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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赈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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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诸二十五年,七皇子十五岁。
衍州大旱,灾民遍地。
皇帝派五皇子去赈灾,三天后启程。
明德殿。
七皇子:“我真羡慕五哥,能趁着赈灾的机会出去玩,我长这么大都没出过宫,我也想去。”
迦南:“殿下大可不必羡慕,依我看,赈灾一点都不好玩,危险倒是真的。”
七皇子:“怎么会?赈灾又不是打仗,哪来的危险?”
迦南:“您想的太简单了,五皇子殿下押着这许多钱粮上路,各地的盗匪能不打他的主意?就算平安到了,当地的灾民饿了这么久,可能不等放赈就哄抢、暴乱,也难说得很。”
七皇子怔住:“怎么会这样?我还以为是个美差……”
迦南:“若是美差,四殿下早就抢了去,哪会落到旁人身上。”
七皇子呆了一呆:“不行,既然这么危险,我也要一起去。”
迦南似乎吃了一惊:“这怎么行?是属下多嘴了,不该乱说话,让您担心。”
七皇子:“不,你说得很对。我这就去找五哥,让他带我一起去。”
迦南看着七皇子跑出去,眼里似有光芒闪动。
七皇子:“五哥,我要和你一起去。”
五皇子:“不行。”
七皇子:“路上我会听你的话,一定不给你添麻烦。”
五皇子:“不行。”
七皇子:“多个人多个照应。”
五皇子:“不行。”
七皇子:“有什么危险我可以保护你。”
五皇子微笑,一字一顿:“你、保、护、我?”
七皇子脸一红:“我……我武功是没有你好……再带上迦南,迦南比我厉害多了,他能保护你!”
五皇子忍着笑板起脸:“你一个我都不想带。”
七皇子:“你不答应算了,我去求皇上。”
五皇微笑:“去也没用,皇上才不会让你胡闹。”
可是五皇子说错了,皇上居然答应了,还答应让七皇子带着迦南一起去。
就这样,五皇子带了一队二百人的禁军,十几个亲随,再加上七皇子和迦南两个,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上路了。
路上可算风平浪静,偶尔跳出几个小毛贼,都被禁军轻松解决。
到了衍州发放钱粮时,灾民千恩万谢,纷纷感激皇恩浩荡,竟是出奇的顺利。
待到返程时,由于任务顺利完成,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七皇子也是直到这时才能放松下来欣赏沿途的景色。
事实上、准确地说,沿途并无景色可言,没有花草,河流枯竭,路边的大树,树皮都被灾民剥光吃掉了。
过了几日,到了距皇城二百里的一座荒山,此处怪石嶙峋,地势险峻。
七皇子勒住马:“五哥,来时经过,我就觉得这里是个设埋伏的好地方,还担心了一下,幸好没事发生。”
五皇子笑了笑,正要答话,七皇子的乌鸦嘴就马上应验了。
只见平地冒出一群人,黑衣、黑裤、黑鞋、面具、鬼头刀,服装整齐划一。一看就知道是□□中的□□,强盗中的正规军。
这群人上来挥刀就砍,完全省略“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一类的废话。
禁军平日训练有素,见情况有变,迅速分成两队,一队抽出兵刃上前杀敌,一队将五皇子和七皇子层层围住,以防偷袭。
一时间,刀剑与暗器齐飞,鲜血共晚霞一色。
五皇子皱了皱眉,全无畏惧,只有一脸的不耐烦。
七皇子睁大了眼睛,他一直住在宫里,从未见过这么刺激的场面,看得过瘾,倒不觉得如何害怕。
不料一支镖飞过来惊了他骑的马,那马长嘶一声,带着七皇子冲了出去。
侍卫们只提防着敌人冲进来伤了两位皇子,倒没料到被他们保护的七皇子会自己单人匹马的冲出去,谁也没来得及拦上一拦。
众侍卫正在心里佩服七皇子一马当先、身先士卒,就看见那马载着七皇子穿过混战的人群,一溜烟就没影了。
