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吸血鬼》安魂曲

3、一个谜

　　3·难解之谜

　　头痛得像要裂开，芝桦再也支撑不下去，闪进一条黑巷，抱着脑袋往墙上狠撞。忽然，一团脚步声响近，便听一个猥亵的声音问：“小姑娘，这是怎么了？”勉强支撑着回头看，一个醉熏熏的中年男人提着个酒瓶站在面前，笑嘻嘻地伸手来捏她脸蛋。芝桦一阵恶心，劈手给了他一记耳光。男人恼羞成怒，喝道：“臭三八，找死啊！”一把揪住她头发往墙上撞去。这一撞，芝桦反觉头痛轻了些，喘息道：“撞的好！用力撞！再撞！”男人不由一怔，星月微光下，见芝桦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之极的笑，耳中又听她催促自己再撞，不知怎的，心中一阵发毛，惊呼一声，放脱了他，返身纵足而奔。
　　芝桦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时又觉得心酸，收了笑声，怔怔滑坐在地上。忽然听到有人在不远处促狭地笑，“真是可怜啊，被一个臭气熏天的酒鬼欺负。吸血鬼我见得多了，混到你这份儿上，也算是少见。”闪眼一看，竟是那个伤了自己的少年“城市猎人”抱着双臂悠闲自得地倚墙而立，顿时骇得浑身的寒毛小兵一样根根竖立，一面飞速地造出一个“障”阻他，一面慌不择路地狂奔而去。
　　“这种小玩艺顶个屁用，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喂喂喂，美少女吸血鬼，拿出点诚意来嘛！连我的钉魄金箭都能接住，你应该会一些很高明的术法吧？别跑啊，咱们过过招，让我瞧瞧你的真本事！”展飞随手破掉那个障，大囔着穷追不舍！
　　钉魄金箭！又是钉魄金箭！芝桦恍然生出种错觉——自己一定是魇住了！还没听说过吸血鬼也会魇住，也真够滑稽的！一股怨气怒气冲上来，她猛地转身面向紧追而来的展飞站定。
　　展飞不料有此一变，连忙收住身形，但两人相距实在太近，嘴唇竟在她额上蜻蜓点水般轻轻触了一触，心中暗道：“咦，这个女吸血鬼的皮肤好滑好软哦。”不由多看了芝桦两眼，见她面如淬玉，眼若点漆，当真是生得玲珑剔透，我见犹怜。正神思恍然间，忽惕然一惊：不好，她是吸血鬼，我胡想什么？连忙收摄心神。
　　芝桦却不知他动了那么多的心思，一把揪住他衣领，怒喝道：“我告诉你，我根本不会什么高明的术法，如果会，我现在一定打死你，吸干你的血！”
　　展飞插嘴道：“你们吸血鬼族不是不吸死人的血的吗？”见芝桦眉毛一竖，连忙收声。
　　芝桦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道：“你……打死我吧。”
　　“什么？”展飞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睁大了眼。
　　“我怎么可能接得住钉魄金箭呢——我知道这是梦，我一定在做梦，我以前就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你打死了我，梦就醒了，一切就都是原来的样儿了，大哥还是我的好大哥，一切都好好的……”芝桦喃喃道。
　　“痛！好痛啊！”展飞正暗自奇怪着，芝桦忽然尖叫一声，抱住头向他胸口上撞去，“我头好痛！里面有针，好多好多的针！”展飞手忙脚乱地抱住她，明知此刻该结束这罪恶杀手的生命，可不知怎的，看着她痛得全身痉挛，淬玉般的脸上冷汗直流，竟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只得使个小小的术法弄昏了她。
　　等她彻底安静下来后，审视这昏倒在怀中的苍白冰冷的女吸血鬼，展飞不禁苦笑起来，自言自语道：“笨蛋啊，展飞你这个笨蛋！明知她是黑夜下的冷血杀手，你这是要干什么啊？”家里是不能带的——引狼入室这种事万万做不得；师傅那里也不能带的——送羊入虎口这种事也万万做不得。苦思良久，忽想到一处地方，心下一喜，将她背在肩上风驰电掣般在霓虹光影下飞跃。
