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置莲怀袖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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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来得快，去得也快。
午后的荷塘，呈现出一副安逸怡然的景象。盛夏里田田的荷叶已开始凋零，昨夜一阵秋风紧，更是凉意宛然。
我抱了小丫头坐在廊下晒太阳，晓霜夜里照应孩子，几个月来都没怎么睡安稳，这会儿靠着廊柱打瞌睡。小丫头倒是刚醒，精神健旺得不得了，瞅着面前低掠而过的一只蜻蜓格格笑着，伸出小手去抓。我不禁微笑，轻握住她的小拳头，柔声唤：“铮铮，铮铮。”
那天翻全唐诗，有一首《古剑歌》：一弹一抚闻铮铮，老龙影夺秋灯明。一时兴起，取“铮铮”作小丫头的名字。胤禛觉得这两字有杀伐气，太过刚硬。我嘻嘻一笑：“反正只是小名儿，我叫着顺口。认真取什么，你再多多费心吧。”他摇头无奈。
细细观察女儿的眉眼，轮廓似胤禛，鼻子、嘴巴都似我，唯有那双眼睛谁也不像，又大又明亮，清澈有神，衬得一张小脸玉雪可爱。晓霜就曾指着院子里的栀子花笑：“小格格真比花儿还好看。”我望了望窗外，也笑了：“我更希望她像那株香樟。”刚硬有什么不好呢？一株刚硬的乔木，总比娇嫩的青藤、柔弱的香花要好得多。
最重要的是，可以不依靠任何人，依然能坚强地活下去。
长久以来隐隐约约的忧虑又浮上心头。我敛了嘴角的笑意，默默垂下头，若有所思。
“安妹妹也在？芭蕉遮得严实，我竟没瞧见。”清甜的声音含着笑意，近在咫尺。
是年妃。我忙站了起来，笑道：“今儿天好，出来走走。”惊醒的晓霜忙行了礼，接过了孩子。年妃身旁的老嬷嬷几不可闻的哼了一声，我一僵，这才想起自己好像没行礼。
“这就是小格格了，快让我瞧瞧。”年妃浅浅一笑，逗弄了一会铮铮，小丫头向来不认生，很给面子地格格笑了起来，年妃更是高兴，柔声道：“给我抱抱。”
晓霜斜斜看了我一眼，默默把孩子递了过去。老嬷嬷伸手欲接，被年妃若有似无地挡了回去，只好讪讪退了一步。
年妃驾轻就熟地抱着孩子，逗着哄着，抬头嫣然一笑：“这孩子跟妹妹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模样儿像，性子也一般的好。”
那嬷嬷紧跟了一句：“可不是，倒是咱们小阿哥不像娘娘，那眉眼儿，那天庭，跟皇上一模一样。”年妃看了她一眼，不答。我咧了咧嘴，不知如何接话，只好堆了个笑脸，心中微微一刺，她的孩子，胤禛的孩子，和胤禛一模一样的孩子……
咬了咬唇，不能再想了。暗暗定了定神，却见她盯了小丫头一会儿，眼圈儿微微一红，轻轻叹了一声。
这又是打哪儿说起？我一怔，正犹豫要不要问，嬷嬷又迈了一步：“娘娘，这会子小阿哥必是醒了。”年妃淡淡道：“那你先回去看看罢。”
那嬷嬷愣了愣，僵了一瞬，行礼退了下去。年妃抱着铮铮轻声哄着，就势坐在了廊下，抬头笑道：“妹妹也坐。”
晓霜忙道：“娘娘，那木头又冷又硬的，奴婢给您拿个软垫儿。”
年妃笑道：“哪有那么娇弱了。”我一笑，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想了想，道：“听闻年将军凯旋，不日就要进京了吧？还没祝贺娘娘。”
年妃微微笑着，隔了一会儿才道：“旁的也就罢了，只是这两年守在宫里，总不得相见，若能得个恩典见上一面也就心满意足。”看了看我，又弯了弯嘴角：“不过白说说。”
她眉目含笑，理了理铮铮的小衣服，抬头瞥了我一眼：“小格格真乖，妹妹好福气。”
我静静看着她的侧脸，秋日的阳光映得她的面颊白皙如珠玉，嘴角那一抹笑意恬静柔和，说不出的温婉。
和她少有接触，事实上，我与所有人都保持着若有似无的距离。这两年，我小心不让自己成为皇宫中的另类，平日里请安走动，节庆家宴，从不无故落席。沉默寡言，进退有度，应声点头，逢人便笑，大家对我的好奇和探究也早就淡了下去，如今我不过是偌大皇宫中一个点缀，群芳丛里不刻意寻找便看不见的一枝香草。
