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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出了朝光阁,萧重沿着一条白石甬道缓缓而行。路尽,遇一桥,桥下碧波漾漾,几只朱顶白身的鹤儿立在挨得缠绵的荷叶间引颈对呜,时不时扑展下翅膀,把那尚嫩的荷叶振打得歪斜不已,惊得叶下藏着的一对团锦似的鸳鸯尖声嘎叫起来,奔窜的时候还不小心撞了头,叫得越发嘶哑难听。

      萧重立在桥上,望着水面上两道渐渐消失的水线,觉得有些好笑。

      方才他那天子外甥担心他几年不见姐姐,会认生,便想叫刘浼跟着,身边有个熟人在,也不至尴尬。他回绝了。

      下了桥,往西行不多路,便是怡康宫了。

      因父亲喜梧桐,家中便多植梧桐,没成想,这里也种上了。

      按理说,宫里的许多花花草草都要比宫里的许多人金贵,更遑论太后宫前的。萧重瞅着漆色斑驳的宫门前那两排瘦瘪瘪的梧桐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再比衬着旁侧那几树开得云蒸霞蔚的桃
      杏,更觉寒酸。更教他难以置信的是,堂堂一国太后的居处,竟连半个侍卫都没有。

      萧重怀着满腹孤疑走到紧闭的宫门前,才拉起一个铜环,方要扣响,厚重的宫门却咯咯吱吱地往两边分开了,从里头走出来一个梳百合髻,穿蓝缎衣裳的女子,约摸三十四岁,形容爽利,眉目慈和,左臂上挎着一个精巧的红酸枝食盒,上头凿着几行描金的妙法莲华经经文。

      门内的人乍见萧重站在门外,有些不敢相信,伸出一手捂住了嘴,一双已然泛起泪光的眼睛定定地把萧重望着。不多会儿,泪聚成行,缓缓淌落。

      她叫苓苓,是姐姐从定安侯府带进宫的贴身婢女,现宫里的人都敬称她一声“苓姑姑”。

      “苓……姑姑。”萧重踌躇了下,唤了声。

      这声“姑姑”让苓苓微征了下,她收去捂住嘴唇的手,把萧重看了看,而后微微福身:“奴婢参见侯爷。”

      萧重伸手将她扶起,她反手握住萧重的手,仰头看着萧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你终于肯见大小姐了么?”

      萧重默默无言地抽出手,好半天,才道:“她呢?”

      苓苓抹了把眼泪,指着臂上的食盒道:“原该我给你领路,但太后忧心陛下只顾着国事,不爱惜自己身体,又忘了用膳,便教我了做了几样点心给他送去。”

      萧重看着那个食盒,随口道:“我竟不知陛下爱吃点心。”

      苓苓笑道:“陛下小时候最不爱甜腻的,后来不知怎地,就爱上了一味点心。把那蒸熟的糯米捣成泥,搓成龙眼大,撒上些芝麻白糖,他一次能食好几个。”

      萧重喃道:“怎么都爱吃这个?”

      “侯爷你说什么?”苓苓见他嘴动了几动,却听不到声儿,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萧重瞥了一眼食盒:“没什么,姑姑且去吧,我认得路。”

      苓苓拉住就要迈进门槛的他,悄声道:“那茬子事,就让它过去吧。”

      萧重默了。

      苓苓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远去了。

      自打萧重和苓苓姑姑说话起,便有几个宫人迎了过来,安安静静、低眉伏首的在边上候着。苓苓走后,他们拢过来,把萧重请了进去。走不多路,来到一座佛堂前。萧重的目光落到邻着佛堂的一座亭子上,那亭子似乎刚修葺过,瓦片亮黄,柱子漆乌。杵在亭子前头的是几块容疎打江南运回来的太湖石,被石匠打磨得又玲珑又奇巧,给这素来庄重的怡康宫平添了几分江南的秀婉明净。

      “侯爷,太后在里面等您呢?”一宫人见他看石头看得出神,嘴角还荡着一抹诡异莫名的笑意,忍不住道了一句,让他回个神。

      宫人们在佛堂前住了足,萧重一人走了进去。

      一尊净白无瑕的玉观音高高在上,一座三足鼎香炉里积了厚厚一层香灰,一个小小蒲团上跪着一国太后。

      “是顼儿叫你来的吧。”太后手拔着菩提念珠,头也不回地道。

      萧重无言。

      “你好好待那孩子,总归是我们萧家欠他的。”太后又道。

      萧重略有些意外,不由笑道:“太后虽已自牢方寸之地,到底却还是放不下苍生啊!”