那马奔跑起来速度飞快,七皇子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作响,转眼就将众人远远抛在身后。
七皇子被迎面的风吹得张不开眼,山路又着实陡的厉害,几个颠簸之后,缰绳脱手飞出,七皇子被甩下马,在地上滚了几圈,跌进一个泥坑里,那马撒着欢儿跑远了。
七皇子挣扎着从泥坑里爬出来,愁眉苦脸的快哭了。
一个时辰后,七皇子找到了之前遇袭的地方,除了地上的血迹,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又过了一个时辰,七皇子靠德妃教过的星星辨方向法,朝着皇城的方向下山了。
夜风清冷,路边被风吹得来回摇动的草丛中赫然倒伏着一个人。
七皇子看到这个人,微微愣了一下。这个时候,如果没有看到这个人,或者他当作没有看到,又或者他看到这个人,却以为这个人已经死了,总之只要他不去理会,自顾自的下山,那么他未来的命运,必定大不相同。
然而在这世间,“如果”二字,最是无奈。
所以七皇子朝着那人走了过去,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精赤着上身,露出一身黑铁似的肌肉,身上布满伤痕,大多是旧伤,只有背上一条又深又长的刀伤是新伤,他身上的血都是从这个伤口流出,此时伤口的血液已经凝结。
七皇子走到那人身边蹲下,小心地伸出两根手指,抖啊抖啊的去探那人的鼻息。那人看起来已经象个死人了,可是七皇子的手向前一伸,那人似有所觉,眼睛忽然张开一线,沙哑着嗓子问:“谁……是谁?”
七皇子吓了一跳:“我是七……齐……小齐,我叫小齐……”
七皇子后面说了什么,那人都没有听到,因为他已经彻底晕过去了。
他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被子,背上的伤口仍然疼痛,但已包扎处理妥当。
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睡眼悉松地守在他的床前。
很眼熟,他略想了想,就想起来了:“是你救了我?你是……小齐?”
那叫做小齐的少年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醒了,朗中说你的伤势很严重,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我还以为你要睡好些日子,没想到一天就醒了。”
“……我昏睡了一天,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小齐点头。
他心里一热,冲口而出:“小兄弟,你的恩情我一定会好好报答,只要你一句话,我孔老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小齐睁大了眼睛:“真的吗?”
孔老九:“不错!”心里却犯了嘀咕,别是真要我去拼命,我说“赴汤蹈火”,不过是句场面话,他也当真?
小齐:“孔……孔大哥,你是不是江湖中人?”
孔老九暗暗叫苦:难道他有什么江湖恩怨,要我替他报仇?却又不忍相欺,只得点头。
小齐两眼放光:“那你一定知道很多江湖故事了?给我讲一个,不、给我讲十个故事,就算报答我了。”
孔老九怔了怔,却也松了口气,就将临风神医、侠义山庄等烂熟于心的江湖传闻、武林轶事夸大了三分,一一道来,只把太过血腥杀戮的部分隐去不提。
小齐果然听得津津有味,对那个不知方向的“江湖”心生向往,尤其对那位临风神医大感兴趣。
有一些人在江湖上是传奇,而临风神医无疑是其中最富传奇色彩的一个,因为只有他在活着的时候就成为传奇。
临风很神秘。
没有人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他的身份、来历始终都是无解之迷。
临风当然不是他的真名。据说是因为他居住在临风谷中,所以人称临风神医。
据说临风谷地处南方,常年都有温暖湿润的微风吹拂,因此谷中一年四季遍地鲜花怒放,姹紫嫣红、芳香百里。
至于临风神医本人,见过他的人也算不少,求医问药、寻仇闹事的人就如那谷中鲜花一般,四季常在,连绵不绝。