　　展飞在一座废弃的建筑物下停了步子。这里本是座小学校，几年前要拆迁了盖新楼，不知什么原因中途忽然停工，从那之后再无人过问，便彻底闲置了下来。原来还有盏路灯，想来是被来这儿淘气的孩子打坏了，月亮偏生也躲进云里去了，四下里竟是黑洞洞的不见五指。展飞背着芝桦，凭记忆摸索着转过两道弯，眼前忽的一亮，定睛一看，那间没来得及拆的小房子里竟亮着灯。他心下大奇，悄悄地逼过去，刚要探头往里瞅，肩上被人拍了一掌，心下大骇，连忙回头，却迎上一张白胖红润的笑脸。
　　展飞被踩了尾巴似的，霍地退了出去，失声道：“二师叔？你……你不是在美国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才到，时差还没适应过来。你这是什么态度，不欢迎？”崔无涯奇道，他眼光何等的敏锐，向展飞背上的芝桦只一扫，顿时就变了脸色，眼中有锐光一闪而过，沉声道：“咦，你背着个吸血鬼跑来干什么？”
　　展飞情知逃不过去，只得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最后诚恳地说：“师叔你看，这事儿是不是太过蹊跷？”崔无涯素来也知道这个师侄的本事，沉思了片刻，道：“进屋再说。”当先踏了进去，展飞连忙背着芝桦跟进去。
　　进了屋，搭眼一瞅，见桌子上摆了个相框，一个年轻男子的黑白相片在框中笑，眉眼温和却隐含着几分诤色——这是本门年纪最少的师叔，排行第三，这间房子是三师叔曾住过多年的地方，最后三师叔便是死在这屋的。展飞这才想起今日是三师叔的祭日，见桌角上有束已拆开的线香，便放下芝桦，拿了三根线香燃上，跪下叩了几个头，将线香恭恭敬敬插在相框前的香炉中。
　　崔无涯点了点头问：“你师父还是不肯来看看你三师叔吗？”展飞站起来笑道：“他呀，也就是煮熟的鸭子只剩嘴硬，死活不肯来这儿祭拜三师叔，却背地里偷偷对着三师叔的小像叹气。——二师叔，师父和三师叔究竟是为了什么事闹翻的呀？”
　　崔无涯拊掌大笑了一回，忽的皱住眉叹了口气，怅然半晌，道：“不说他了，我看看你带回的这个小鬼儿。”
　　崔无涯伸出白白胖胖的右手按在芝桦头顶百会穴上。展飞生怕他突下辣手，一颗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却听他轻轻“咦”了一声，忙问：“怎么了？”崔无涯一脸惊疑，道了句“怪哉！”便不再往下说。展飞心痒难搔，问道：“哪里怪？”崔无涯低头深思良久，缓缓道：“原来如此，可是，那又是为什么？”展飞急得抓耳挠腮，嚷起来：“师叔你也太不仗义了！什么叫‘原来如此’，什么又叫‘那又是为什么’，你老人家倒是快说呀。”
　　崔无涯道：“你初和她交手时，觉得她的修为很弱，对不对？”
　　展飞点头道：“是啊，可后来她竟能接到我的钉魄金箭，还反掷回来伤到了我……”被芝桦所伤的事儿，他本是要掩下不提的，此时话出了口却收不回来，脸上不由一红。
　　崔无涯倒没注意到这个，摇手道：“这不奇怪。她身体里潜藏着一股处于蒙昧状态的力量，若我猜的不错，那正是本门的‘先天罡气’。平时这股力量被封锁在她身体深处，在紧急情况下却会突破封锁，发挥出极大的力量。”
　　展飞越听越奇，“可她是吸血鬼啊，怎么会本门的先天罡气？”
　　崔无涯叹道：“我说的‘那又是为什么’正为这个。”看了展飞一眼，眼珠一转，忽然厉喝一声：“孽障，死吧！”陡然出掌向芝桦百会穴上拍去。展飞大吃一惊，惨呼：“师叔不要啊——”却见崔无涯嘻嘻一笑，那一掌只轻轻落到了芝桦头上。
　　展飞长舒了口气，忽然跳起来，怒道：“臭老头儿，又耍老子！”挥拳便打。崔无涯随手封挡，笑道：“老子耍你怎的？喂，臭小子功夫见长了啊！好啦，停手停手，怎么能做这种欺师灭祖的事儿呢？给你师父见了，看打折你的腿！”
