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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掉水里喽-2 ...

  •   时值清明时节,家家户户摘一种“青”的野菜,做青团,当地也叫清明果的一种点心。小孩们会提前两三天就开始摘青,摘够了青。母亲用沸水把野菜捞一遍,用石碾碾成汁,和着糯米一起揉成团。并洗蒸笼碾糯米配馅,粉丝豆腐干肉片等炒成咸馅,或赤豆豆沙制成甜馅。父亲或者家里的哥哥上山砍楮树枝回家,摘下新鲜的楮树叶垫在笼屉里,蒸出来的青团才会格外清香。那几天,整个村子上空都飘荡着青团香气。
      野地里还有一些寻野菜的小孩,提着小竹篮,但已经不是最多的时候。可以做青团的野菜其实只有两种,一种叫绵青,一种叫花青,绵青也叫黄花艾,叶背上毛茸茸,开黄色小花。花青也叫苦艾,长得象小型水芹菜。青一般扎堆,今年这里长一堆,明年还那里长一堆。所以摘青的小孩,个个都知道哪些常去的摘青的点,今年去那儿,明年还去那儿,端看哪个下手的早,哪家的青就摘得又多又嫩又好。
      玉禾家里没人持家,往年清明前后,总得着急忙慌赶着回来,叫父亲上山摘楮树叶,自己下地摘青,做了青团才好上坟祭祀太公太婆,祭祀早逝的母亲。可是每回都身不由己,每回都是落在别人后头,今年也不例外。
      春天的空气里透着迷人的草香,玉禾踩着松软的草地,去了几个往年常去的地方,照例失望而返,看看篮子里没铺遍底的野菜,虽然春光明媚,风景正好,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
      就见田埂上一个穿花衣的小姑娘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一边走,一边嘀哩嘟噜地念个不停:“这是地地菜,能吃,这是地石榴,能吃,酸酸草,这个能吃,马蹄草,不晓得,蛇莓,不能吃,这个呢?活血丹……”
      玉禾看了好笑,扬手叫道:“小素,素素……”锦素一见是玉禾,老远就咧开嘴笑,想走快些,手上的篮子不称手,老是一脚差点歪到田埂下,又险险直过身子,看得玉禾替她捏把汗,可她居然有惊无险地走了过来。
      锦素的篮子里已经满满一篮野菜。锦素探头看玉禾的篮子,乐道:“小玉姐姐,你怎么才这么点儿?哈哈哈,你是大人哩,才这么点。是了,你是不是找不着摘青的地方。”锦素神秘地凑近玉禾的耳朵,“我有一个秘密地点,是我跟小哥哥发现的,只有我们俩个人知道,我带你去,一会儿你就摘够了。不过,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她一本正经地看着玉禾,直等玉禾很正式地点头发誓,她才放心地转身上路。锦素说的秘密地点,在溪边一块荒地里。许是旧年的洪水漫过,留下的泥地,树荫底下郁郁葱葱,野花野草长得好不茂盛。
      玉禾一边挑野菜,一边问锦素:“你们家怎么也这么晚做青团。你为什么一个人来挑青?锦女锦心她们呢?以后这些溪边野地,不要一个人来,晓得伐?不小心掉进水里,你妈可得伤心了。”
      往年锦素锦女锦心三个人,秤不离砣,公不离婆,必是同进同出的。这回因为当众闹翻,锦女锦心虽然来约过,锦素娘和哥哥平春也跟她讲过理,告诉她大人之间的事,跟小孩没有关系,锦素这个小顽固还是不肯松口,不肯跟两人和解。锦心锦女只好怏怏不乐地结伴去了。这些她不跟玉禾说----经过三婆这件事,锦素好象老成了不少。
      锦素说:“我已经摘了好多,妈妈说多做点,给三婆分点,给德钦公公分点,外公外婆还要送,所以我得多挑些。我跟哥哥一起来,哥哥过溪去摘楮树叶,我在溪对面挑青。喏,你看,那里,喏----”
      山上树丛中,若隐若现,熟悉的身影,玉禾望了一会,突然想起来:“哎,我家的楮树叶还没得呢,叫你哥多摘些,我就不用跑一趟了。”两人冲着半山腰又是招手又是呼喊地,折腾了半天。许是离得远,许是溪水声音大,山上的人根本没有反应。
      锦素说:“小玉姐,我过溪去跟哥哥说一声吧,反正我已经摘够了。”
      玉禾试试水:“你行吗?水倒是不冷。要不一会儿摘完了,我带着你一起过去。”
      锦素:“行的,没问题,早些时候我还过去一回又过来一回,我走上面溪水浅的地方。小玉姐姐,其实,其实我想去摘长命花,长命花很好吃的喏。大哥不肯给我摘,大哥说长命花吃多了会流鼻血。”
      玉禾千叮咛万嘱咐:“脚底踩稳了再迈步,溪底鹅卵石滑,眼睛千万不要盯着水面看,盯着水面会头晕……”
      锦素一一答应,玉禾陪着锦素到一处水浅水缓的地方,锦素脱了鞋袜,把裤腿卷到膝盖上,一眨眼工夫,就蹚水过到对岸,小身子轻巧灵活,跟小山羊似地,很快蹿上半山腰。