只是每个人的说法都不一样。
有人说临风是位慈眉善目的长者。
有人说临风是位年轻英俊的少年。
有人说临风是位温婉清秀的妇人。
有人说临风是位美艳绝伦的少女。
几乎没有两个人口中的临风神医听起来完全相同。
关于这件事,吃饱了饭没事做的江湖中人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最后得出三种结论。
第一种结论:临风是个易容高手,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人们见到的神医都不一样。江湖中有一半的人相信这个结论。
第二种结论:临风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这群人可能是一个家族,也可能是一个门派,这里面每一个人都是临风神医,江湖中也有一半的人相信这个结论。
第三种结论:临风不是人,他是妖怪,那么他当然可以随意变化,不要说是变男变女、变老变少,就算他变成一棵树、一头驴,甚至一滩屎,都没什么稀奇的。这种奇异的结论,不知道是谁第一个提出来的,想必是位高人。可惜这么荒谬的结论,只能骗骗没见过世面的无知妇孺,充满智慧的江湖中人又岂会相信。
临风神医的种种,虽然众说纷纭,但有一点,却是众口一词,就是他的医术。
只要是他肯救的人,就没有救不活的。
只是此人性情乖张,有人上门求医,他必定提出一个极苛刻的要求,对方照做之后,他才肯定救人。
他每次提出的要求都不相同,有时是要为丈夫求医的妻子自愿卖入妓寨,有时是要为父母求医的孝子横剑自刎。
故此他救的人虽然不少,名声却极差,被救的人非但不感激他,反而恨他入骨,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取他性命,只不过若非他自愿现身,要找到他也不是件容易事。
至于侠义山庄,则是江湖中正义的象征,山庄中的人都做过许多惩奸除恶、大快人心的善举。
侠义山庄倒是算了,小齐只恨不能一睹那位临风神医的庐山真面目。
孔老九见他听得认真,心中大是得意,伤口仿佛也不疼了,后来索性把自己的江湖经历添油加醋讲给他听,直将自己说得英雄盖世,仁义无双,小齐竟是照单全收,深信不疑。
孔老九深感小齐本性纯良,又念及他的救命之恩,于是在十个故事讲完之后提议要与小齐结拜兄弟。
小齐:“孔大哥,你是要与我真结拜还是假结拜?”
孔老九愣了一下:“结拜还有分真假?”
小齐:“当然有,真结拜是结拜时所立的誓言完全出自真心,日后也能遵守。”
孔老九:“这个自然,假结拜又怎么说?”
小齐想了一下:“就好象刘关张,结拜的时候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关羽死的时候,也没见刘备和张飞自杀去陪他,这就是假结拜了。”
孔老九听得汗如瀑布,心想忘恩负义之徒姑且不提,就连刘关张都被他说成“假结拜”,放眼天下,这“真结拜”的也不知能有几人。再看小齐眼中一片挚诚,就脱口而出:“我正是要与你‘真结拜’,不知你肯不肯?”
小齐:“孔大哥既有此意,小弟自当从命。”
于是摆下香案,两人焚香跪拜。
孔老九心想:若祷告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将来我死在前头还则罢了,万一不幸他先死了,说是“真结拜”,难道还要我自杀去陪他?正自踌躇,小齐已在一旁朗声祷告。
“皇天在上,九天神佛为证,小齐在此诚心与孔大哥结拜为异姓兄弟,从今往后,相互信任、坦诚相待,决不作欺骗、背叛之事,如违此誓,灵魂永坠无间地狱,不得轮回。”
孔老九放下心来,也照样起了誓。
两人结拜之后,又在客栈住了几日。
小齐每天除了为孔老九换药,照顾他的吃喝,就是缠着孔老九说些江湖上的故事,却不去问孔老九是如何受的伤,也绝口不提自己的事。
孔老九见小齐总是笑容满面,言谈间一派天真,像是不通事故,作起事来却是笨手笨脚,心中暗暗称奇,料想他是哪个富户家的公子,也不去追问他的底细。
几天后,小齐见孔老九的伤口结了硬痂,行动已无大碍,就提出要走。
孔老九:“你要去哪里?”
