远山先下去休息不谈。
　　宝儿跟家里说是来大伯父家读书学习的，其实不过换了个地方玩而已。虽也装模作样的翻几本书，但相比在家里玩得自在多了。投壶、踢毽子、下棋、放风筝、捉迷藏，宝儿玩得不亦乐乎。就在宝儿乐不思蜀的时候，家里来了信说舅舅来了，让宝儿立刻回家。此时虽然天色已晚，但立即动身的话还能在天黑前回到家，宝儿只能怏怏的上了回家的马车。
　　刚走了没多远，珍珠突然叫道：“小姐，你快看，那不是魏公子吗？”宝儿顺着珍珠挑开的车帘往外看去，正在缓慢地走着却脊背挺得笔直的人可不是那个傻子魏远山嘛！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身上，愣是给他添了一层温暖却凛然不可侵犯的光晕。
　　“喂，魏远山！”宝儿大声叫道，远山听到声音停下脚步侧头看了过来，他的脸一侧沐浴在夕阳下，一侧淹没在阴影里，宝儿突然觉得这个傻子长得还挺好看的。
　　远山见是宝儿在叫他，略微施了个礼，就扬眉等着宝儿开口。宝儿也收回跑偏了的思绪，招呼远山道：“天快黑了，你上来吧，我捎你一段。”远山也不推辞，道了个谢便走到马车旁轻轻一跃坐到了车夫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