      萧太后回头,缓缓起身。一如当年,雍容华贵,风姿绝然。

      “哀家乃天下之母,自然放不下。”萧雁寻笑望住萧重,再道:“你当年拼死拼活地要保他一命,哀家怎能不成全你。”

      萧重冷笑:“看来他能活到今日,是你的手笔。”

      萧雁寻瞥了他一眼道:“是天子仁德。”

      萧重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姐姐,你是一个好母亲。但也仅仅只是一个人的好母亲。”

      萧雁寻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后,微微一笑:“你又何尝不是一个好舅舅。”

      萧重微阖了下眼道:“是天子仁孝。”说完,便揖礼道:“臣告退。”

      他转身欲走,太后也回身重新跪在了蔳团上。

      “定安侯府不介意娇养一只金丝雀,你想怎么供怎么哄都随你。但若是还想着要挣出笼子兴风作浪,那就休怪哀家要斩草除根了。”太后的余音湮没在声声木鱼声中,天上的日头近来也愈发的毒辣了,萧重拿手遮挡着眼睛,走出了怡康宫。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一脸愁容地又往兵部衙署赶去。龙顼近日频频让兵部的吏官把新旧公文往他府里挑,什么心思昭然若揭,已是惹得大臣们议论纷纷。他又不能跟他这位皇帝外甥说你舅舅我不想当官了,只想承着定安侯的爵位,拿些俸禄,娶个老婆,安安生生地过完下半辈子,你就放过我吧。

      这些话也只能在心里想想。陛下年纪小,担子重。他这做舅舅的若不帮衬着,还不得被被沈北楼那帮人欺负死。

      才跨过兵部大堂的门槛,兵部尚书许放便阴阳怪气地打椅子上站起来,抄着手冲其它的人道:
      “还不快来拜见咱们国舅爷。”

      他一招呼,众人便不约而同地排排站好,齐声声地道:“汝等参见萧国舅。”

      自打龙顼教他插手兵部的事后,几乎日日如此,他也不客气,礼都照受,只今日这礼受的不太一样。那些人拱着手,低着脖子半天也没等来个“免礼”的示下,眼皮微微向上一翻,借着点余光看过去,但见萧重径自端了一杯茶水,执着一本兵书看了起来。众人脖子长时间这般保持着一个低垂的姿势,难免酸痛。便都跟许放挤眉弄眼地教他去提醒提醒,许放便咳了一声,没动静。再咳一声,依然没有动静。

      这般僵持了片刻,有一个郎中实在受不了了,重新揖了个礼,乖乖巧巧地道:“参见萧大人。”

      其它人附合,在萧重淡淡的一句“免礼”声中,结束了这场前几天日日上演的闹剧。

      傍晚散衙后,萧重坐在轿子里,一脸愁容。

      回到家,走进清觞院。

      暮霞收,太白升,仲夏的晚风清馨而温暖。

      容疎穿着他的衣服坐在梧桐树下的一块石头上,手边是他的折花刀。而他正执着一卷书看得忘我,淡紫色的桐花簌簌地落,落了少年满衣裳。

      萧重嘴角上扬,走了过去。

      “在看什么呢?”萧重手扶在膝上,弯下腰身,一张脸几乎要粘到书页上了。

      “啊!”容疎显然被惊到,叫了一声。待看清是萧重后,便抬起头,有些恼怒道:“你作甚唬我?”

      萧重趁他不备,夺下他手中的书,翻过来一看书封,脸都黑了。

      “还我!”容疎红着一张脸去抢萧重手里的书。

      萧重将书一举,他够不着了,不得不蹦跳着去抢。

      萧重比他足足高出一个头还多,又兼之他生得纤弱,二人抢夺间,容疎额上已是沁出了细汗,可

      他这人生性高傲,又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屡次抢不下来,不由暴怒,掉头便去拿他的刀。
      萧重一看那他怒气腾腾的模样,赶紧跟上去,将书塞进他手里,柔声哄道:“好了,好了,还你就是,还你就是。”

      容疎拿着书,提起刀,瞪着萧重道:“你就是欠。”

      萧重顺着他道:“我欠,我欠。”边说边把他拽过来,揉进怀里。

      容疎挣了几下,没挣开,双手揪住他的胸襟咬牙切齿道:“放开!”

      萧重全当没听见,摩挲着容疎的腰身道:“腰比我细。”

      “废话,你当个个都如似的五大三粗,匹夫一个。”容疎使劲全力挣开他的怀抱,往后跳了三步。

      萧重负手而立,笑咪咪地看着过宽过大的衣摆下那截裸露的锁骨,朝他招手道:“过来,我给你整整衣裳。”

      容疎一脸不信地看着他,冷冷道:“不必!”

      萧重伸出一手,笑着道:“本侯叫你过来。”

      “萧重!你敢威胁小爷。”容疎嗤笑一声,提刀砍向萧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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