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莱远》乔忘

5、秋季运动会

　　要说让全国高一新生最最期盼的，当属开学后的第一次运动会了，一般的学校都会选在9月29号这天开始，然后9月30号再占用半天，下午便会放学，连着10.1国庆节，一连休息个7天半。运动会的时候，每个班都排排坐，可以自由活动，有集体项目时可以观看，没有任务的同学一般都要将什么表扬稿、加油稿交给学习委员送去广播站念，为运动员加油助威顺便彰显班级对校级赛事的关注。
　　“过几天，9月29号学校举办运动会，除了高三学生不参加外，高一高二的学生都可以参加。板凳不用自带。”
　　老柯这一席话后，高一（3）班里爆发出一阵阵欢呼喝彩。
　　“提前通知，是为了让你们做好准备，别给我丢脸抹黑，这几天给我专心学习，11月中旬就是期中考试了，算下去也没有多久了，到时候你们的成绩可是要见包公的。”
　　老柯的确是带了很多届学生的经验教师了，懂得如何在调动了学生情绪后又残酷打压。
　　“哎哟我去，这老柯太过分了，让人玩着都不开心啊。”顾盼盼嘟起嘴对黎斯扬抱怨。
　　黎斯扬笑笑：“她嘛，不就是这样的么。”
　　“好，接下来，我来念比赛项目，我们讨论一下我们班的运动员人选，确定了我就报上去了。”
　　“男子女子100米、男子女子400米、男子1000米、女子800米、男子5000米、女子5000米、男女子4乘100米接力、跳高、跳远、丢铅球。每个单人项目2个名额，每个人最多报名2种不同的单人项目，听明白了吗？”
　　“哇，男子女子5000米，这谁愿意去跑啊。”
　　“是呀，相当于一个小马拉松啊。”
　　“瞧你们那个不争气的样子。5000米项目是我们江北市第一中学的保留项目，我们学校每年都会做一个名册出来，上面印着各项记录的保持者，5000米这个项目，有好几年都没有换过名字了。我呢，也不求你们能争气到让名册换名字，只求你们别畏首畏脑，反正原则就是，宁愿报名了没拿什么奖牌，也不能因为害怕弃权。你们都听明白了？”老柯推推她鼻子上的眼镜。
　　“明——白——了。”班上同学一起回答。
　　“柯老师，我提议班干部优先报名！”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江羽鹏。老柯赞赏地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马屁精！”顾盼盼鄙夷地说。
　　黎斯扬把头埋在手臂里笑了好一会儿：“他是这样的，特别喜欢受到关注。”
　　“啊呸，就是个班长，搞得像市长一样。”顾盼盼这种直爽的女生，当然是最不喜欢那种爱盲目表现的人的，在她看来做作得够呛。
　　“柯老师，我愿意报男子5000米。”江羽鹏说出这句话时，全班都惊呆了，要知道5000米这个苦差事，可没人轻易愿意往自己身上揽。
　　老柯显然也楞了一下，接着说：“你们看看，你们看看，你们的班长平时就是你们的榜样，现在还表示自己要跑5000米，为你们分担，你们还不像人家江羽鹏学学，就想着运动会可以玩，我告诉你们，没有报名的，每个人给我写20篇加油稿！”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所谓的20篇加油稿吓到了，同学们报名倒是比较踊跃。
　　“老师，我报个男子100米。”文凯说到。
　　“老师，我报个跳远吧。”赵熠婷表示。
　　“柯老师，那我就跳高好了，体育项目我不是很擅长。”老柯看了一眼杨沐，点了点头。
　　“柯老师，那我也报个跳高吧，再报个女子400米。”黎斯扬也跟着说。
　　“那我报个跳远和女子800米。”谢晗接着说。
　　看见班干部们纷纷表态，同学们也热情满满，不一会儿项目就报满了，唯独差男子5000米一个名额，和女子5000米两个名额了。
　　“谁报？”老柯用目光巡视一周，鸦雀无声。
　　这沉默可能很短，但气氛实在诡异，各人应该都很害怕点到他们吧。
　　“老师，男子5000米，我也上吧。”循声望去，是文凯，一脸坚毅。
　　“我突然发现他长得好帅哦。”顾盼盼扭头对黎斯扬说。
　　“嗯，他人也挺好。”黎斯扬笑笑。