如果说皇后初时尚有疑虑，现今对我已全然放了心。每次去坤宁宫请安时，从她温和赞赏的眼神里，我更加确信了这一点。胤禛也曾又是悯然又是怜惜地抱着我说：“太累了。”累吗？夜深人静，扪心自问，难免几分黯然。可是没法子，人活着，谁又不累呢？生存总会付出代价，身边这些衣食无忧的男男女女，拥有升斗小民们梦寐的一切，却在谋划着更多东西。所求必有所失，我不想再失去什么，只能让自己的索求降到最低最低。
眼前这个人，她又在求些什么呢？
一瞬间，竟险些冲口问了出来。敛了敛心神，见她将孩子揽在膝上轻轻捶了捶肩，显然是累了，忙笑道：“娘娘倦了，还是让晓霜抱着吧。”
年妃道：“不妨。”顿了顿，又微笑着说：“也不知怎么的，跟这孩子格外投缘。今儿个头回见，也没备着什么。”说着摘下了颈中一个小金琐：“这东西是家兄前些年给的，不值什么，给孩子拿着玩吧。”
我见她珍而重之挂在颈上，定是十分珍爱的，踌躇着要不要接，她已微笑着挂在了孩子身上：“拿着罢。”我笑着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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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卸了妆，我拿起那个小金琐细看，反面铸着云纹，正面刻了四个篆字：岁岁平安。
我定定看着这四个字，它正好说进了我心里。
拿着金琐默默沉思，许久无话。晓霜看着笑了，打趣我：“年妃娘娘送给小格格的玩意儿，您倒先看上，拿去不给了。”我被逗笑了，把金琐递给了她：“好好收着。”
晓霜刚掀了帘子，又退了进来，俯身行礼。胤禛大步迈进屋子，进门就笑：“小丫头呢？”
我站起来，笑道：“来得不巧，刚睡着了。”挑了挑眉，又道：“大丫头还醒着。”见他不解，眨眨眼，指了指自己。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戏谑道：“听松阁竟得了两位掌珠。”
我也好笑起来。两人说笑着聊了一会儿，他掏出怀表看看，道：“时辰不早了，你早点歇着，养心殿还有折子。”
我道：“又有什么天大的事儿非急着这会，好歹先歇了，明儿早起不是一样的么？”
他摇摇头，道：“明天又有明天的事儿，今日事今日毕。”我想了想，了然。八成又是那个摊丁入亩。去年底颁行以来，诸多不顺，里外事儿不断，大半年都没消停过。想着劝无可劝，只好起身送他。他看看我，微笑着拍拍我的脸颊：“不会太晚，放心。”
我勉强一笑，正待答话，晓霜在帘外道：“皇上，格格，小格格醒了，怎么也不肯睡，要额娘呢。”
胤禛忙道：“进来。”
小丫鬟打起帘子，晓霜抱着孩子笑盈盈走了进来。正待迎上前，铮铮一眼看见了阿玛，眉眼一展，脆声笑了起来，伸出双手倾着身子要他抱。
胤禛又惊又喜，接过孩子稳稳抱住，看看一旁黑着脸的我，低头笑了起来。我讪讪理了理孩子的袖口，回头问晓霜：“怎么这会醒了呢。”
晓霜笑答：“想是白天多睡了一会儿，走了困。”
我点点头，回头再看，他倒是不急着走的样子，又转身坐了下来。撇撇嘴，我小声道：“感情都是为了铮铮。”
当着满屋子人，他略有些尴尬，转过脸逗弄着孩子，低笑：“宝贝儿，看看你额娘，一把年纪了还闹小孩子脾气。”
丫鬟们都在偷笑，我险些背过气。胤禛也不看我，嘴角挂着笑意，低声哄着铮铮：“乖孩子，叫阿玛。”
我想说“还不到一岁呢”，小丫头依依呀呀几句，竟含含糊糊叫了一声：“……玛。”胤禛大喜，忙不迭又教了一遍，一屋子人屏息静听，小丫头断断续续，却口齿清晰地叫了一声：“阿……玛。”
胤禛眉开眼笑，下人们连声道：“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嬷嬷丫鬟们更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凑趣。我堆了满脸的讨好，蹲下身凑了过去：“好孩子，叫一声额娘。”
小东西毫不犹豫地说：“阿玛。”
口齿清晰声音清脆。我的笑僵在脸上，胤禛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坐不稳了。
我欲哭无泪，这叫什么事儿。孩子不是都和妈亲吗？
作者有话说
第137章 【置莲怀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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