小齐:“自然是回……回家。”
孔老九怔住,他竟忘记了,小齐不是江湖中人,小齐有等他的人,有可以回去的家,终是要走的。
养伤时轻松平静的日子,几乎让孔老九以为,可以在这间斗室中,与这个小兄弟一起,谈天说地、畅聊一生。
小齐:“我原该等大哥伤势痊愈再走,只是我平日都不出门,这次出来接连几天没回去,已经不能久留了。”
孔老九:“……说的也是,你不提,我倒忘了问,你不是江湖中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孩子吧?这么久不回去,家里人一定很担心。”
小齐:“担心倒未必……其实我根本不想回去,若是没了这些个拘束,能如大哥般潇洒,畅游于江湖,自由自在,看尽天下风景,不知道有多快活。”
孔老九:“兄弟你错了,江湖上的日子,担惊受怕,朝不保夕,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不留神,就会丢了性命。江湖中人哪一个不想早日退出江湖,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地完下半辈子?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虽想退出,自己却也作不得主。”
孔老九这一番话说得推心置腹,小齐却似全没听进去。两人对望一眼,眼里均有羡慕之色。可见人性本贱,衣食不愁的,想要冒险刺激;纵横江湖的,想要平静安稳,都对自己得不到的心生向往。
孔老九:“兄弟家住哪里?我送你一程。”
小齐:“大哥伤还没好,送我到客栈门口就是了。”
孔老九越发不舍:“我一向居无定所,兄弟你又不常出门,家中想必是高门大院,我也不便去找你。今日一别,不知还有没有相见之期。”
小齐:“大哥放心,我已将这间客栈包了下来,往后大哥有空,不妨来坐坐,我若出得来,也会来这里看看,总会见着面的。”
小齐走后,孔老九又回到客栈房间的床上躺着,不过躺了一盏茶的工夫,就有一队官兵进了客栈,挨间屋的搜查。
孔老九只当自己那档子事儿东窗事发了,要是身上没伤,早就冲出去拼了。
官兵把客栈里的人挨个跟相面似的相了一遍,然后凑在一起嘀咕一阵就走了,真是来得莫名其妙,去得也莫名其妙。
孔老九一时摸不着头脑,就去问店小二,店小二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态度却恭敬的不得了,也让孔老九弄明白了另一件事,小齐说包下客栈指的就是包下整间客栈,而不是他们住的那个房间,而且时间居然是十年。
店小二说出小齐付了多少银子,孔老九听得目瞪口呆,这么大一笔钱,足够在皇城里最好的地方买下一间三进三出的大宅子,难怪店小二也连带着把他当大爷。
七皇子回到宫中,被皇帝问起这几天的去向,就只推说起初是迷路,后来是贪玩,才耽误了几日。
皇帝像是有些半信半疑,只因政务繁忙没空理会他,没再追问就命他退下了。
七皇子回到明德殿,推开房门,就见着了里面的五皇子,迦南和一个青衣侍卫立在他身后。
七皇子赶紧陪笑:“五哥,你来了。”
五皇子微笑。
七皇子被他笑得发毛,不等他发话,抢着承认错误:“是我贪玩,回来得迟了,五哥,我知道错了,往后再不敢了,你……你别生我的气。”
五皇子仍是笑。
七皇子:“……五哥,你……你骂我几句,打我几下都好,不要这样,我会害怕……”
五皇子不理他,转过头吩咐身后的侍卫:“交代下去,让禁军不必再找了。”
七皇子心中一动:“你……你私调禁军找我?要是被皇上知道……”
五皇子笑容淡了:“你平安回来就好,我也不必再做多余的事。”
七皇子听得脸上火辣辣的,正想再赔两句不是,五皇子已经站了起来,朝门外走去。
七皇子赶紧跟过去,冷不防五皇子突然转身,举起手在七皇子的头上用力一敲。
七皇子“唉哟”一声,双手抱头,半真半假的叫起疼来。偷眼去看五皇子,见他脸上三分恼怒,却有七分关怀,七皇子心中一暖,慢慢放下了手:“五哥……”
五皇子轻叹一声:“你也不小了,做事还是一点分寸都没有,将来可怎么好?”
七皇子抬手轻轻拉住五皇子的衣角,低声下气到底:“我做事没分寸,你就慢慢教,不要不理我,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会听,都会照做,五哥,你不要再生气了……”
五皇子看他一副可怜样,心也软了:“没空和你生气,我身上乏得厉害,要回去歇一下。”
七皇子见五皇子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脸颊也消瘦了些,料想他这几日必定担心得寝食难安,心中更加内疚:“五哥,我……我送你回去。”
五皇子:“送什么,还怕我也会迷路不成?你……你刚才就这个样子去见皇上?几天没洗澡了?一身汗味,快去沐浴更衣。”
七皇子连连答应,再把五皇子送到门口,却因为五皇子素有洁癖,两人始终没有走得太近。