　　“好，很好，我们班的班干部真是好样儿的，平时没白疼你们。”同学们听了都笑起来了。
　　“柯老师，如果没有女生愿意报5000米，我和黎斯扬报吧，把我们的项目调一下。”说话的是谢晗，此刻她像是笼罩着英雄的光环，她看向黎斯扬，黎斯扬会心一笑。
　　“那，我就只留跳高吧，为跑步留点体力。”
　　“那我就只报个跳远吧，也为跑步留点体力。”
　　老柯心情很好，就这样，运动会的运动员名单基本确定了下来。
　　很快，9月29号到了，那天高一（3）班气氛热烈，好多平时总赶着早自习铃声响起才到教室门口的同学，竟破天荒地到得非常早。班上同学们有说有笑。黎斯扬走到走廊上时，看到了江羽鹏。
　　“你在这儿干嘛，怎么不进去？”
　　“我在做热身啊，5000米啊，不热身容易抽筋，我可不想丢脸到让你们把我扛回来，再说，你们还不一定扛得动我。”江羽鹏露出狡黠的笑。
　　“黎斯扬，快来。”谢晗走过来，一把搂住黎斯扬，两个人走进了教室。她们去了赵熠婷那一堆人里，赵熠婷正在说话：“要是有报名啦啦队的我早就报了。”说完女生堆中爆发了一阵阵笑声。
　　黎斯扬转头望去，看见文凯在发愣，眼睛直直的。她循着文凯的眼光看去，原来他在看杨沐，杨沐在帮一个女生扎头发，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女生橡皮筋断了，杨沐把自己的皮筋拽了下来，给她扎上。杨沐把皮筋拽下来时，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下来，带着一些折痕，看上去倒像是烫过的卷发。杨沐很细心地在给那个女生梳头，面带笑容，还不时和那个女生说话，让那个女生照镜子，她们一群人在那里也是说说笑笑的。女生的辫子编好了，杨沐自己从包里又掏出一根橡皮筋，给自己扎上，又恢复了清爽的样子。黎斯扬再看文凯时，他已经转过身和身旁的男生们说笑去了。
　　运动会开始了，前几个项目都是径赛，男子100米和女子100米率先举办，由于黎斯扬和谢晗都是报了5000米的人，而5000米又在第二天的早上，因此他们前几场比赛倒是看得轻松。
　　“罗小燕，加油！罗小燕，加油！”高一（3）班派出的女子100米是罗小燕，罗小燕皮肤非常黑，一条马尾拖到快屁股的位子了，非常瘦，而且很高，一看就知道是农村过来的孩子，黎斯扬和她站在一起，显得比她还略矮一点点。罗小燕也算争气，跑了个第二名的好成绩，让（3）班士气大振，一向严肃的老柯，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黎斯扬，跳高要开始了，我们过去吧。”杨沐过来找正在准备看别的项目比赛的黎斯扬。
　　黎斯扬拍拍脑袋：“幸好有你，不然我估计都错过咯。”
　　杨沐牵着黎斯扬的手腕，带着她往跳高点名处走，杨沐的手有一点点冰，但还是有些润润的，触感倒是很舒服，黎斯扬任她这样牵着，走到了跳高报名的地方。
　　“这跳高的冷门项目还真没办法和跑步比啊，你看，这周围围起来了，连来看我们比赛的人都很少。”黎斯扬嘀咕道。
　　“不能怪他们啊，跳高这个项目的记录也保持了好几年了呢，你看。”杨沐翻开册子“这上面记录保持者，还是10年前的呢。”
　　“唉，这个学校产人才啊。”说完她们相视一笑。
　　跳高比赛开始了，各个班选的基本上都是比较高的运动员，想着身高在那里，比较有优势。一开始的高度，对黎斯扬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杨沐也比较轻松地跨了过去。随后，高度越来越高了，黎斯扬看到杨沐显得有些吃力了。
　　“小心一点，别把腰闪了，跳不过去就不要勉强哦。”
　　杨沐脸上依然是一脸镇定：“知道了，放心，你也是，别太勉强。”
　　可能是身高比较有优势，黎斯扬目前的成绩全场第一，裁判们把竿子又拔高了一些。这一跳，是杨沐比较关键的一跳了，前一跳这个高度，她没有跳过去。只见她屏气凝神，全神贯注，起跑，跳，可惜这一跳脚还是被竿子给绊住了。不知道是不是太认真了，杨沐挑战的这个高度对她来说可能真的太困难了，她重重地被摔在了垫子上。黎斯扬冲了过去，把她扶了起来。
　　“没事吧？”
　　“没事。”杨沐说着，眉头下意识地皱起来，一副很疼的样子。