　　两人出手极快，转眼间便过了几十招，崔无涯连连点头，似是对展飞的进境甚为满意。受崔无涯一掌，芝桦呻吟一声，缓缓醒转来，怔怔地看了他们一眼，眼光一闪，被桌子上的照片吸引，不由挣扎着站起来。这时崔无涯和展飞也住了手，目光都紧紧跟着她。芝桦对着照片看了一会儿，往四下看去，眼光微微有些恍惚，站了一会儿，信步向外走去。
　　展飞紧走两步想拦她，却被崔无涯拉住。
　　房间外面是一片荒地，草长疯了，足有半人高。芝桦的目光落在荒地中央，那里站着棵两人合抱的梧桐树。她走过去，仰脸往上看，见枝叶黑压压横在头顶。一阵风过，几片树叶飘飘扬扬地落了下来。她慢慢蹲下去，拾起一片树叶，看了一会儿，觉得脸上湿了，伸手一抹，满把的水。她把手伸到眼前，喃喃道：“这是泪吧？我……也会流泪？吸血鬼从没有眼泪的啊！”
　　展飞叹道：“这是泪，你应该不是吸血鬼。”
　　芝桦怔怔道：“那……我是什么？”
　　展飞未及回答，一种异样的感觉袭来，冷笑：“好大胆的妖物！”手一扬，数道银星划破夜空。芝桦一惊抬头，半空淋下几星血雨，一领黑色披风乌云般落下，便听夜行的声音急道：“跟我走！”她下意识里一躲，这个当儿，崔无涯和展飞奔上来挡住了夜行。夜行几次强攻都冲不开崔无涯和展飞的联手，反而受了几处伤，心急如焚，高声叫道：“桦儿，我错了，你跟我回去，咱们还是好兄妹！我再不敢逼你了。”
　　芝桦向他看去，见他英俊苍白的脸上满是关切之情，心下便有些活络，可一转眼，又浮现出不久前他情动时悍如野兽的脸，不由越退越远，涩声道：“回不去了，大哥，再也回不去了！”一狠心，转身奔入黑暗中。耳中听到展飞的声音道：“咦，她跑了！喂，你回来，回来呀！”她脚下加速，七拐八拐，不一会儿便化入了城市的夜色里。
　　急斗中，崔无涯忽然喝道：“住手！我有话说！”展飞闻言跳到圈外，脚下一划，恰好封住夜行逃窜之路。夜行冷笑一声，取了个攻守兼备之势，斜睨着崔无涯道：“你要向我求饶么？本少爷可不答应。”
　　展飞一跳三尺，怒道：“放你妈的狗臭屁！死吸血鬼，咱俩先比个高下！”
　　“咦，你这孩子，真是的，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崔无涯瞪了展飞一眼，向夜行笑吟吟道，“阁下让我想起一位故人，令尊就是统领不寂山鬼域的鬼王周寂吧？”
　　夜行冷冷道：“糟老头儿眼力不错，不过，不是故人是宿敌吧！”
　　崔无涯微微一笑，“不敢当不敢当，看来这大半辈子算是没有空活。”踏上一步，盯着夜行低声道，“若我说得不差，那个叫桦儿的女孩儿不是你的亲妹子。她非但不是你的亲妹子，甚至根本不是吸血鬼族！”说到最末一句，崔无涯细细的眼中忽然精光闪动，锐不可当。
　　夜行那样冷傲的人吃他这一眼，竟忍不住想要避开，心下忽的一动，昂首迎上崔无涯的眼光，放声冷笑：“不是吸血鬼族，那她是什么？”
　　崔无涯淡淡一笑，“若她果真是吸血鬼还倒罢了，若不是，今夜只怕就有丧命之祸。”
　　夜行和展飞异口同声惊道：“为什么？”话一出口，狠狠剜了对方一眼，眼中的意思是：“妈的！谁叫你和老子说一样的话！”
　　崔无涯淡淡道：“那个女孩儿和本门有着莫大的关系，而本门又是你们吸血鬼族的劲敌，你的父亲竟然认她做女儿，这其中的缘故我虽猜不透，但老头子的眼睛没瞎，那金针封脑之术还看得清着呢。若非封死了她的记忆，周寂怎能容她活到今日？可是金针封得再牢固，时日久了，难免会有些记忆的掠影浮出水面，再加上展飞那支钉魄金箭的功劳，她恢复记忆的日子大概也不远了。若只如此，她或许还能多活几日，可如今她已对自己的身世起疑，我料她必会不择手段地进行追查，令尊的手段你比我更清楚，你以为他会放过这个恢复记忆随时可能反噬他的女孩儿吗？”
　　夜行失声道：“你的意思是说，我爸爸会杀她？”
　　展飞也慌了手脚，上前揪住崔无涯，急急忙忙道：“还磨蹭什么？快走快走，咱们快去救她！”转头一看夜行，道：“喂，你们好歹做了这么些年兄妹，见死不救可就不对了。你说，她现在会去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