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季》兵马司

12、掉水里喽-3

　　这一行人还没到石子明堂，家里的大人已经得了消息，迎出马路来。锦素娘的手上尚是沾满糯米粉，扯住锦素的衣襟转着圈看，端详清楚无碍，才松了一口气。锦素衣上留下一个一个白印，更显得淘气。
　　锦素娘惊魂未定：“怪不得正月的时候算命先生给算命，锦素抽了三张纸签，一张是琴棋书画，一张是别的小孩在玩闹，一个小孩躲在巷子里念书，还有一张是一个小孩掉水里，一个大人来救。算命先生说，锦素是个读书的命，但是命中有一小劫，要躲着水边溪边，不过有惊无险，会有贵人来救。这签真应了，贵人却是小玉。”
　　平春笑道：“妈，你怎么也搞这些封建迷信，你以前都不信的。”
　　锦素娘说：“我本来也不信，可转眼就应验，你说我信还是不信？”
　　玉禾逗锦素：“我瞧瞧这小淘气，哪根头发沾着琴棋书画的边了？”
　　锦素挺了挺胸，理所当然地表态：“我当然会读书喽，我当然会好好读书喽，大哥说了，读好书才有出路。”
　　平夏说：“再读你也是个女的，女的能有什么出息？读来读去还不是嫁人生孩子。”
　　锦素很不高兴地给了平夏一拳：“谁说的，谁说的，女的也可以当工作人，可以干很多事，可以……”
　　她说不出个所以然，卡壳了，把求援的目光投向平春。其实平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虽然一心想离开小山村，但是一个乡村少年，又何曾知道外面的世界有什么没有什么，最后的终点又在哪里。他只知道他要一种别样的生活，那种生活书里有，故事里有，可身边没有。他并没有参照系，因此他才分外坚持，分外固执，却又分外脆弱。
　　平春含糊地声援妹妹。锦素娘着急着指派两个儿子拿柴禾烧生姜红糖水，又赶紧让玉禾回家换衣裳，给锦素清洗换衣裳。玉禾和锦素被锦素娘紧盯着喝下一大碗滚烫热辣的生姜水之后，又央了三婆，半拉半拽地拖着两人去溪边落水的地方收魂。
　　三婆让锦素面对溪水站好，拍拍地面，拍拍锦素的胸口，冲着远处喊：“呸三嫂，呸三嫂，锦素转来，锦素归来，日里安生玩，夜里安生困。”又拣了溪滩三颗小鹅卵石，让锦素揣在兜里，并千叮咛万嘱咐，“好生收着，可别弄丢了。”
　　锦素半懂不懂，还觉得挺好玩，拣的时候一个劲儿要三婆给她拣几颗又圆又光滑地，最好是五颗，偷偷告诉玉禾，拿回去可以跟锦心锦女玩“拣子”，小女孩爱玩的一种游戏，五颗石子，手心抛空，手背接，一颗两颗三颗地轮着接，哪个接的数目不对，哪个就算输了。锦素是拣子好手，经常从石子明堂其它小孩手里赢糖果纸或者香烟壳，赢了糖果纸自己叠纸花，赢了香烟壳给平夏做纸板壳跟别的男孩斗纸板壳。
　　玉禾笑问：“你不是已经跟锦心锦女闹翻了？怎么跟人玩拣子？”锦素被玉禾提醒，撇了撇嘴，不吱声。两人的对话被三婆听到，吓得三婆忙吩咐锦素：“这石子可是土地公公给的，不能拿出来玩，知道不？得藏兜里，拿出来玩玩丢了，丢一颗，你小魂就没一小半儿。”
　　玉禾道：“干娘，你看三婆，这么紧张干吗呀？别把小素给吓着了。”
　　锦素娘：“小玉，三婆上了岁数的人，有经验，这些事儿，我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无论有用没用，收过惊，总比没收过好。”
　　三婆说：“可不是？玉禾你小时候，胆子大得比得上过山老虎。可有一回，晚上过明堂，被太公太婆吓着了，整半个月不肯吃不安睡，小脸瘦得只剩一双大眼睛乌溜溜。你干娘也不信这玩意儿，终了，不还是央着我，给你收了回魂？方好转。这些长年古意的东西，你们小年轻也别一味地排斥，说不得那里头就有什么名堂，要不然，能流传到今日？”
　　于是玉禾也被三婆和锦素娘押着履行了遍喊魂仪式，锦素在一旁挤眉弄眼的做鬼脸。玉禾虽然浑身别扭，却仍旧觉得说不出的窝心，似乎一下子手也短了脚也短了，成了个什么都需要依赖大人的小屁孩。――长这么大了，一直独立支撑，何尝有人把她当小孩？也就在锦素娘身边那几年，是个胖手胖脚万事不忧心的小孩吧，可是这些记忆已经淡出很远，在三婆一遍遍地喊：“玉禾回来，玉禾归来……”那些失去的记忆，似乎都给收回来了。
　　锦素娘怕玉禾落水，受了寒，就不肯让她独自做清明果，让平春把玉禾摘的青都拎了过来，并在一起做，玉禾也没有抗拒。只有玉禾爹一个人在那里嘀嘀咕咕嘀嘀咕咕地念叨玉禾没骨子，女生外向。玉禾只当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