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实习见闻录》枣花蜜宝

2、ICU番外

　　孔大夫在心里默默数着，这是第几个了？自从他入职ICU之后，几乎每一个要死的，都是他送走的……
　　孔大夫又换了一批新学生，她们最近的话题就提到了阴阳眼，都羡慕很酷，如果她们有了就怎样怎样，孔大夫不漏痕迹地冷笑，她们知道什么！不耐烦继续听她们的话，于是他走出了值班室。
　　孔大夫体质弱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导致的。
　　其实大家都不知道他的能力，他天生天眼未闭，用科学的角度讲就是能看见一些常人看不见的能量体，或是夜间视力极佳，随着年龄的增长就会消失，但是如果找对方法锻炼，那么就可以保留这个能力。
　　他打小就经常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所以小伙伴都害怕他，说他是骗子，那时他还年纪小，有太多的不懂，他自以为自己很不招人喜欢，所以他不再出去玩耍。
　　直到大一大，孔大夫才发觉自己的不同，在别人眼里自己经常自然自语，经常发呆，经常问一些奇怪的问题，他甚至都有一段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存在幻想，还查了很多精神方面的书籍，甚至去心理咨询师那问询，可是都没能解决他的问题，并且他开始出现失眠，整夜整夜都无法入睡。
　　孔家爸妈非常苦恼，想了很多办法，求了很多寺庙道观都于事无补。
　　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了他的师父，一个老和尚。老和尚是个苦行僧，这个时代的苦行僧真是太少见了，他一见到老和尚就觉得这可能就是能解决自己问题的人，于是他追着老和尚去了临时挂单的寺庙。
　　老和尚很瘦，但不弱，常年的苦修并没有让这个得道高僧显得很狼/狈，反而很高深，耳朵大大的，耳垂也厚厚的。
　　禅房内，老和尚问孔大夫有何事？
　　孔大夫在老和尚淡定的目光中，安下了心，颇为烦恼地叙述了多年的苦恼。
　　老和尚听完之后，低垂着眼睑，搓着佛珠，半晌说：“我可以帮到你，有两个选择，你要自己做决定，一个是我把你天眼提前封上，另一个是我教你学会如何控制它。”
　　孔大夫沉默了片刻，问老和尚何时走，老和尚说三个月后，孔大夫点点头，说三天后他来做决定，表示感谢，行了礼，孔大夫走出了寺庙。
　　孔大夫回了家，想了两天，第三天跟父母说，找到了办法，父母很是高兴，想去感谢老和尚，孔大夫说等他回来再说，于是他第二次进了寺庙。
　　他见到了老和尚，跪下，磕了一头说：“请您教我第二种方法！”
　　老和尚问：“为什么？不觉得痛苦么？”
　　孔大夫摇了摇头，说：“上天既然想让我看见，就有他的用意，我不能逆天而为。”
　　老和尚欣慰地笑了笑，于是说：“那我收你为记名徒弟，放假这两个月，你就住到寺里来吧。”
　　于是孔大夫就回家收拾了两身换洗衣服，在父母担忧的目光中走出了家门，住进了寺庙，这一年他14岁。
　　老和尚教他的第一天就说：“你虽顺应天意，可你早年不会控制，因此伤了根本，影响了寿岁，所以再教你之前，你要跟我学一门养气的禅功，在成年之前每天都要至少打坐一个小时，你可记住了？”
　　孔大夫点了点头，表示定会牢记。
　　老和尚教了他两个月，他就会了如何控制能力，于是老和尚也没等到第三个月，就走了，临走前老和尚说：“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也已了结你我前世的因果，切记不要再来找我，从此相见无期。”
　　孔大夫虽难过，但还是磕了一头，了断了师徒情分，在那以后，他再也没跟别人提过老和尚的事情。知情者也都是从孔家爸妈那了解到的。
　　…………………我是回忆的分割线…………………
　　5床是孔大夫管了一年的病人，这个病人已经89岁了，是个植物人，气管被切开，插着辅助通气的呼吸机，嘴里的舌头总是不小心掉出来，还被下了导尿管和导便管，瘦到真是一层皮包着骨头的程度。
　　每天下午四点是家属探视时间，每天都有一个他的儿子或女儿来看他，对，看他有没有死，甚至还对孔大夫说，无论用什么办法，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请求您不要让他死掉！
　　这人是个离休老干部，住院医疗全部报销，每个月还能领一万多块的退休金。
　　孔大夫最开始的时候一度觉得这些家属心硬地让人齿冷，但他是医生，而不是刽子手，他对此无能为力！甚至他有时都因此痛恨这样的家属，让他心里饱受折磨。
　　但是后来见多了，他就也不听不看了。
　　这一年的阴历七月十五，正好是他的夜班，又正逢学生请假没来，孔大夫一个人坐在办公室核对着病历。
　　旁边有个苍老的声音跟他说：“我知道，你一直都能看见我，可是为什么不理我？”
　　孔大夫还是自己做自己的，身边都是空气。
　　那个苍老的声音接着说：“我真的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我知道你可以的，让我走吧，好么？”
　　孔大夫这才抬起头看着虚空中的那一团，说：“我能如何？”
　　5床的老头接着说：“你可以的，你只要不再对我用那些机器，反正他们进不来，也看不到你做了什么？”
　　孔大夫摇了摇头说：“他们会闹医院的。”这样的情况太多见了，多见地让他都变得铁石心肠。
　　老头很不甘心地又说：“不会的，我是真坚持不下去了，这几年他们得到的够多了。”
　　孔大夫最终点了点头，说：“好，那我有一个条件，别死在我的班上，我会做好交代。”
　　那一团在空中轻快地晃动了一下，像是在行礼一样，说：“真是太谢谢你了！好人会有好报的！”
　　孔大夫像没听到一样，又低头埋进了工作里。
　　秋玲蹦蹦哒哒地跑来对苏长安说：“哎！长安，你知不知道，ICU的孔大夫终于破纪录了！”
　　长安正在食堂吃着米线，闻言抬头看了一眼秋玲，问:“什么记录啊？”
　　秋玲从她碗里挑了一筷子米线进了自己的碗，接着说：“终于有一个人不是在他的班死了，死在了吴大夫的班。”
　　长安诧异地问：“死的是谁啊？”
　　秋玲说：“就是5床那个老大爷！好可怜，终于解脱了，不过他的儿女真是太不孝顺了！”
　　长安点点头表示同意，就像她在ICU转科的第二个月，有个儿子哭着喊着让大夫尽力救治他爸爸，结果老师们日夜轮休，终于把人从死神的怀抱里抢了过来，结果这个儿子却说：“我都已经做好了绝望的心理准备，你们怎么还给救活了？”然后又磨蹭了半个多月才把病人带回家。
　　其实很好理解，这个儿子既想表现出很孝顺，但实际上是不想让他爸活下来的，因为活下来对于他来说是一种累赘。
　　长安不知道这样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父母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怎么能因为父母老了病了就嫌弃他们呢？有再多的借口也堵不上那些欲壑难填的人心。
　　但反过来想，长安也很纠结，对于病人来说有时活着还不如死了，就像那5床的大爷，他的活着成为了子女赚钱的工具，想必受折磨的不仅是他的肉/体，心灵上的折磨更痛苦吧？
　　不过令长安开心地是，难过的事情虽然很多，但是令人感动高兴的事情更多，她不能也不会因为别人的不孝顺或怎样就动摇了自己治病救人的决心，她希望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好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