　　“我扶你回去。”黎斯扬说着，便准备把杨沐架着。
　　“不行，你比完吧，你目前是第一，可能拿冠军。”
　　“冠军有那么重要吗？”黎斯扬皱皱眉头。
　　“老师，我要退赛，我的同学受伤了，我必须送她去医务室。”裁判们面面相觑，“要不，让助理裁判扶她去吧？”有一个裁判老师说道。黎斯扬摇摇头，非常坚决：“我要送她回去。”裁判老师们很无奈，只得说：“行吧，那你去，如果你能赶得上以后的比赛，我们仍然算你的成绩。”
　　黎斯扬架着杨沐往医务室方向走，她扶住杨沐的一瞬间，觉得杨沐还挺轻的，她们往外慢慢走，杨沐的半边体重渐渐转移到她的身上，杨沐的身上有一种好闻的味道，被一丝丝秋风吹着，非常细腻，像是一种洗衣服用的柔顺剂味道。
　　“要你别那么拼不听，疼吧。”
　　“要你别管我了，我自己能去医务室，不过是脚扭了涂点药就好，你赶快回去比赛吧。”
　　“比赛真的那么重要吗？”黎斯扬有些懊恼地望着杨沐。
　　杨沐停下来，盯着她的眼睛，她倔强时候的样子和自己真像，杨沐想着不禁微微有了一丝笑容。
　　黎斯扬莫名其妙，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鼻子，疑惑地望着杨沐，杨沐噗哧笑出声来。
　　“比赛不重要，只是我挺想看你能比完罢了，毕竟我们两个也代表我们班啊。”
　　“黎斯扬，杨沐，你们怎么了？”文凯站在栏杆外对她们挥手。
　　“好，你想我比完，那我就比完吧，我把你交给文凯了，让他送你去医务室。一定要去，扭伤了不重视容易恶化。”
　　杨沐点点头。文凯扶过了她，一脸焦急：“你们怎么比个赛比成这样了，走，我送你去医务室。”
　　黎斯扬转过身，准备继续去完成比赛，文凯在身后大喊：“喂，黎斯扬，你要小心啊，你别也把脚给扭了。”
　　“知——道——啦！”黎斯扬喊道，快步跑回了比赛场地。那一场比赛毫无悬念地，她赢了，跳高比赛第一名，虽然最后挑战跳高校记录时还是失败了，不过至少为高一（3）班拿到了第一个冠军。
　　这一上午战绩还算不错，下午的时候，又有几个径赛项目，（3）班拿到了名次，好几个班的班主任都跑来跟老柯庆贺：“你们班还可以嘛，成绩可以，运动也不错哦。”老柯得意地笑起来：“那是，这群狗崽子还蛮争气的。”
　　远处，文凯扶着杨沐慢慢走了过来，老柯忙上前去，“怎么搞到脚扭了哦，快，赶快回班上坐着去。”“柯老师，我没事，放心吧，只是扭了一下，不要紧的。”杨沐笑笑，被文凯扶着到了班上坐的地方。
　　同学们大多都去看比赛去了，班级座位上空着的都是板凳和绑在上面的校服外套，杨沐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文凯也坐在她身边了。
　　“我没事了，谢谢你，你去看比赛吧。”
　　“没事，比赛今天也快完了，我就坐在这里吧···除非···除非打扰到你了。”文凯头低下去，白白的皮肤，显得脸有些红。
　　“哈哈哈，好，那我们就一起坐在这里看吧。”
　　杨沐的目光扫视了操场一圈，她在看黎斯扬在哪里，原来现在黎斯扬在看谢晗的跳远比赛，谢晗跳得好时，黎斯扬毫不掩饰自己的开心，在场边蹦蹦跳跳的，不时还和周围一些看比赛的同学拍拍手。杨沐看着她，露出浅浅的笑，她丝毫没有注意，在她看远处时，文凯在她身边偷偷看着她，文凯的头低低的，只敢扫视她一下，又赶忙把目光收回来，生怕她发现。偶尔，她会和文凯说几句话，讨论一下赛事，她倒是非常自然，丝毫没有感觉到文凯的异样。
　　第二天的运动会，气氛更加热烈，除了是揪心的长跑和激动人心的接力跑外，最让学生们开心的莫过于中午结束便可以放学，连着国庆长假休息了。
　　黎斯扬只觉得胸口呼吸有些困难了，她都忘了这是第几圈了，再看看谢晗，也不好受，谢晗脸很红，她跑到谢晗身边，听到谢晗喘息声很重。
　　“还撑得住吗？”谢晗反而开口问她。
　　“还行，你呢？”
　　“别担心，我···我没有事。前面，可以稍微慢点，后面最后1000米再···再冲刺。”谢晗的喘息声越来越重。
　　谢晗真不容易，她可是练短跑的，却因为班里同学都不愿意报名跑这个，自告奋勇主动承担了。黎斯扬想到这里，不禁觉得谢晗无比高大。