      玉禾看山坡上两人会合,一切平安无事,就继续埋头剪起野菜来。也就一忽儿工夫,抬头看太阳已经过顶,看看锦素还没下来,她便找了个位置,在清澈的溪水里清洗刚摘好的野菜。
      也不知过了多久,溪面上漂来好多长命花的花瓣,玉禾心想,不知是哪个调皮的小孩,玩腻了,给扔到溪里了。不以为意,漾一漾水,继续忙活自己的事。可总好象听到什么异样的响动,玉禾心里好不古怪,就在嘀咕之际,一团花花绿绿的东西顺水漂了下来,浮浮沉沉。玉禾脑子嗡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就捞,却没够着。来不及细想,扑嗵跳进水里,拽住那人就往岸上拖。
      可不就是锦素,却还好,没撞着要命的地方,虽然喝了好几口水,锦素抹了把脸,惊魂未定,哭咧咧地告诉玉禾:“本来没事,可我老想着你说的话,不要看水面,不要看水面,就看了一眼水面,看着看着,脑袋就晕掉了,就掉进水里了。”玉禾再也撑不住,笑倒在溪滩上。
      锦素掉进溪里,被溪水冲走的时候,平春平夏已经到了山脚,眼睁睁地看着妹妹跟中了邪似地一头扎进水里,慌忙扔了肩上的担子,顾不得鹅卵石咯脚,七歪八倒,冲到溪边,锦素早被冲了下去。兄弟俩顺着溪流一通好跑,奈何岸边的人跑不过水中的人,徒呼荷荷。幸好前头有个玉禾,把锦素拦腰抱了上来。于是溪这边玉禾笑倒,溪那边兄弟俩也倒在石头上,一半是吓的,一半是累的。
      惊魂稍定,两队人马一会合,发现一个问题,锦素和玉禾成了俩落汤鸡。锦素还好,小丫头没心没肺,自己脱了外套,在那里拧巴拧巴。玉禾已经是个美丽大姑娘,穿着一件浅绿色单衣,被水打湿,曲线毕现,两胳膊抱着肩,一脸不自在地坐在那里晒太阳。
      平夏尚好,傻小子还不懂得什么叫青春美貌。平春却已经晓事,中国诗词外国小说里,多的是美人如玉的描绘,不提防眼皮底下出现一位楚楚可怜的美女,在雪白的阳光底下,薄薄的肩,细细的腰,几缕湿发,在脸畔勾勒出清秀的弧线。
      平春才瞥了一眼,脸就不由自主地红了,眼睛找不到地方搁。他这一不自在,玉禾就更不自在。平春背过身子,脱下外套。可是又怕外套脏,就脱了里头的白衬衫叫锦素送过去。平夏便脱了自己的外套给锦素,自去找地方给玉禾和锦素换衣裳。他平时和一帮小兄弟上山撒野玩打仗游戏,什么老鼠洞猫猫洞,各种据点烂熟于胸。
      平春站在那里,一阵神思恍惚。他一向穿白衬衫,上山怕弄脏,他在外面套了一件破旧的军绿色咔叽布外套。那是他私心里梦想的小小象征,坚持自己与众不同,坚持自己还有更好的前景,坚持自己会离开小村庄,去过别样的生活。如今白衬衫给了玉禾,外套却还没套上。一身小麦色的肌肤,在太阳底下,闪着温润的光泽。
      锦素也不知道避讳,脱了湿衣湿裤,留个小裤衩,三下两下穿好了小哥的衣服,晃晃荡荡,象穿长衫。闲着没事,大眼睛遛达到玉禾身上去。玉禾正藏藏掩掩地脱外套,把外套拧干擦身子,见锦素目光灼灼,喝道:“小素,你偷看!”
      锦素笑嘻嘻道:“女的跟女的哦!”伸出手掌就在玉禾的肩膀上摸了一把,还恋恋不舍地,“咿,真的很滑很嫩,跟嫩豆腐似的,比嫩豆腐还美。”
      啪一声脆响,玉禾反手打了过去:“小素,你不学好!”
      这一下打得不轻,锦素倒抽着冷气缩回手:“我就想知道摸一下什么感觉,刚才就想来着,摸一下怎么了,你给我摸回去好了。”
      玉禾哭笑不得,赶紧穿好衬衫,收拾湿衣物:“小屁孩,以后不准这样,知道吗?小女孩不能这样,别人会笑话你。”
      锦素搂着玉禾的脖子,蹭着:“那我还搂着我哥哥呢,我哥哥的肩膀硬梆梆,那我以后不搂就是了。”
      玉禾说:“你哥哥却没关系。”
      锦素奇怪:“那你不是我姐姐么?哥哥可以,姐姐不行?哥哥和姐姐也不行?”
      玉禾扪额无语,几乎是逃窜而出。锦素再问,她给她唯一的回答是: “不准再问我任何问题!”
      一行人往家走,一路引来不少关心的问候,锦素得意洋洋地在队伍前回答各位乡亲地提问,“我掉水里了”,“我喝了三口水”,“我没撞石头”,“小玉姐也掉水里了”,“小玉姐是救我才掉水里的”……
      平夏问兄长:“平时没发现小素这么呱噪啊,她哪根神经搭错?”见兄长神思恍惚,又问,“平时没发现你这么沉默,你哪根神经搭错?”平春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回答:“哦,嗯,嗯,是吧,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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