　　“谢晗，黎斯扬，加油！谢晗，黎斯扬，加油！”谢晗转过头望去，赵熠婷正大声喊着，她旁边还有几个女生，也跟着在朝她们喊，让她们加油，谢晗看到赵熠婷脸都喊红了，激动时还发出叫声，旁边的一些男生都面露嫌弃色，她觉得有些好笑，咧着嘴笑出声来但一下就被呛到了似的，感觉喉咙在烧，她连忙收敛了笑容，继续卖力地跑着。
　　黎斯扬看到了文凯，文凯很兴奋地在给她拍手：“黎斯扬，谢晗，加油啊！”文凯旁边站着杨沐，杨沐倒是没有叫，眉头微微皱着，正盯着自己，不加油、不喊，和周围加油助威的人群形成强烈反差，这个反应还真挺“杨沐”的，总是淡淡的，黎斯扬心想。
　　一步，两步，腿像灌了铅一样重，谢晗已经冲到前面了，果然谢晗这一招留体力是好多人的策略，整个队伍都在往前面冲，裁判老师在大声喊：“加油啊，最后一圈了！”运动员们听到后，都不自觉加快了步伐。
　　随着一声哨响，黎斯扬取得了第7名，谢晗第3，好歹还拿了个名次，黎斯扬和谢晗击了个掌，谢晗可能真的太用力了，脸红得狠，发出重重的喘息声。黎斯扬自己也累到不行，还是和谢晗慢慢朝场外走去。第一个迎来的是赵熠婷和她的一群小伙伴们，嘁嘁喳喳：“谢晗，你好棒啊!”谢晗看着她，虚弱地笑笑。“喏，给你买的水。”赵熠婷递了一瓶脉动给谢晗，谢晗笑着收下了。“喂，太差别对待了吧，我的呢？”黎斯扬笑着说。“你的呀，你的哪轮得到我们呢，文凯大帅哥亲自给你买了水呢。”“哦~~~哟~~~~”那一群女生们发出了怪怪的声音，黎斯扬笑得脸更红了。
　　“唉，黎斯扬，给，给你水。”文凯走过来了，手上拿着一瓶红牛，递给黎斯扬。
　　“谢啦。”黎斯扬笑笑。
　　“我说给你买个可乐，杨沐偏要坚持给你买红牛，说运动后喝补充体力的。”文凯笑着说。
　　“杨沐呢？”
　　“她脚好点了，但还有点疼，她就让我赶紧来了，怕你们给渴着。她给谢晗也买了，刚才还托别人带给她，你们辛苦了。”
　　黎斯扬和文凯慢慢走回了班上座位区，黎斯扬觉得像是复活了一般，胸没有那么闷了。在女子5000米后，便是男子5000米了，黎斯扬站起身准备去观战。
　　“不休息一下再去看吗？”杨沐在她身后问道。
　　“我没事，走，我扶你一起去看。”
　　黎斯扬扶着杨沐走到了赛场边，作为最后一场单人赛，场边已经围满了观众。杨沐和黎斯扬被人群挡住了，去不了最前沿。不过好在黎斯扬算比较高的，她一米七的个头，站在后排，她看到江羽鹏还在起跑处热身，文凯在按摩腿的同时东张西望的，像是在找人。文凯和她的眼光对上了，相视一笑，文凯就转回了头，继续按腿了。哨声响后，同学们都见证了这是一场多么残酷的比赛，男生们爆发力更强，速度更快，文凯文质彬彬的，很快就落了下风，倒是江羽鹏，个子高且壮，跑得还比较前面。
　　不知道是哪个班的运动员使坏，在接近江羽鹏时，有意无意地绊了他一下，他马上摔到了跑道上，文凯赶忙跑过去把江羽鹏扶起来，三班的同学们集体大喊：“江羽鹏，加油，加油，江羽鹏！”江羽鹏咬咬牙，咧咧嘴笑了，继续一瘸一拐向前跑去，文凯一步也不离地跟着他，生怕他再摔了。他们两个，最后到达终点，比别的选手晚2分钟，但这两分钟，全校都在为他们的友谊和坚持感动，等他们到了时，围观的同学们以及众多老师，都鼓起了掌。
　　在4x100米接力结束后，运动会也告一段落。回到班级后，老柯显得容光焕发： “我对你们这两天的表现很满意，无论是为我们班赢得名次的同学，还是努力参加比赛不轻易言弃的同学，我为你们骄傲，希望你们十一期间好好休息，也不要忘了做作业，谁要是十一放假回来不交作业，等着瞧吧。”老柯笑着说。
　　这还是开学一个月以来，老柯第一次夸他们呢，平时严厉的老柯，看上去也有几分温和。在一片喧闹声中，高一（3）班放学了，为了奖励班干部们的积极，留下来做大扫除的竟没有一个是班干部。
　　“十一准备去哪里玩吗？”杨沐问。
　　“嗯，爸妈今年难得不忙，可能带我去乡下奶奶家住几天。”
　　“你呢，你又准备去哪儿？”黎斯扬问道。
　　“可能在家练琴吧，我妈妈挺忙的，基本上是没有节假日概念的。”
　　“那我如果回来得早就去你家玩儿。”黎斯扬笑着露出白白的牙齿。
　　“好，再见。”
　　“再见。”
　　她们一个向西，一个向东，开开心心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